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畅销书作者诺亚·查尼（Noah Charney）继他广为人知的《艺术窃贼》（the Art Thief）之后，最近经菲登出版社（Phaidon）发布了新书《失落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Lost Art）。该书基于真实的案例研究，讲述了一系列在战争中被偷、被掠夺或被摧毁，在海上或自然灾害中丢失，或被人为破坏的艺术品的迷人故事。这些跨越了地理位置和时间的故事充满着神秘色彩，引人入胜。其中，在这篇《失落的艺术：荷马的特洛伊和普里亚姆的宝藏》（Lost Art: Homer’s Troy and Priam’s Treasure）中，他将带领我们一窥特洛伊这座失落之城背后的故事。

提起特洛伊，人们立刻便会联想起那场传世的红颜之争。爱上希腊斯巴达国王妻子海伦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将海伦带回自己的国家，引发希腊诸国的愤怒，在迈锡尼国王阿伽门侬的号召下，一支强大的联军浩浩荡荡向特洛伊挺进，引发了随后长达十年的战争。这场记录在荷马史诗《伊里亚特》中的传奇故事为后世剧作家们提供了无数灵感，衍生出不少引人津津乐道的经典作品。

▲ 2018年BBC推出的新剧集《特洛伊：陷落之城》，图片来源：豆瓣

但是，特洛伊城真的存在吗？长期以来，正如圣经故事一样，特洛伊城因为荷马史诗的记载被认为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圣经》是诗性的散文，而《伊利亚特》（The Iliad）和《奥德赛》（The Odyssey）则是史诗级的诗歌。尽管文学写作与历史写作截然不同，但这并没有让人质疑这些文学是对真实事件的重述。
17、18世纪启蒙运动时期，人们开始因为证据不足对这些“历史事实”提出质疑。19世纪早期随着 “批判历史学”的兴起，人们对古代文本进行研究和比较，标出其中的矛盾和出入，对历史的质疑也愈演愈烈。比如普林尼（Pliny）和斯特拉博（Strabo），他们记录下听过或读过的故事，而往往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们现在知道的许多故事都并不准确，或者是完全出于虚构。例如，《空中花园》很可能真实存在，但不是像约瑟夫斯（Josephus）和其他人所写的那样在巴比伦，而是在尼尼微。

▲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可的特洛伊考古遗址，土耳其，© 土耳其文化旅游部

特洛伊城和特洛伊战争也有着相同问题，多年以来，关于这座城市和这场战争发生的位置到底在哪众说纷纭。古代思想家认为特洛伊城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而启蒙思想家则认为这就像希腊神话一样，只是传说。一些早期现代作家试图认定诸如如今属于土耳其的亚历山大特罗亚（Alexandria Troas） 或者皮娜巴斯（Pinarbaşi）为被毁灭的特洛伊城，这两个地方都是合理的猜测，前者距离实地20公里，后者距离实地仅区区5米。1822年，苏格兰记者、地质学家查尔斯·麦克拉伦（Charles Maclaren）鉴定正确的地点应该是土耳其西北海岸比加半岛（Biga peninsula）的希沙利克（Hisarlik）。1866年，英国领事、业余考古学家弗兰克·卡尔弗特（Frank Calvert）进行调查后在学术期刊上发布了这项发现。

▲ 德国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利曼（Heinrich Schliemann），图片来源：scinexx

卡尔弗特的调查结果获得了德国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利曼（Heinrich Schliemann）的认同。1878年，施利曼从土耳其政府处得到许可，开始挖掘该遗址。这片遗址构成十分独特并且复杂，从青铜时代到罗马时代不断繁衍下来的城市层层覆盖。一座古代城市被施利曼认为是特洛伊城，而其中一并发现的黄金宝藏，则按照荷马时代特洛伊国王的名字被命名为“普里亚姆的宝藏”。根据考古发现，这座城市中似乎发生过一起重大政变，它令特洛伊从神话变成历历在目的史实。特洛伊从被认为是真实到后来被质疑为传说，现在则又因确凿的证据支持再次成为真理。

▲ 这是施利曼对历史悠久的希沙利克遗址破坏性影响的描述，图片来源：卫报

但这远远还不是故事的结局。施利曼挖掘各个城市地层的做法遭到了现代学者的谴责，认为这对遗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古典学者肯尼斯·哈勒（Kenneth Harl）甚至开玩笑说，施利曼对特洛伊的所作所为就是希腊人围城时没有做到的：把城墙夷为平地。
并且，施利曼在挖掘时并不清楚这个遗址上的众多古代城市中哪一个才是特洛伊城。后来，考古学家们用更精妙的方法发现该遗址上至少存在9座城市，其中一个复杂的地层中甚至包括了46个亚层。

▲ 1890年左右在希沙利克遗址的发掘工作，这是施里曼怀疑是古代特洛伊的地方，© Süddeutsche Zeitung Photo

那么，究竟哪一座才是荷马笔下的特洛伊？它到底存在过吗？一场约发生于公元前1250年的战争以及可能是当时包围特洛伊外城的防御壕沟被考古发现证实，虽然这还只是一个推测，但与围攻发生的时间更为吻合。实际上从公元前12世纪到公元前8世纪，关于荷马的各种理论都未曾断过，但学者们甚至不清楚荷马的生卒年代和史诗的创作年代。
位于该遗址上被命名为特洛伊VI（约公元前1250年被摧毁）的城市很可能是因为地震毁于一旦，而并不是希腊军队。所有挖掘过程中仅发现了一个箭头，而并没有骨骼残骸，所以并不太可能是理应堆积着大量尸体的战争发生地。而另一座被称为特洛伊VIIa（约在公元前1184年）的城市则看起来更具说服力，从这里发现的石头和骨骼残骸上可以推断出曾有战争在此发生。1998年，特洛伊VIIa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可以说，这是离传说中特洛伊城最近的地方了。

▲ 施利曼在挖掘现场发现了黄金宝藏，被称之为 “普里亚姆的宝藏”，其中包括一对黄金王冠，被称为“海伦的珠宝”。施利曼将他们从土耳其偷运出来，在一次判断适当的宣传活动中，他的妻子戴着这些珠宝并被拍下了照片。这些作品在二战期间被苏联红军再次掠夺，现在在莫斯科的普希金博物馆，图片来源：TAN

然而，故事依旧百转千回。“普里亚姆的宝藏”中包括一对被称为“海伦的珠宝”的金色王冠，8750枚金戒指和许多金、银、铜、银金矿宝藏。施利曼利用个人影响力将这些物品走私到土耳其境外，更“不专业”的是，他的妻子还被拍到穿戴着这些珠宝。奥斯曼帝国官员正是通过这些照片才得知珍宝被掳掠了，这其中大部分藏品最终由柏林皇家博物馆获得。因为走私文物，施利曼被禁止进入遗址现场，后来作为交换，施利曼把一些藏品归还给了奥斯曼人，才得以重新返回继续挖掘。
后来考古学家们认为这些宝藏来自特洛伊II时期。在特洛伊II一千年前，这座城市很有可能被普里亚姆统治。所以这些宝藏保存得很好，但它们不能再被归到荷马时代。

▲ 这件哈尔基斯黑人双耳土罐刻画了希腊英雄奥德修斯（Odysseus）在特洛伊城墙外割喉一个色雷斯人的故事，© 保罗盖蒂博物馆

1945年二战期间，“普里亚姆的宝藏”被德国官员藏在柏林动物园下，但这并没能阻止苏联红军找到它们。尽管苏联否认拥有这些宝藏长达数十年之久，但它们最终还是在1993年9月成为了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馆收藏的一部分。这项将宝藏返回德国的持久计划被争论说在一开始就不该进行，因为施利曼从奥斯曼走私这些宝藏的消息被俄罗斯官员封锁。俄罗斯官员认为被掠夺的艺术品是对纳粹所造成的巨大损伤的补偿。
尽管理论上来说这些已不再是遗失的宝藏，但它们仍旧不失为一个伟大的发现，在普里亚姆走到特洛伊城之前，这些宝藏已经存在了千年，如果普里亚姆和荷马的诗都被认为是历史真实的记载。（撰文／Noah Charney，编译／Serein L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