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在本届迈阿密巴塞尔艺博会中的行为艺术作品《睡眠练习》（视频来源：VernissageTV）

和阿布拉莫维奇一起治愈自己

在今年熙熙攘攘的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术展上，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作品《睡眠练习》（Sleeping Exercise）是一片宁静的绿洲。这位行为艺术界的女王想让你的生活变得慢一点，更慢一点。几张折叠床摆放在拜勒基金会的展位，艺术家邀请观众戴上降噪耳机上床小憩，体悟静止的内涵。在这里，观众必须把手机和任何可能对其造成干扰的物品都锁在柜子里，人们的目光将从周围的艺术品转向自己的内心，沉思自我内在的力量。

《睡眠练习》现场

行为艺术界的女王

阿布拉莫维奇出生于塞尔维亚，两周前刚度过了68岁生日。她四十余年的行为艺术生涯跌宕起伏，也为她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誉。2010年纽约现代艺术馆为她举办的持续700小时的回顾展“艺术家在场”（The Artist Is Present）反响空前热烈。今年夏天，12万余名观众前来伦敦蛇形湖美术馆，只是为了握一握她的手。然而盛名却无法治疗她的情伤。她生命中有过两次痛苦的分手，一次是和乌雷（Ulay）——她在1976年至1988年间的情人兼艺术搭档；另一次是和艺术家保罗·卡内瓦里(Paolo Canevari)，她在2009年结束了与之长达12年的婚姻。

在“艺术家在场”，不少观众在与阿布拉莫维奇的对视中留下眼泪

斥资三千万美金打造艺术中心

阿布拉莫维奇的作品总是从身体出发，尤其是她自己的身体。所以当她买下位于纽约州哈德森市面积达两万七千英尺的废弃大楼，并意图将其改造成致力于表演性艺术的艺术中心时，许多人认为她不过是在打造一幢献给自己的圣殿。阿布拉莫维奇对此看法表示不屑。她说：“艺术中心会收藏各类表演艺术作品，并非只局限于她自身的创作。这个中心是属于所有人的。它会致力于研究任何基于时间性及非物质性的艺术形式，比如歌剧、舞蹈、电影和行为艺术，这远远超越了我个人作品的范畴”。

但是该中心的造价也比她预想的要昂贵许多。库哈斯和他的OMA事务所仅为设计费就开出了60万美元的高价。阿布拉莫维奇通过Kickstarter筹到了这笔数额。Lady Gaga也在一个视频中全裸演绎了“阿布拉莫维奇法”（Abramovic Method）中的一个练习，为筹款助阵。但中心的施工仍需额外的3100万美金。现在，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中心以线上杂志的形式存在，订阅价只需1美元。阿布拉莫维奇说：“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中心落成，即使这意味着我将身无分文。”

Lady Gaga与阿布拉莫维奇合作的《阿布拉莫维奇法》

专访 | Interview

在阿布拉莫维奇最新的作品中，艺术家建议人们通过数米粒、午睡和慢走的形式收获心灵的平静

你本人在你以往的作品中都处于十分显著的位置。然而你却没有亲自参与这次在迈阿密巴塞尔上的行为艺术表演。在这些表演中，观众将蒙上双眼，戴着降噪耳机，被工作人员带进一个空旷的房间。

我想把观众自己置于这个行为的中心地位，因为他们自身的体验非常重要。在我蛇形湖美术馆512小时表演的最后三四周里，观众来到画廊已不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们自己。我融入其中，只是和他们没有差别的另一个人。一旦人们知道我在场，他们就想和我拍照，找我签名。他们认为我在，但我其实并不在。

在蛇形湖美术馆，观众与阿布拉莫维奇共同完成行为艺术

你的名声究竟是你的财富还是累赘？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成功也来的很缓慢。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并不认为行为艺术是一种艺术形式。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得到如此多人的关注和承认，行为艺术也有了自己庞大的观众群体，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我对此感到欣慰。显赫的名声并不是我真正追求的，我想做的只是改变大众的觉悟。

这个目标相当高远，它具体涵盖哪些方面？

我知道这让我听上去自命不凡，但我认为改变人们的觉悟是改变世界的唯一方法。我们不应耽于安逸，但人们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研究出了“阿布拉莫维奇法”，它对我个人很有效，我也想和所有人分享。每个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些练习融入自己的生活。

你所谓的“阿布拉莫维奇法”是不是你研究出的那一整套身心结合的练习，用以增强我们对痛苦的容忍度？

没错。我研究出了这套方法，并将它运用于我自己的行为艺术实践，这样我可以积聚我的能量并突破我身体的极限。这套方法对所有人都适用。它包括数米粒、慢走等练习，可以帮助我们获取对事物清晰的洞察力，并创造出我们自己的能量力场。但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的私生活糟透了，我总是选择了错误的男人。但在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我都有足够的力量重新回归我的工作。

Lady Gaga与阿布拉莫维奇在她们合作拍摄的短片《阿布拉莫维奇法》中

你在迈阿密巴塞尔设计博览会（Design Miami Basel）上开展了数米粒的活动。这个活动也在克雷格•罗宾斯（Craig Robins）的一幢坐落于迈阿密设计区的建筑中举办。你能向我们描述一下具体细节吗？

我会在国家青年艺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开展我所钟爱的慢走练习。你会在这个盒子里走上六个小时。贝耶勒基金为我们在会展中心提供了一个场地。那里会放置一些折叠床。工作人员会牵着你的手，把你带到不同的床前。你躺下，戴上降噪耳机，闭上双眼，然后你可以在世界上最熙熙攘攘的环境中找到内心的平静。你会开始想那些你通常不会去想的事情。这个练习有着无比巨大的魔力。

那么数米粒呢？

这也是一个意义非凡的行为。米粒和小扁豆混杂在一起呈现在你的面前。你首先得决定究竟要不要把这些一粒一粒悉数数完。将它们全部数完，我估计至少也要七个小时的时间，但你必须坚持到底。如果你选择把米粒和扁豆分开数，那也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这还是太久，那么你可以选取你可以数完的那部分，然后把它们数完。这个活动的关键就在于制定一个目标，然后去执行。如果你连数米粒都无法做到，那么你在人生中也将一事无成。

你之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练习？

我做过比这个更疯狂的事。那是我在印度的时候，参与一个藏族用来磨炼注意力的传统练习。你有一个金属制的三角形，非常小，就像一个做蛋糕的模具。在它的中心有一个佛祖的画像。然后你用粘土连续不断地做同样的三角形。我花了三个月，制成了一百一十万零一个。但是由于我的签证过期了，我没能继续下一个阶段的练习。下一步，你用同样的方法做同样的模具，但这一切必须在流水中完成。流水会将你的成品冲走，因而你也无法见到你的成果。没有结果的行为——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概念。瓦尔特·德·玛利亚（Walter de Maria）在1968年曾说，最重要的艺术品是那种需要耗费心神但却杳无踪迹的东西。

过程才是这个练习的关键？

没错。数米粒是一个漫长的练习。在这一过程中，你的身体会维持一种固定的呼吸频率，你的心灵也会安静下来。继而你发现，这一任务本身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体在完成这一任务时所抵达的状态

数米粒

当你和乌雷共同表演，或是像在“艺术家在场”中那样直视陌生人的眼睛时，你和他人之间形成的张力无比巨大。但现在你不会在场，唯有你的观众会身处那一时空。

自“艺术家在场”之后，我就经常前往巴西。我在那里遇见了两个法师，他们修习古老的传递能量的方法。我成为了他们的学生，这构成了我过去四年间的生活。

在“艺术家在场”中阿布拉莫维奇与乌雷时隔21年的再次相见引起了巨大轰动

你最新的作品直接来源于那段经历？

是的。无为是我对蛇形湖美术馆表演的设想。我在思索如何仅靠前来的观众，从虚无中创造出一个强大的动态空间。

那结果如何？

有一霎那，一切陷入静止，每一个人也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这种触电般的感觉难以言喻。我对研究如何使用一些简单的道具来改变我们的心境有着浓厚的兴趣。我知道这并非不切实际，因为我去了巴西，也亲眼目睹了这些方法的存在。

你接下来有哪些打算？

我极度痴迷于玛丽亚.卡拉斯以及为爱而亡的女子这一伟大的主题。在每一部歌剧中都有一个女子因为爱情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我选取了七部歌剧，并邀请了七个导演每人拍摄三至七分钟女主角临死的场景。波兰斯基和亚历桑德罗·伊纳里图都欣然同意。我想让波兰斯基执导《卡门》，而伊纳里图则计划在纽约的地铁上拍摄《奥赛罗》。阿莫多瓦也表达了兴趣。我还想请李安拍摄托斯卡跳下行刑台自杀的场景。我实在是为这个想法深深吸引。

你会在影片中出演女主角吗？

我会出演女主角。在每一个故事里，我都会死去。玛丽亚·卡拉斯死于心碎，但心碎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终究在那些失败的感情中存活了下来，可那种疼痛无以言表。这虽然是我自己的作品，却和卡拉斯有着直接的关联，也表达了我对她的痴迷。我自25年前就开始在脑中构思这个故事。另外，我还想拍摄一部有关幕后拍摄花絮的纪录片。关于卡拉斯死亡的原因世人有四种不同的论调，我也想对它们逐一探讨。

“艺术家在场”为你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你觉得若不是这份盛名，这一切还有可能发生吗？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孤独。我感觉每一个人都对我心生畏惧。我不明白为什么。过去想要和他人发生联系似乎容易得多。也许是因为我来错了国家。文/Linda Yablonsky 译/赵文睿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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