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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叶 | 东京夜与昼

Dec 05, 2018   叶滢

Dear K,

 

你回到纽约了吗?你一路问我在东京的行程,好像三言两语也说不完。

 

东京数日,好像是从一个极端向另一个极端摇摆,这个全世界最大的都会圈所容纳的过去与未来,欲望与节制,奇观与细节,在数日之间同时向我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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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场Palette Town的teamLab Borderless到丰洲的teamLab Planets…… 这趟特别安排的行程,是从触觉、视觉到听觉……感官被不断挑动的一夜。我对teamLab并不陌生,2013年初,在新加坡双年展上第一次见到这个数字艺术团体的作品《无序中的和谐》,一整层黑色房间里与人互动的阿波舞舞者全息影像,如暗夜里游动的鬼魂,充满魅惑又让人畏惧,这一次当我进入台场展览深处,再次见到这些黑暗中的舞者时,这样的感受又回来了。今年6月,他们 和森大厦株式会社合作的数字艺术馆“MORI Building DIGITAL ART MUSEUM teamLab Borderless”开幕,这是团队从2011年至今的主要作品集大成所在。翻滚连绵的黑色海浪,追逐幻化的八咫鸟、飞流直下的光之瀑布……超过五个小时的室内旅行,互动影像、流动的光线与迷幻的音乐,不断在填满视觉和听觉,刺激你的神经。

我们刊物2014年就通过邮件采访过teamLab,还在2015年的“艺术新闻亚洲艺术贡献奖“上邀请他们来上海做了一天特展,但这次日本之行,却是第一次见到创始人猪子寿之,他悄悄出现在由无数LED灯管组成的《无穷无尽的水晶宇宙》所在的镜屋时,像一个仍在大学里念书或者教书的geek,而非汇集了艺术家、数学家和CG动画师等数百人团队的“首脑”。看过他在TEDxTaipei上的演讲中,他提到日本绘画的“平面世界”和散点透视对于他的影响,而teamLab幻化无穷的光影世界,也是日本传统绘画的观看方式演化而来。

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这个数字艺术团队从美术馆和画廊展开始,已迅速完成了展览的商业化与大众化过程。一个新的艺术迪士尼乐园,从东京开始向新加坡、中国和美国铺开,实物在这里消逝了,到访者也沉迷于他们用虚拟世界构造的奇观。

teamLab营造的“美丽新世界”,仍执着在“过去”中寻找起点。而从东京驱车到箱根山外杉本博司建立的小田原基金会(Odawara Art Foundation),更能体会到传统如何植入到日本的现在。从高密度的东京市区出发,进入到东京市外的Segami湾,视线渐渐开阔。小田原基金会在2017年面对公众开放,也是观测天文的江之浦测候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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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艺廊,一个石头舞台,一个光学玻璃舞台,一个茶室,一个花园,几扇门与一个接待室”,小田原的简略介绍里隐含的历史、自然与艺术肌理, 以极为素朴的样貌呈现。从“夏至光遥拜艺廊”伸进Segami湾中的瞭望台,艺廊内部的岩石立面上静默的是杉本博司拍摄的黑白之海。而在冬至时分,阳光会从隧道穿过“冬至光遥拜隧道”,仿佛穿越生死的通道,从幽暗通向光明,一颗结绳石子在通道尽头,给来人的行走打上休止符。冬至隧道之上的舞台面对太平洋,专事能剧演出的舞台表面以光学玻璃制成。而花园一隅的茶室“雨听天”则是依千利休的“待庵”规制而来。

需要提前预约到访的小田原,建筑主体精简节制,更多的空间留给了自然——竹林、橘园和视线所及的海湾。“teamLab带向的是未来,杉本博司要回到过去。” 开车带我们出城的小唐,在本地经营一间日本当代艺术画廊,他小时候从中国南方移民到日本,对此地的文化有自己的切身体验,我们在林间里行走时,他说,“这里要恢复的是近代之前人与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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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让我想到我们之前一起去过的纽约郊外的Dia Beacon, 但Dia Beacon的白色展示空间与户外环境截然分开,空间的分离与极简主义藏品的极度风格化,将纽约极简主义高峰期的作品样式高度浓缩,是一种绝对的建制与宣言,同样在大都会之外的自然环境之中,小田原的营造则是散落的、去中心的,这里没有宣告,只需要你来观看、行走,甚至还有些暧昧的未尽之言需要你自己体会。

 

傍晚,从小田原基金会启程回东京市区,天空和海水之间显现出浅绯与灰蓝的渐渐融合,绿色的奥迪载我们进入到隧道之中,如果这时teamLab制造的阿波舞舞者的幻影出现在黑暗的通道中,也并不会让人觉得离奇。

 

一夜浸没入无中生有的虚拟世界,一天是东方禅意与极简主义的交融中出离。

 

构建这样后人类景观的东京,好像对现实缺乏足够的热情。上野公园同期进行的几个大展,分别是东京国立博物馆的“马赛尔•杜尚与日本”、东京都美术馆的蒙克与国立西洋美术馆的鲁本斯个展。一百多年来,日本向西看的过程没有止步。

在堪称完整端正的杜尚回顾展之后,续接上日本传统艺术与他的“对话”——在“马赛尔•杜尚与日本”中,这位“现代艺术的守护神”与日本茶圣被相提并论,杜尚的小便池与千利休的黑乐陶碗和《竹一重切花入》在展览中先后出现,“马赛尔•杜尚以大批量生产的工业产品装饰展览室,由此来否定了‘仅此一件’的作品的价值,而千利休则通过从身边司空见惯的物品中发掘美,从无到有创造了无限价值。” 日本对自身传统的迷恋与西方现代主义的膜拜,在相隔400年的千利休与杜尚身上找到了关联,将寻常之物赋予意义,乃至将这寻常之物经典与神圣化,是不是与现代资本主义推崇的“拜物教”又有着极为微妙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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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古崇洋的另一面,或许是“薄今”。离开东京的最后一晚,和《美术手帖》的编辑们在涩谷边上的居酒屋小聚,我问他们为什么在东京很少看到日本当代艺术展?“日本观众喜欢印象派和西方现代艺术,还有日本的传统艺术,美术馆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不得不举办更多的这类展览。”主编岩渕貞哉说。1948年创刊的《美术手帖》,也许是现存时间最久的当代艺术刊物。和岩渕貞哉见面之前,我原以为会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派编辑,见面时才发现是一位背着双肩包穿着带帽衫的四十出头的“男同学”。他们刚刚结束十一月的上海之行,上海的新景观对《美术手帖》的编辑们是有魅力的,最新一期刊物的上海专题浏览了年轻一代艺术家群落。

 

他们又问起我,为什么上海能看到这么多西方当代艺术展?私营美术馆的兴起,西方大画廊对中国市场的发掘与上海观众的崇洋习惯,构成了与东京完全不同的艺术景观——也许我的回答有些简单化。这也是之前你和我讨论过的问题,但上海的“西方当代艺术展”与你在纽约所见的气质却非常不同,那些粗粝的、有重量感的、挑衅的、不规整的部分在上海很少能被看到,展览变的更轻、更美、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上海的“嗜新”与东京的“怀旧”,恰成比照,无论是神保町旧书店古籍堆里密密扎扎的书墙,还是上野公园各家国立博物馆观展人潮中秩序井然的银发族,都罕有人拍照或者自拍,而这样静默的温度,则保持着东京观展人数年年全球首位的记录。而彼岸的上海,无论西方当代艺术家的舶来展,还是市场化运营、为拍照准备的“网红展”,“打卡”、“自拍”——这些新新名词怕是连《美术手帖》的编辑们都不能理解了。两座城市的飞行距离只有两个半小时,置身在不同的文化情境中,颇有穿行于平行世界之感。

夜深时,从居酒屋Potsura Potsura出来彼此道别,岩渕貞哉乱蓬蓬的头发与双肩包一步一步跳跃走远。不远处涉谷八公广场周围,瓦伦蒂诺秋冬时装秀、日本化妆品广告与马术赛事……铺满的电子屏纷涌而来,仿佛要把行人吸入屏幕内部。地铁口边,少女穿着学生裙起舞,路人很少驻足留步……这人造的喧噪与注意力的争夺,纽约的时代广场或者伦敦的皮卡迪利广场也无法与之等量齐观。

 

在夜与昼的魅惑与澄明之间,有那么一会儿的停顿。清晨醒来时,又一次(上回是2月间)体验到不远处海岛传来的震感,这自然透露的启示,以不言自明的方式传递出这里的躁动与寂静,沉迷与虚无为何如此之极,不论是在昨日还是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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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航飞上海的航班上开始记下数日中的所见所感,我仍然在工作旅行途中,此时在上海将这封信件收尾,离开北京书房的倚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留下一小块记忆的拼图。

 

你在北京与上海的行程也结束了吧?下一次我们不知又会在哪一座城市见面了。

 

再聊。

 

叶滢

2018年12月2日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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