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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读”的桂离宫:这座江户时期的日式庭院为什么被西方现代主义建筑师推崇

Jul 06, 2018   王梦石

日本现代建筑始于陶特对桂离宫的评价。

——矶崎新 (Arata Isozaki)

 

675桂离宫
© Wikipedia

 

1960 年,格罗皮乌斯 (Walter Gropius)、丹下健三 (Kenzo Tange)与摄影家石元泰博 (Yasuhiro Ishimoto)合作出版了《桂离宫 :日本建筑的传统与创新》(Katsura: Tradition and Creation in Japanese Architecture),从现代主义视角捕捉了日本皇室离宫——桂离宫之美,在日本国内外获得高度评价。这一系列黑白特写照片拍摄于1953年至1954年间,在2018年5月至7月,京都文化博物馆展出的“桂离宫的现代主义- 石元泰博摄影展”上均有呈现。

 

7801960年出版的《桂离宫 :日本建筑的传统与创新》
© abebooks

 

本展展品来自高知县立美术馆(The Museum of Art, Kochi)馆藏,是出自石元泰博本人之手的摄影原作。石元泰博1921年出生于洛杉矶,毕业于芝加哥设计学院(Institute of Design,Chicago),他所拍摄的照片恰恰不是对桂离宫的“解读”,而是一种解构。黑白特写照片,摒除色彩之后的结构被极大强化,经过剪裁、拼贴将桂离宫彻底解构成若干碎片。通过赫伯特·拜耶(Herbert Bayer)的版面设计,这些照片被进一步强化,其中许多经过裁切,以特殊的长宽比出现在书中。这样的表现手法几乎将桂离宫的建筑和园林彻底解构为平面化、几何化、碎片化的黑白肌理,而桂离宫的整体性、多样性在这些配图中则被忽略,而这种刻意的剪裁正是力图发掘并表现桂离宫中的“现代构成美学”。

35                      640R3JZF06J石元泰博所拍摄的桂离宫
©wordpress

 

位于京都市右京区桂清水町桂川岸边的桂离宫(Katsura Imperial Villa)建成于17世纪,是一个建造于江户时代初期的环游式日本庭院。智仁亲王1620年开始建造桂离宫,1625年建成。事隔20年,智忠亲王又于1645年重修增筑,于1649年完工,今天人们能够看到的景观是1976年到1982年六年重整后的产物。这座庭园正确的读法是“桂·离宫”,是当时日本皇族的避暑山庄(别墅),今天日本三大园林的首席,也是日本古典园林的第一名园。至今,桂离宫只是半开放状态,游人需要预约、抽签,才能有一小时的参观时间,匆匆游览之中却足以使人们感觉到自然空间和建筑空间的调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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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桂离宫
© Wikipedia

 

这样一座深刻反映江户时期日本建筑与庭院面貌代表的17世纪日式建筑,却得到了西方现代主义建筑师的一致推崇。通过石元泰博的摄影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在桂离宫里建筑的结构体系非常有秩序;通过榻榻米的平面组合呈现出极多的可能性,空间划分亦非常之灵活;整体统一的标准化之中又富有表现力的多样化差异。不同空间和时间并行交织,使得桂离宫成为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文本。西方的建筑,往往强调功能性的重要;但在桂离宫,我们其实对于居住其中的人在这里使用的逻辑依然有很多困惑。当你切身站立在宽廊向房间望去,房间重迭,而这些被纸拉门建立的空间似乎可以随时变成开放的过道。

987石元泰博所拍摄的桂离宫
©wordpress

 

除却空间的组合之外,桂离宫内住宅、茶室等传统建筑类型普遍表现出尊重材料、非对称的特点,与东照宫等豪华绚烂的装饰之风截然相反。这些特征有意无意间与现代主义的某些理念不谋而合。因此与任何其他地区或民族的建筑相比,桂离宫似乎都更适合作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模板。正如海诺·恩格尔(Heino Engel)在一本书的标题所直白传达的:日本建筑是“当代建筑的传统”(a tradition for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

uifpbi桂离宫
© ctagroup.com

 

但另一方面,这也是建筑师有意地通过现代主义的滤镜“误读“日本传统建筑产生的结果,这也不能不说是当时语境下东方文明的某种悲哀。在做判断之前他们就已经预设了结果,或者说他们只看见他们想看的东西。其实在明治维新之前,整个东亚并没有“建筑”这一概念,更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建筑师”或者“设计师”,有的只是作为群体一部分的工匠。

putd桂离宫
© ctagroup.com

 

现代人会被古代壁画的斑驳深邃而感动并且产生遐想,但是我们注视的都并非是壁画最初的样子。同样,被现代主义者们所钟爱的桂离宫的“现在”只是它此刻的状态而已。另外,不同时期的不同匠人也在一点点的替换、修缮和改变着它。材料因为时间的洗礼和风化颜色变得深沉安静,而白色日式障子纸因为损耗是经常需要替换的。两者并置在一起,才产生了类似蒙德里安构图的效果。

9yg石元泰博所拍摄的桂离宫
©wordpress

 

桂离宫或者伊势神宫也并非是作为“建筑“而被建造的,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即使身处日本这个系统之中的石元泰博的解读中也包含了对日本的误解,类似的例子在建筑业乃至艺术界都是屡见不鲜的。不过,也正是由于西方建筑家的解读与推介,使得日本的建筑被整个世界所了解,当我们回顾日本现代建筑发展的历史这无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是与此同时这些评论也迎合了当时日本国民的情绪以及日本政府对于推翻幕府保守势力并建立天皇统治的政治诉求。

p8yc桂离宫
© ctagroup.com

 

现代建筑无论有多么复杂的结构和体量,其基本概念仍近似于一个盒子,我们从入口进入,生活在盒子里,盒子里的所有一切都是面向这个空间自身的。建筑就像是在大盒子里套小盒子的游戏。而桂离宫则恰恰相反:桂离宫是一只从内往外翻的盒子,它们把面对盒子中心的方向掉转过来面向虚空,以及隔着窄窄的走廊之外的世界,那是一种自身和世界融为一体的心灵。20 多年后,石元泰博再次对桂离宫进行了拍摄,并与矶崎新(Arata Isozaki)合作完成了《桂离宫 :空间与形》(Katsura Villa: Space and Form)。比较两本书中图片的拍摄手法 ,我们会发现两者的差距如此之大,甚至让人很难识别出这些照片呈现的是同一个桂离宫。

03lv20年后,石元泰博再次拍摄的桂离宫
©squarespace

 

当你在桂离宫内默默地行走,顺着建立者的思维注视着它的时候,或许明白了它们为什么这样建,又要怎样生活在这里。这也是日本建筑的一个特点:像一条溪流般涓涓不息。安藤忠雄为代表的建筑师们热衷于某种“无物质性”的追求,而在遥远的奈良法隆寺,当我们看到用木板浇筑出的夯土墙上的纹路时才觉得原来日本从古至今是有些东西一脉相承的。木纹的差异让这些墙如此生动而别致,某种让人亲切的粗糙感中似乎包裹着生命。如同穿越过江户时代的桂离宫仍旧和当下的世界发生着某种关系,这或许就是东方建筑中的生生不息。(撰文/王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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