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艺术行业中的“品位塑造者”
THE ART TASTEMAKERS
尽管艺术不完全关乎品位，但品位与艺术的联系从“艺术”作为概念被创造之初便已紧密难分。什么是美？什么是好的艺术？如何展示艺术？什么艺术品值得收藏？谁是这些标准的缔造者？谈及“品位”，则不能不探讨“审美”与“趋势”的塑造者，因为不论在任何年代，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领导、决策着时代的品位。
是谁在塑造当下古今东西的融合审美？《艺术新闻》特别策划 TASTEMAKER 系列专题，走近当下时代的品位塑造者，试图解读他们的审美。本系列第一期专访嘉木堂主伍嘉恩，她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起开创了明式家具的新型展陈方法，让海内外藏家重新发现了明式家具的美学价值，也启发了许多后来者融汇中西方古典与现代元素的室内设计理念。
THE ART TASTEMAKERS
VOL. 1
伍嘉恩与她的嘉木堂
© GRACE WU
“我对于明式家具的感应，从第一眼就觉得是古代艺术品。”
回忆起自己30余年前创立嘉木堂的初衷，伍嘉恩如此诉说道。现如今，明式家具已经成为了众多藏家和家居爱好者眼中的宠儿，它简洁、轻盈的线条造型十分吻合现代人的审美；而在30多年前的中国，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位于香港中环的的嘉木堂
© GRACE WU
“西方研究家具的传统发展很早，他们很早就认可好家具是艺术品的概念，而在中国的对好家具的认识是优雅生活的一部分，并没有把好家具看作艺术品。所以，在西方的博物馆，很早就有以家具为主题的博物馆收藏（例如法国家具或英国家具），在这种条件下，西方人接触家具很早，当他们接触到明式家具的时候，有审美眼光的人就能识别出来，明式家具是上好的艺术品，开始追求收藏。”伍嘉恩特别解释了中西方家具收藏概念中的不同。
© GRACE WU
提起明式家具的收藏，在业界内外，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就是伍嘉恩。伍嘉恩于1987年在香港创立第一家经营明式家具为主的古董行“嘉木堂”。作为明式家具的专家，在30余年的从业中，她常常身兼数职：从参与艺术品交易、协助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收藏、到策划各类明式家具主题的展览，工作范围十分广泛；她出版的《明式家具二十年经眼录》、《家具中的嘉具》在明式家具这一领域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木趣居明式家具细节
© GRACE WU
自1987年起的前10年，她的主要客群都集中在欧洲和南北美国家：“我1987年创办嘉木堂时，大家普遍认为家具无法与其他中国古代艺术品（例如，书法，绘画，陶瓷，漆器）站在等同的地位，也不把家具作为文物来对待。”
让国人以另一只眼发现明式家具之美，
是伍嘉恩策划种种家具展览的初衷
参观伍嘉恩策划的明式家具展览时常常能被各种奇思妙想的展陈方式所震撼，这些展览设计突破了传统方式，通过使用不同的颜色、背景、光感、角度、媒介试图缩短观者与器物间的距离，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协助观者更好的发现、理解、阅读明式家具：“明式家具含有多元化的信息，包括设计、结构或造型等，因为各方面的信息非常丰富，所以做展览是有所侧重的表达明式家具其中某一方面的信息。如果展览主题突出设计方面，就希望能突出展示其中的设计平衡比例；如果需要突出的主题是实用功能，就会把明式家具的背景布置为一个生活空间中去展示，这样让观众了解到，这些是具有使用功能的艺术品。”这种运用多元素展陈方式开创的新型展陈方法，不仅受到了参观者热烈的关注和喜爱，也启发了无数后来者在室内设计上结合古今中西的理念。
2015年苏富比与嘉木堂呈现叶承耀攻玉山房专场
© SOTHEBY’S
根据伍嘉恩不同的展陈目的，每次展览会运用不同的方式或环境来表达不同的艺术本质特征。“在初期，我喜欢把明式家具放在苏州园林式的背景下展示。”伍嘉恩说。在布展初期阶段，因为苏州是制作明式家具主要的地区之一，用苏州园林式的背景为主题的展示方式可以让观者回顾古代文人生活中使用的优雅家具，是她喜欢的布展方式。
伍嘉恩希望观者能以观赏艺术品的方式
重新“经眼”中国古代家具
为了改变大众的普遍认识、邀请更多的观赏者从新的角度欣赏到明式家具的魅力，伍嘉恩把自己个人的理解以及欣赏方式介绍给了公众：把明式家具放在台座上，或以纯白空间展示。
在纯白空间内展示明式家具
© THE VALUE
1987年，伍嘉恩在香港置地广场中心25英尺（约7.62米）高度内用全白处理背景，以高台展示嘉木堂的明式家具家具，白色背景衬托出明式家具简洁的线条，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使参观者感到惊讶和赞赏的同时，也开创了另外一种全新的展陈方式。
1996年，嘉木堂在荷兰TEFAF现场展位
© GRACE WU
不久后在荷兰，她进一步使用超现代布展方式，展览场所为机场。当每一件家具被单独而不是成群放置展出时，借用机场高大宽阔的空间，伍嘉恩得以塑造出明式家具的“艺术雕塑感”特质；在得到艺术上的认同后，她开始尝试着把明式家具放在各种西方或东方的室内设计中，以此把明式家具融入到各个种类的艺术形式当中去。
在高台上像陈列西方雕塑一样陈列明式家具
© GRACE WU
当然，伍嘉恩积极策展的一个现实原因在于上世纪80年代亚洲尚未成型的市场氛围：“我创办嘉木堂时只有西方博物馆的馆长或策展人来香港看我们的明式家具、西方的收藏家或喜欢家具的人从美国来香港买家具。当时中国还没有开放，亚洲几乎没有类似的古董商经营此项，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无法生存。如果自己不踏出门去，等待顾客上门是很难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开始参加各类古董展览：英国伦敦的葛罗纳夫古董博览会（Grosvenor House Art & Antiques Fair）、美国纽约的亚洲艺术博览会（The Asia Arts Fair）、荷兰的马斯特里赫特欧洲艺术与古董博览会（TEFAF Maastricht）。”
大英博物馆中陈列的希腊雕塑
© CNN
“把明式家具放在台座上
或以纯白空间展示，
对我来说是种很自然的方式。”
然而对于“创举”一说，伍嘉恩本人看得很淡：“本着把艺术品放在一个相对简单的背景下供人们欣赏的想法，我把明式家具放在台座上或以纯白空间展示，这对于我本人来说是一种很直接很自然的方式。之所以大家认为这种展陈方式是一种创举，是由于在当时那种特定的 时间段没有人用这种视角去看。即使对于艺术价值极高的宫廷家具，紫檀木制并有复杂雕刻工艺的，普遍的展示方式也是放在宫廷生活的场景下进行展示。对我来说，运用高台是更为自然的展示方法，我理解明式家具就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去展示。 ”
融合了中西方设计元素的“7间房”展览现场
© GRACE WU
最近一次引起轰动的展览是2017年在香港苏富比拍卖期间所作的“木趣居”明式家具展览，在约500坪多的展览空间内囊括了共11个展厅、112件家具，把伍嘉恩之前多年展览的各种形式综合了起来。
“木趣居”为王世襄赋名伍嘉恩的家具收藏
© GRACE WU
“木趣居：家具中的嘉具”展览现场
© SOTHEBY’S
超现代和古代，
两种展示概念并行
该次展览中的一个单元是在全黑、方形的空间内及高台上摆放一件明代的拔步床，并聚焦场内所有的灯光，借用展示珠宝的方法去展示这件家具。在展览时，常常会听到参观者在踏入展厅时的惊叹声。对于这次展陈成功的原因，伍嘉恩事后总结道：“这件拔步床超时间、超空间，跨越了各种的界限。”
纯黑展厅中的明代拔步床与珠宝展陈的对比
© ARTRON
“木趣居：家具中的嘉具”展览现场
© ARTRON
另外一种新的展陈方式是借助于镜子的反射作用，伍嘉恩在一件家具的三面均放置镜子，无论参观者站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不同的角度。香几是明式家具收藏中稀少的种类，木趣居的藏品中，有四件一级别的香几，伍嘉恩根据罗丹博物馆把雕塑都放在玻璃罩内的方法，将这四件香几也分别放在高台的玻璃罩内，这也都是本次展览中伍嘉恩新尝试的展览方式。
高台玻璃罩内的家具与罗丹雕塑展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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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经》被放大做“墙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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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嘉恩同时将个人学习、收藏明代版画的部分也运用到展览当中。明代出版的木板印刻画中有许多展示明式家具的使用方法的具体细节描述，其中《鲁班经》有很多版画插图，在这次展览的一个空间里，这些插图被加倍放大，像墙纸般装饰整个展览空间。根据不同的种类，把实物家具与版画家具对应，好似明代家具从古书中忽然走入了现实生活中，这也在展览的过程中引起了参观者很大的兴趣；最后，她将明式家具与法国家具搭配在一起，希望尽可能的利用多元素的方式去展示明式家具。
伍嘉恩与中国古典家具鉴赏家王世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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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向不同层面的观众更好地介绍明式家具，自1987年至今，伍嘉恩在不同的国家、地域、文化间穿行，运用超现代和古代两种概念并行展示明式家具的手法一直被业界视为典范。
木趣居明式家具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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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也坦陈，中国藏家对于明式家具的收藏最初仍是本着投资的目的、围绕着其所做展览的艺术品市场活动而开始，但真正拥有后也常常逐渐发展出对这一类家具的喜爱：“2006年我在故宫博物院做侣明室的展览，故宫给我永寿宫作为场地，当时时间尚早，虽然有王先生（王世襄）身边那些热爱明式家具的朋友，但是这部分人仍占少数，对于广大的民众而言，见到或了解明式家具的人仍然不多……同年年底在国家博物馆家具馆闭馆重修前，我也参与做了一个展览，接下来在北京恭王府和中国美术馆、现代美术馆、798艺术中心等地分别做了展览。这些展览都有助于协助理解明式家具代表着中国古代家具的艺术巅峰。”
FIN.
采访、撰文 | 付羏
编辑 | 谢斯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