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张恩利在展览现场的工作室空间内,图片来源:TANC
在某个地方,我们真正存在过,
可贵的空间里存有我们的行迹和面容
记忆中的风景不会改变,
因为改变的唯有我们自己。
——奥登:《中转航站》
1950年,诗人奥登(Wystan Hugh Auden)创作了题为《中转航站》的诗歌,在大半个世纪之后,两位艺术家不自觉地延续了这首诗歌的母题:关于痕迹、空间、航空旅行。
3月21日,中国艺术家张恩利与英国艺术家奥斯卡·穆里略的双个展于上海chi K11美术馆举办。这场展览复刻了两位艺术家各自曾经的创作空间,打破了美术馆白盒子式的展览呈现,企图建立一场关于空间的对话。
张恩利个展现场,《工作室》
油彩、亚麻布、多层板,2018
“虽然张恩利和奥斯卡·穆里略来自完全不同的地域,但两人并没有受到这种身份的影响。策划这场展览的出发点是两位艺术家在创作概念上对空间都有很高的敏锐性”,策展人刘秀仪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中说到,“展览现场的张恩利工作室特意将墙面结构暴露在外,并在墙上斜靠着红白格子的绘画,是为了与展厅自有结构形成一种反转的张力;而穆里略将美术馆空间描述为’一个精神病院’,为了打破这种纯白无物、过于克制的空间,他在展厅地面上布置了很多碎石块,也能看到他在《共和协会》中充分利用了墙面和天花板的空间。”
奥斯卡·穆里略,《共和协会》,2014 年至今
对于张恩利而言,本次展出的作品《工作室》(2018)是他在九十年代重要的生活和工作前提,也是一次新的艺术尝试。张恩利参与了由K11艺术基金会(KAF)和英国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RA)携手合作推出的“艺术家驻留交换项目”,在为期一个月的驻留内创造了一间房间大小的绘画装置作品。本次展览是这件作品在国内的首次呈现。
90年代是张恩利的重要沉淀期,他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中回忆到,当时“没有太多的商业介入,国外的展览机会非常少,较少被打扰。在学校教课可以维持我画画的工作状态。那时候所获取的知识也是非常有限的,比如西方的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印象派等。”
张恩利,《工作室》,油彩、亚麻布、多层板,2018
这一装置复刻了艺术家在上海的一处旧住所,在没有商品房的年代,东华大学曾分给张恩利一间14平方米的房子,其中的一半被他用来做工作室。在皇家艺术学院人体素描室驻留期间,张恩利的工作就是“在一个大工作室里重建一个小工作室”。他对《艺术新闻》解释道:“我从自己的生活轨迹当中不断地把各个时期的记忆重新拿出来剖析,通过跟现在的对照感受到当时生活环境的不同。我希望人们看到作品以后能感觉到,’原来是这样’。”
人们常常将张恩利其后转向静物、转向空间的变化视为一种断裂。但《工作室》则更具体地展现了艺术家当时的状态,并表明那一阶段的沉淀仍在为今天提供营养。“2000年之后画了很多静物,这些静物有一部分是经过处理的东西,或者是通过工作室的某个角度让我想到的东西。工作室是一个人观察世界的一个局部。所以早年也会收集一些东西,比如电线,把它拿到工作室来,就这样放着,形成一种认识。认识事物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喜欢通过自己熟悉的空间去体悟外界,并不一定要走遍世界。在90年代初,中国的没有多少艺术机构,就是美术馆为主,所以工作室变得非常重要。工作室代表着工作方式,它比较完整地展示了我当时的生活状态。”
张恩利,《无题(地砖)》,亚麻布面油画
作为旧日痕迹的存放地,在展览中,艺术家也将邀请观众进入《工作室》互动,留下新的痕迹。此外,展览还展出了另外两件作品。《无题(地砖)》(2018)由一系列铺在地面的绘画组成,其棋盘图样的灵感来源于上世纪20、30年代上海老洋房的地面装饰,同时又让人联想起马戏团的超现实意象。这件作品其实也是《工作室》的延伸。《空间绘画》(2018)是艺术家自2007年开始的同名系列的最新呈现,由艺术家在chi K11美术馆内的墙面直接作画,营造充满怀旧感的沉浸式场域。
张恩利,《墙面》,墙面水性颜料
在某个地方,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当游走在分隔过去与未来的边界线,
也不会受到警告。
—— 奥登:《中转航站》
与1950年的奥登不同,航空旅行许多时候不仅不再让人因时空错乱而恐慌,反而在许多时候成为让人安定的常态。策展人刘秀仪将“游”定为展览关键词。这个字眼的灵感取自穆里略本次展出的作品《飞行》,这件作品也与张恩利的《工作室》形成了精巧的互文。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2015至今
雕像、轮椅、布料雕塑及部件、玉米和黏土雕塑、圆珠笔、铅笔、纸本石墨及炭笔纸本绘画、有机玻璃装裱、木制座位、丝网印刷覆盖物、画布面油彩及尘土和铜丝
尺寸可变
与张恩利一样,穆里略也擅长从工作环境中就地取材进行创作。“你把自己闭关在工作室里创作作品,你将会与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相关,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但穆里略的工作场所往往是飞机、酒店这种不固定的空间内。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2015至今
布料雕塑及部件、黏土雕塑、圆珠笔、纸本石墨绘画等
尺寸可变
由于近年来在世界各地的采风或展览项目,对于艺术家而言,飞机能实现自由移动而无需考虑边界问题,加之长途飞行带来的独立沉思,飞机也就成为了艺术家重要的创作现场。“持续不断的跨国移动已经成为我实践中不可或缺的一个方面。航班飞行不仅仅是一种旅行方式,更是一处神圣的’他者’空间,飞机座椅本身则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工作室’,它位于一片移动的’非’地,即受到物理性的限制又免于成为任何真实的地理位置。在这个空间里,在每次旅程所提供的禁闭时间里,我都会在速写本、日本纸、打印的谷歌地图、入境卡等各种平面上画下符号、 标记、纪录、多层速写等。这种实践成为了试验和累积的过程,从某种意义来说, 也是一种研究的过程。”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2015至今
布料雕塑及部件、黏土雕塑、纸本石墨及炭笔纸本绘画等
尺寸可变
两位艺术家都热衷于将绘画延伸为装置。张恩利从2007年开始进行空间尝试,到现在已有12年,对他而言,空间与绘画已成为并行的媒介,是对绘画所尝试的延展。而在穆里略的创作中,《共和协会》占据了整个展厅,由一系列如同待晾干的衣物一般悬挂在半空的黑色画布组成,画布表面涂抹有厚重的黑色颜料,经过剪裁和再缝合形成全新的构图。
奥斯卡·穆里略,《共和协会》,2014 年至今
这类空间游戏的意义,正如艺术家本人所写道的:“对空间的观念是一切的基础。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运动在发生。我们兜兜转转,四处旅行,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口已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我喜欢作这样的设想;并不需要全球化——只需要从一个国家的某一部分迁往另一部分,做本地地域内的迁移。但如此一来,万事俱新。”
在张恩利看来,“我们这一代的中国艺术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接受的教育和信息都以两维的绘画为主,而穆里略则是新生代的,他们从接受教育阶段就不受这种限制。”对于这次由K11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双个展,张恩利认为:“这个展览更像是一个项目,而不是常规的展览,能形成一种对话关系,它是更鲜活的。”(采访、撰文/姜伊威、张尧)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2015至今
布料雕塑及部件、玉米和黏土雕塑、纸本石墨及炭笔纸本绘画等
尺寸可变
*若无特别标注,本文图片由
K11艺术典藏、chi K11美术馆和张恩利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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