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时敏家族四人、清末名臣曾国藩、“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这些明清名人什么样貌?禹之鼎的《乔远之三好图》里“三好”生活什么样?都能在北京画院美术馆推出“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专题展上见识到。北京画院、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天津博物馆,国内重要博物馆联合拿出62件重要藏品再现明清“写真”全貌。
北京。当今社会语境下的“写真”,语义舶来自日本,大多和摄影相关,与汉语本义里中国肖像画的传统根源迥异,但“力求真实”却是两者共同的追求。400年前,真实的明清名人面貌什么样?8月25日,北京画院美术馆推出“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专题展给出了答案。作为北京画院推出的“中国古代书画研究系列展览”之一,这是继2015年“唯有家山不厌看——明清文人实景山水展”、2016年“我来添尔一峰青——傅山书画精品展”之后,北京画院再一次与国内文博机构联合举办古代书画展览。
▲ “笔砚写成七尺躯”展览现场
“穿错衣服”的祖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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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礼仪,肖像画往往是追思先人的载体。大收藏家王季迁出身历代显宦的东吴世家、书香门第,在他家中悬挂一张十四世祖王鏊(1450-1524)的肖像,面貌清瘦。但在“笔端刷却世间尘——写真”版块里,巨型《王鏊像》穿着宋代官服正襟危坐,敦实身材,面部微胖。王鏊在明代时官拜宰相,也是著名的书画家和文学家。他的画像流传下来不只一张,北京画院美术馆展览副主任薛良介绍:“这幅‘朝服大像’在中国书画鉴定目录里,是清朝的。后人希望自己出身高贵,会在官服官帽上做特别的处理,因此这张作品还有很多课题可供研究。”
▲ 《王鏊像》 清 无款 纸本设色 161.6cm×96.1cm 南京博物院藏
显赫门第肖像不只王鏊一家,明末清初著名画家王时敏的家族画像也都是半身的正面像,王锡爵、王鼎爵、王衡、王时敏四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用华丽的衣着衬托高贵身份,轮廓和五官细腻,却依然是“严肃脸”。
▲ 《王锡爵、王鼎爵、王衡、王时敏四人像》 清 纵27.4厘米 横28.5厘米 纸本 设色 南京博物院藏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度独引友鹤图》,画中的明代书法家沈度身着红色官服头戴官帽,略带笑意,同为供子孙纪念的题材,明清差异巨大。这些名臣巨儒的肖像均无款,不知作者是谁。但可以看出,明代占有一定比例的庶民便服“整身”画像在清代几乎被身穿朝服、头顶朝冠的“衣冠像”所取代。
▲ 《沈度独引友鹤图》 明 无款 绢本设色 39.9cm x 95.9cm 南京博物院藏
按照这个逻辑,清代吴新铭所画的《曾文正公像》就是一股新风,面部造型还是丰富立体,画中的曾国藩手捻胡须,嘴角上扬,若有所思。画工明显受到西方绘画影响,为了突出人物,衣着仅以线条勾勒,整幅作品甚至连背景都没有。
▲ 《曾文正公像》 清 吴新铭 纸本设色 121.2cmx31.6cm 南京博物院藏
明清文人的“赏心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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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本正经的达官贵人比起来,明清文人会生活得多,他们以传递像主独特的品质与喜好的娱乐化肖像实现“交游”的目的,平民化、个人化、生活化的趋势成为主流。
在“性耽贪玩泉与石——雅事”这一板块里,明代张翀让三位长者带着三个小侍者在《斗酒听鹂图》里喝酒望天听鸟叫;吴伟让一位长者带着书童在《柳岸闲步图》里悠哉悠哉地找地方弹琴;唐寅更舒服,《桐阴清梦图》里人物坐在交椅上仰头闭目,几乎睡着了。
▲ 《斗酒听鹂图》 明 张翀 1643年 绢本设色 218cmx99.9cm 南京博物院藏
▲ 《柳岸闲步图》 明 吴伟 绢本设色 169cm×101cm 天津博物馆藏
▲ 《桐阴清梦图》 明 唐寅 纸本水墨 62cm×30.9cm 故宫博物院藏
晚明职业肖像画家曾鲸,是当时的肖像画家专业户,懂欧洲画家的明暗技术,是洋为中用的最好范例。董其昌、王时敏、陈继儒、黄道周、葛一龙等一众名人文士都找他画过像。本次展出的《顾梦游像》来自南京博物院,画中人独坐在山间岩石上,欣赏大自然美景。
▲ 《顾梦游像》 明 曾鲸 纸本设色 105cm×45cm 南京博物院藏
文人身边常有美人相伴。陈洪绶一生风流,曾纳善画花鸟又懂禅道的烟花女子胡净䰋为妾,在他的《吟梅图》里文人的日常一目了然,高士苦苦思索关于梅花的诗句,陪侍的美女帮忙集思广益;禹之鼎的《乔元三好图》里,主人公拥书坐榻,怡然自得,侍女抬酒,女艺人奏乐,“三好”当然不是与画中人相对的三位女乐师,而是借由书籍、酒坛、女乐寓意他的三大喜好:好书、好酒、好音律。
▲ 《吟梅图》 陈洪绶 清 1649年 绢本设色 南京博物院藏
▲ 《乔元之三好图》 清 禹之鼎 绢本设色 37.5cm×110cm 南京博物院藏
谁说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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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从不缺有才华的女子,只是由于身份和社会地位的不公,明清以前的女性很少被记录在画史上。被画在高士身边的女子等同于一种道具,暗示服侍在文人身边的她们一定既善解风情又才华横溢。
明清时期,商业的繁荣、社会的变化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女性群体在书画中出现的频率更高了,一类是青楼名妓;另一种是富家小姐。在“画中红袖今安在——蛾眉”板块里,薛素素的《吹箫仕女图》、周序的《董小宛像》、冷枚的《春闺倦读图》,她们绰约风雅,不输男性文人。
▲ 《吹箫仕女图》 轴 薛素素 明 纵164.2厘米 横89.7厘米 绢本 南京博物院藏
▲ 《董小宛像》(局部)清 周序 绢本设色 175cm×105cm 天津博物馆藏
▲ 《春闺倦读图》 清 冷枚 绢本设色 175cm×105cm 天津博物馆藏
只因社会固定的审美习惯,画面中的女性大多流露出柔弱、婉约的一面,千篇一律地模式化。金农倒是凭借自己夸张变形的特色开创出一片天地,但与现实差距太远,连意中人都在《人物山水图册》中被画得面目全非。
▲ 《人物山水图册》 十二开 金农 清 纵24.3厘米 横31.2厘米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写真”画家的艰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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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绘画中常用造形手段来歌颂圣贤、豪杰可以补充诗文史传的不足。但不同于西方动辄让模特长时间保持同一姿态,中国画家从一开始就面临客观上的极大困难,帝王、贵族、大家闺秀等都不容许长时间的写生。画作至少要形似,要求更高的还要形神兼备。
明末商品经济日益发达,但政治上内外交困,国家由盛转衰。绘画作品在市场上的流通使艺术品更具商业性,众多因素影响下,明清人物像绘画群体在时代变换背景之下的生活境遇、思想观念、文化选择都从“写真”中得到体现。
“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以明清人物画中的笔墨特性与情景表达为线索展开,按照不同的画题,共分四大板块呈现:性耽贪玩泉与石——雅事;笔端刷却世间尘——写真;画中红袖今安在——蛾眉;色相分明各奇古——道释,主题源自清代画家华喦《自画像》中的题诗,重点定位于展现明清时期人物画中的“情与境”。
北京画院副院长吴洪亮在导览中介绍:“人物画在明清时期是式微的,这给今天的艺术创作带来什么思考?在人与情境的关系中找到怎样的中国艺术发展的特殊脉络?我们希望从艺术家的角度去看清这些。”(撰文/孟宪晖)
*本文图片均由北京画院美术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