洪堡论坛大楼终于完工,拍摄:Alexander Schippel
在柏林,几乎没有任何建筑项目能像洪堡论坛那样引起争议,自构思以来的20年间,它的形式和内容就一直饱受批评。洪堡论坛从2020年12月起逐步投入使用,最终位于建筑东翼的画廊也于9月17日向公众开放,并举行了24小时的庆祝活动。这部分新开放的16,000平方米的画廊空间收藏了属于普鲁士文化遗产基金会,来自柏林民族博物馆和亚洲艺术博物馆的非洲、亚洲和美国的20,000件藏品,并同时开幕6个临时展览。
德国文化部长克劳迪娅-罗斯(Claudia Roth)在开幕致辞中强调:”大楼立起来了,但建筑内部和周围的工作直到现在才开始。”开幕庆祝活动十分有限,几乎没有给自夸和祝贺留下什么空间。
“拿辩论赛打个比方,洪堡论坛现在成为了一个辩论场,”罗斯补充说。这个博物馆的诞生确实历经艰难险阻:这里曾经是霍亨索伦家族的皇宫——他们统治着普鲁士王国,并在1871年至1918年期间作为皇室一度统治着德国。之后,共产主义的东德政府决定摧毁这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到严重破坏的建筑,并按原貌重建一个新的建筑。将洪堡论坛放在这个建筑群中的决定有许多争议。除了高昂的建造费用(约6.8亿欧元)以外,反对在皇宫圆顶上装饰基督教十字架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且,洪堡论坛将展出殖民国家所掠夺的艺术品,这似乎与进步的柏林所推崇的自我反思精神相矛盾。
“批评总比无视好”
洪堡论坛东翼24小时的开幕活动,拍摄:柏林宫洪堡论坛基金会/David von Becker
洪堡论坛开幕式的结论似乎引起了包括总负责人哈特穆特·多尔格罗(Hartmut Dorgerloh)在内的利益相关者的一种解脱感。他告诉《艺术新闻》:“我们的使命感加强了,同时也加强了我们对自我形象的认识。我们不是一个博物馆,当然也不是一个宫殿。重要的是要知道,政治是我们的后盾。”全面开放的首个24小时吸引了25000人进入论坛,并向人们提供了一系列类似于第15届文献展规模的活动,包括圆桌会议、研讨会和音乐会。
洪堡论坛在媒体上收获了极高的曝光度,甚至哪怕是作为负面的头条新闻出现,可能最终都对论坛的发展利大于弊。对于普鲁士文化遗产基金会主任赫尔曼-帕辛格(Hermann Parzinger)来说,“辩论有助于项目的开展”,并使其 “更具创造性”,他在开幕式上说,并在另一次采访中补充到:“批评总比无视好……这不是一个传统的博物馆,而是一个协商的场所”。
作为洪堡论坛东翼开放的一部分而举行的社区会议,拍摄:柏林宫洪堡论坛基金会/David von Becker
事实上,开幕式最终被谨慎的措辞和自我批评所浸染:罗斯说,这是一个 “疗愈的过程”。论坛的基础叙事依赖于背景化、和解和非欧洲中心主义的历史重估:共同策划已经变成了一种口头禅。对于多尔格罗来说,“人们应该重新思考博物馆这一概念,使之成为一个为人所用而非为物所占的地方”。
位于今天的尼日利亚的贝宁(Benin)王国历史陈列馆引起了人们的特别关注。除了在今年6月宣布向喀麦隆、纳米比亚和坦桑尼亚归还文物外,普鲁士文化遗产基金会还向尼日利亚归还500多件贝宁青铜器,这些青铜器最初于1897年被英国人掠夺,后来在伦敦的拍卖会上被德国收购。据多尔格罗说:“如果没有洪堡论坛也不会有这个政治决定。我此前就明确表示过,在这里展出任何东西之前都必须经过商定,文物不可能按原计划展出”。论坛现在展出的不是原计划的200件贝宁作品,而是40件,并由尼日利亚国家博物馆委员会借出,为期十年。
洪堡论坛在谈判归还从尼日利亚掠夺的物品后,并重新构思贝宁的青铜器展览,拍摄:Lara Bommers
尼日利亚艺术家伊诺蒂·保罗·奥格贝博尔(Enotie Paul Ogbebor)与贝宁对话小组(负责谈判将被掠夺的物品归还尼日利亚的西方博物馆联合体)密切合作,他说洪堡论坛显示出一种合作方式,但这 “还不够”。他告诉《艺术新闻》:“我们觉得[洪堡论坛]的参与更多了一点,特别是在制定叙事方面,但这并不完全是从我们的角度出发。”为了进一步推动去殖民化的想法,奥格贝博尔建议博物馆应该 “真正雇用来自这些国家的人作为他们的策展团队的一部分,邀请他们来参与和共创。对他来说,重要性不仅在于物品的归还,而且在于“知识的归还 ”和 “创造机会”。关于计划在贝宁市开设的收藏这些归还物品的埃多西非艺术博物馆,奥格贝博尔建议,埃多西非艺术博物馆与洪堡论坛的合作不应沉溺于 “受害者性”的追讨,而应促成能力建设,包括对当地人进行文物保护和管理方面的培训。
不同的收藏过程,不同的策展方式
艺术家玛丽安娜·卡斯蒂略(Mariana Castillo)站在洪堡论坛中美洲展厅的科图玛尔瓦帕(Cotzumalhuapa)石碑(公元650-950年)旁边,背景是她自己的纪念性装置,拍摄:Lara Bommers
一些社区对在洪堡论坛与德国策展人的合作感到自豪和感激。策展人邀请了内布拉斯加印第安人社区学院的讲师、奥马哈部落的成员温尼玛·莫里斯(Wynema Morris)来帮助辨识一些文化物品,这些物品先由民族学家弗朗西斯·拉·弗莱什(Francis La Flesche,1857-1932)从中西部的美国原住民社区奥马哈中收集而来,后被卖到了德国。通过民族学博物馆的收藏,莫里斯发现了能够将她与祖先的历史重新联系起来的新物件。莫里斯热情地告诉《艺术新闻》,她发现了一种梅花石游戏,现在她将亲自教给她的学生。奥马哈人并没有要求归还任何物品,正如莫里斯解释的那样:“这是柏林的财产,他们买了它们。即使我们想通过谈判使一些物品得到归还,我们也没有任何手段来保护和维持这些物品的状况”。
虽然来自柏林民族博物馆和亚洲艺术博物馆的物品一方面不断接受专家的研究,一方面也因其出处和是否该归还原民族而备受争议,但洪堡论坛东翼的某些艺术品却幸免于此,因为它们实际上是新的。玛丽安娜·卡斯蒂略·德巴尔(Mariana Castillo Deball)的《<洪堡法典>片断1/<阿佐尤法典>反面2》(Codex Humboldt Fragment 1/ Codex Azoyú Reverse 2)就是这种情况。这是一个类似于浮雕的赤土装置,代表了地理学家、自然学家和探险家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该博物馆以其名字命名的著名科学家兄弟之一)在墨西哥发现并于19世纪带到柏林的中美洲文物。在被民族博物馆邀请并参与到这个项目的9年后,卡斯蒂略为这个项目的最终完成感到由衷的高兴。她说:“我不是民族主义者,我不从德国和墨西哥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不是一项外交工作:这只是我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工作。”
但 “为艺术而艺术”对于这个仍在寻求身份的论坛-博物馆来说似乎遥不可及。
撰文/Lara Bommers
翻译/陈天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