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2018Issue.21」
鲁明军
评论人
Q&A
Q:从你的工作范围出发,2018年在艺术领域中,你最为关心的紧迫课题是什么?
A: 随着旧有的意识形态失效,新的世界变局带来的阶级、族群和地缘冲突,国内政治、文化环境的变化及其不确定性,以及对于人工智能的全球性焦虑,将是或已经是我们不得不面临的最紧迫的难题。
Q:2018年,你将要实现的最重要的项目是什么?
A: 年初,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华奖助金项目的成果《自觉的歧途:1999年的三个展览/项目及其之后》会出版,是一部二十多万字的专著。除了历史梳理以外,这本书也是在尝试一种深度参与写作的可能性。3月至9月,我会在纽约驻留半年,完成美国亚洲文化协会(ACC)奖助金的调研项目“艺术写作、媒体与生态”。除此以外,还要完成2017年CCAA评论奖获奖提案“疆域之眼:地缘的拓扑与(后)全球化政治”的写作,争取明年底前完成书稿初稿。另外,上半年还有两个计划中的展览,具体还不能公布,规模虽然都不大,但都是富有挑战性的课题。
▲ 2017年CCAA评论奖获发布会现场视频连线获奖人鲁明军,图片来源:TANC
▲ 由鲁明军策展的“疆域:地缘的拓扑”2017年12月30日OCAT上海馆开幕现场,图片来源:OCAT上海馆
Q:你认为,2018年,中国艺术系统中最应受到关注和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A: 首先要承认,上海已经是全球当代艺术最具活力的城市之一,包括北京,还有武汉、深圳等也都非常活跃。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我们整个系统依然是“失衡”的——当然“失衡”也许是活力的源头之一,尚未形成一个真正良性、有效的专业运作机制,很多地方都是脱节的。其中美术馆系统可能是最弱的,由于研究型策展缺乏制度的保障,使得大多策展人很多时候是无的放矢。所以,表面的繁荣还是无法掩盖普遍的焦躁,标准的降低,实验性的萎缩,和深度思考的匮乏。
Q:2018年,你希望艺术界发生哪些发展或变化?
A: 希望在丧失重力的疾速流动中,还能保持敏感、专注和必要的固着。
Q:2018年,你最期待的艺术事件是什么?
A: 也许是因为主题“想象的国界”(Imagined Borders)与自己最近在做的课题“疆域之眼”相关,比较期待今年的光州双年展。好奇11位策展人会带来一个怎样的现场,是如何想象和思考“超越国界”及其可能性的。另外,因为几次参与华宇青年艺术奖的初评、罗中立奖学金的评选等活动,这几年一直比较关注年轻艺术家的实践,所以也很期待新美术馆三年展。看艺术家名单,和三年前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异。我想它不仅提供了一个新的变化态势,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作为反观自我的一个有效参照。
▲ 第12届光州双年展的11位策展人,图片来源:ArtReview Asia
▲ 日本著名建筑师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共同设计的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将于今年开幕的第四届三年展展名为“破坏之歌”(Songs for Sabotage),30位年轻的入选者来自全球19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包括三位中国艺术家:黄炳、宋拓和沈莘。图片来源:Staple Design
Q: 2017年你最重要的工作项目是什么?你看过最好的展览、最有意思的书是什么?
A: 2017年上半年最重要的工作是关于“后感性、超市和长征计划”的研究,完成了书稿《自觉的歧途:1999年的三个展览/项目及其之后》,下半年主要精力花在展览“疆域:地缘的拓扑”,也是我获得第六届CCAA评论奖的提案。此次我想换一个方式,通过展览与写作并行的方式展开我的研究,这里展览本身即是写作,而同时,写作也因此具有了一种现场感。另外,12月初在唐人北京新空间举办的何岸、徐震和郑国谷的三人联展“灵光化合物”也是一次有趣的尝试,和他们三位一起工作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 由鲁明军策展的“疆域:地缘的拓扑”2017年12月30日OCAT上海馆开幕现场,图片来源:OCAT上海馆
▲ 徐震-没顶公司作品《优化》“灵光化合物”展览现场,图片来源:当代唐人艺术中心
暑假期间,和几位朋友一道去了一趟欧洲,看了一圈展览。印象最深的当然是极富争议的卡塞尔文献展“向雅典学习”,我很喜欢这个展览,它高度明确、具体,从时间、空间等不同的维度,传递着一种极端的深度、厚度和政治力。很多策展人的反抗只是停留在口头,但亚当·希姆奇克是真做到了,这个很难。还有就是好评如潮的威尼斯Prada基金会的“船在漏水,船长在撒谎”。如果说卡塞尔文献展是一把利刃,直切无力的现实,那么“船在漏水,船长在撒谎”则是一部寓言,暗示着历史的荒诞与未来政治的可能。马德里是欧洲之行最后一站,回国的前一天,CentroCentro的“我们的欲望是一场革命”令我惊艳,瞬间仿佛身处“后感性”、“超市展”的现场。这是一个关于1977至2017年,四十年间西班牙人关于性及其多样化的诉求和抗争的影像展。也许跟主题有关,展览极具感官色彩,作品尺度也很大,无须任何文本说明,便足以释放其强烈的政治性。
▲ Marta Minujín作品《禁书万神庙》2017年第十四届卡塞尔文献展展出现场,图片来源:Roman März
▲ 威尼斯Prada基金会“船在漏水,船长在撒谎”展览现场,图片来源:鲁明军
▲ 马德里CentroCentro Cibeles“我们的欲望是一场革命”展览现场,图片来源:鲁明军
10月4号,经历了“动物权利风波”的“世界剧场:1989年后的艺术与中国”在古根海姆美术馆盛大开幕,虽然没赶上开幕,但后来还是去了现场。坦白说,古根海姆的建筑结构就已经决定了它无法构成一个剧场,注定是个线性叙事。但即便如此,展览的结构或作品的编织本身还是非常立体的。这个展览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因为自己参与了其中的写作和研讨,基本了解整个展览的形成过程。从展览定位,到艺术家选择和框架的设定,这是一个反复斟酌和深思熟虑的结果。尽管还是不可避免地带有意识形态“偏见”,也无法面面俱到,但毫无疑问,它提供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历史叙事和话语政治。11月底,匆忙去了一趟韩国,经朋友推荐,前往国立美术馆果川馆看了倍受称赞的“用身体书写历史:集体行动和日常姿态”。展览聚焦于1960年代至今,作为媒介的身体和动作是如何书写并牵动着历史、政治与文化的变革。展览主题明确、大牌云集,能量自不待言。另外,2017年国内的展览中,最喜欢的是3月份庄辉在常青画廊的个展“祁连山系”。关于庄辉的这一系列实践,与其说是一种情怀,不如说是一种边疆政治。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展览也或多或少启发了我关于“疆域”的关注和研究。
▲ 韩国国立美术馆果川馆“用身体书写历史:集体行动和日常姿态”展览现场,图片来源:鲁明军
▲ 长青画廊“庄辉:祁连山系”展览现场,图片来源:长青画廊
也是因为准备“疆域”这个项目,读了不少相关的著作,包括拉铁摩尔的《中国亚洲的内陆边疆》、巴菲尔德的《危险的边疆:游牧帝国与中国》等经典,也有像米华健的《嘉峪关外:1759-1864年新疆的经济、民族和清帝国》、刘晓原的《边疆中国:二十世纪周边民族关系史述》、王柯的《东突厥斯坦独立运动》、葛兆光的《历史中国的内与外》、王明珂《游牧者的抉择》等近著,这些著作为我的研究和展览策划提供了不少理论资源。除此以外,值得一提的还有两本书,一本是王汎森的《思想是生活的一种方式:中国近代史的再思考》,另一本是最近刚读的是石守谦的《山鸣谷应:中国山水画和观众的历史》。
鲁明军2018阅读推荐
《思想是生活的一种方式:中国近代史的再思考》
《山鸣谷应:中国山水画和观众的历史》
鲁明军推荐语:
(王汎森、石守谦)两位都是极具问题感的历史学家和艺术史家,都将目光投向以往相关的研究中被忽视的一些面向。巧合的是,二位的论述不乏叠合之处,在前者眼中,思想不再是生活之上或生活之外的实践,而是认为“思想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的职能”,而在后者这里,山水画并非是画家独自创作的,而是与不同身份的观众(如帝王、士人、商人等)共同完成的。“思想”和“山水画”都是一种形而上的实践,且曾经一度山水画被化约为一套思想,然而在他们的论述中,它们都不再是“曲高和寡”的创造,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经验的实践和行为。特别是石著,融汇了他以往著述的所有精华,提出了很多以往不被关注的问题,视野开阔,洞见迭出,无疑是20世纪以来最具原创性的一部山水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