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C/O Berlin 摄影中心前抗议的 Angry Asian Girls Association，图片来源：the Angry Asian Girls Association
柏林。12月7日，在 C/O Berlin 摄影中心（foundation C/O Berlin）前，女权团体 the Angry Asian Girls Association （简称AAGA，直译为“愤怒的亚洲女孩协会”）发起了一次集体抗议。抗议针对在摄影中心刚刚开幕的日本摄影家荒木经惟个展“荒木经惟：不可能的爱——旧照”（Nobuyoshi Araki: Impossible Love—Vintage Photographs），这已经不是这位著名的日本摄影家头一次引发争议。
C/O Berlin 摄影中心，图片来源：C/O BERLIN
示威者在摄影中心门口举着写有“ARE YOU SURE YOUR KNOWLEDGE IS CORRECT?”（你确定你的知识是正确的吗？）的牌子，意指荒木经惟发表在日本摄影杂志《アサヒカメラ》（Asahi Camera）上拍摄日本模特 KaoRi 的肖像照，照片旁边配有如此字样。针对此次抗议，AAGA 在其 Facebook 官方主页上发表了推文，文中写道：“是时候探索艺术世界中的新领域了，让雄性捕食者的性剥削时代成为过去。然而，C/O Berlin 摄影中心却仍在组织和呈现一个靠剥削女性模特来获名得利的人的展览。”
荒木经惟，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photograph: Jun Sato
C/O Berlin 摄影中心通过艺术杂志《ARTnews》对 AAGA 的声明发表了回应：“荒木经惟的作品激起了观众中的强烈的两级情绪——在今天的德国如此，在过去作品第一次出现在日本时也是如此。在国际范围内#MeToo 运动的大背景下，C/O Berlin 非常严肃地看待针对艺术家及其作品的批评。欢迎展览的参观者以在摄影中心留言簿上留言的方式来加入这场辩论，也可以在互联网上使用#arakidebate 的标签分享观点。”
在 C/O Berlin 摄影中心前抗议的 Angry Asian Girls Association，图片来源：the Angry Asian Girls Association
抗议的究竟是什么？
AAGA 在他们的 Facebook 官方页面上透露，他们曾于展览开幕前的11月30日向 C/O Berlin 摄影中心提交过正式的投诉，并询问展览的策展方、摄影中心 CEO 史蒂芬·埃尔福特 （Stephan Erfurt）及基金会主策展人菲利克斯·霍夫曼（Felix Hoffmann）是否在策展过程中考虑过 KaoRi 此前于今年4月针对荒木经惟在工作上对其的剥削与利用在互联网上所发表的声明。
AAGA 随后收到了菲利克斯·霍夫曼顾左右而言他的回复，霍夫曼说此次展览中没有使用包含 KaoRi 影像的摄影作品，并且他认为，这位模特应该在荒木经惟合作之前便已经很清楚他的工作习惯：“当2001年荒木开始与 KaoRi 合作时，他早就已经出版了400多本画册。模特应该很清楚这些画册中的内容[…] KaoRi 的照片将不会（在展览中）展示。”
模特 KaoRi，图片来源：New York Times
根据《亚太艺术杂志》（ArtAsiaPacific）的报道，针对这次抗议事件，KaoRi 向 AAGA 表示：“我诚挚地希望美术馆澄清在此时此刻为荒木举办大型展览的意图。我一系列的坦白并不是针对荒木先生和他的作品表达批判，而是有关人们如何定义艺术与摄影。”
KaoRi 对于荒木经惟的“控诉”已经被无数媒体报道过。简单来说，今年4月1日，日本模特 KaoRi 在她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题为「その知識、本当に正しいですか？」（这种知识，真的正确吗？）的文章，袒露了她在与荒木经惟长达5年的合作当中所遭遇的许多不公待遇，例如，在自己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要求拍摄裸照、荒木经惟在未告知她的情况下将她的裸照发表在摄影图册并在书店广为宣传等等。
KaoRi 博客中的个人肖像照，图片来源：KaoRi
事实上，KaoRi 表示她的坦白并不是一次#MeToo 运动，但确实是受到这股风潮的鼓励，她才得以鼓起勇气回顾那段被她事后看来是“不正常的”人生阶段。起初，这些控诉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直到日本著名模特水原希子在 Instagram 上为其发声才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轩然大波，紧接着另外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模特也表示她在19岁时为某青少年杂志拍摄照片时，荒木经惟对她有不轨行为。
荒木经惟发表在日本摄影杂志《アサヒカメラ》上拍摄 KaoRi 的肖像照，照片旁边配有日文字样“その知識、本当に正しいですか？”，图片来源：KaoRi
在这篇篇幅相当长的博文中，KaoRi 提到了一些令她曾羞于启齿的往事（原文翻译来自公众号“日语学习”）：“一次，他让我穿一件水蓝色连衣裙参与 NHK 拍摄，跟我说‘NHK 这种台是不会拍裸体的’，结果一开录，他就说‘NHK 的话露个胸应该没问题吧’，结果露胸的瞬间被编辑进去，和我的经历一起被播出给全国观众。”
缪斯文化之“错”
荒木经惟对外宣称 KaoRi 是他的“缪斯”，这让许多人认为二者之间存在超越工作的关系。但实际上，KaoRi 从未去过荒木经惟的住所，也从未意图闯入这位摄影家的私生活。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且由于荒木的长期精神欺凌，工作环境对于 KaoRi 来说委实恶劣；但荒木经惟单方面宣称她为自己的“缪斯”，似乎是在为自己一切不合适的行为寻找某种“合理解释”。
今年4月初，KaoRi 在个人博客上针对荒木经惟的剥削所作的坦白陈述，图片来源：KaoRi
在 KaoRi 发声后，美国《赫芬顿邮报》（The Huffington Post）专访了包括她在内的三位与年长男性艺术家工作过的女性。所以，在现在这个年代，作为艺术家“缪斯”的女性所面对的真实状况是什么？“缪斯”（muse）这个词是希腊神话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的9位古老文艺女神的总称，如今这个词用来指代给予艺术灵感的人——传统来说，这个角色是女性专属。在历史中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不被允许成为艺术家，只能够成为艺术家的“缪斯”。
荒木经惟作品《KaoRi Love》局部， 2007 年, 图片来源：courtesy of a private collection
如今看来，“缪斯”可能只是存在于艺术行业中的浪漫想象。KaoRi 认为，尽管她没有遭受到荒木经惟肢体上的骚扰，但是她在创作上和经济上都受到了荒木的剥削——荒木并未与她签订劳务合同，每次拍摄她都只能得到微薄的“薪水”（每次拍摄她大概可以得到5万日元）。而这样的“不公平”也被荒木认为是“你情我愿”的。
阿历克斯·卡茨作品中的可可·多尔，图片来源：Coco Dolle
另一位女艺术家可可·多尔（Coco Dolle）从21岁开始给多位艺术家做模特，但从未从中得到过任何收益，过于年轻的她也从未想过应该如何保障自己的权益。她最知名的合作者是现已年逾90岁的艺术家阿历克斯·卡茨（Alex Katz），据多尔向《赫芬顿邮报》透露，卡茨在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便对她表示“我爱你的眼睛”。在此后3次的合作中，卡茨多次试图与她舌吻。尽管实质上并没有受到卡茨的肢体性侵犯，多尔认为艺术家与“缪斯”这种关系很容易导向某种令女方不适或陷入危险的局面。
卡茨与他画笔下的可可·多尔，图片来源：Coco Dolle
面对男女地位极不平等的日本传统文化，对于“缪斯”的美好想象对于女性来说基本属于悦耳的“当代神话”——全然是虚构的。面对#MeToo 热潮，向来毁誉参半的荒木经惟在今年集中遭遇了数次名誉冲击。今年2月在纽约性博物馆（Museum of Sex）开幕的展览“未完成的荒木：荒木经惟作品中的性、生活与死亡”（The Incomplete Araki: Sex, Life and Death in the Works of Nobuyoshi Araki）因为多位女性模特的揭发而不断修改着展览内容。
展览“未完成的荒木：荒木经惟作品中的性、生活与死亡”现场，图片来源：Museum of Sex
在长达数月的策展准备过程中，策展团队了解到一个来自前模特对荒木经惟的性行为不端的指控。联合策展人麦琪·马斯坦德（Maggie Mustard）主动联系了这位女性，并且将她的控诉文字放上了展览的墙面。几个月之后，KaoRi 和策展团队取得了联系。在她将这件事情通过博文的形式公之于众后，策展方决定将她的故事也加入到展览之中。5月，他们在展馆内安装了一个屏幕展示中英双版的 KaoRi 博文全文。他们还加了一面新墙面来解释策展方这一最新决定。马斯坦德补充道：她认为公众应该了解这些发生过的对话。
在展览现场抗议的波兰女性组织 Zubrzyce，图片来源：TAN
此外，今年8月，波兰华沙也出现了针对荒木经惟的抗议，缘由是华沙的某美术馆展出了荒木经惟的摄影作品。女性组织“母野牛”（Zubrzyce）发起了这次示威，她们在街上分发 KaoRi 的博文，并喊出“对艺术中的暴力说‘不’”的口号。不过，起码目前看来，荒木经惟并没有因为这些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女性抗议而付出什么实质性代价。（撰文/谢斯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