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王拓创作了他在波士顿大学视觉艺术学院的毕业作品《现实与自然》。在这件黑白三频影像里,一对典型的美国中产夫妻分别面对镜头诉说着亲密关系和创伤等话题,夹在中间的屏幕中则出现了一名教授分析文学史的画面。影片的最后揭示了这如同真人秀心理咨询的片段只是一场对几个世纪前文学的排演——分别为特奥多尔·冯塔纳的现实主义小说《艾菲·布里斯特》和爱弥尔·左拉的自然主义小说《泰蕾丝·拉甘》。
《东北四部曲》(2018—2021)于“希克奖2023”展览现场,M+,2023年,摄影:梁誉聪,图片来源:艺术家与M+
王拓,《通古斯》,2021年,影像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
对王拓而言,许多历史是只能从边缘认知的,但其本身却是不可说、不可触摸的一片虚空。于是他用口述和虚构为被噤声的虚空历史招魂,从民众史、社会史、国家政治史之间的错位勾勒出当下具有紧迫性的议题。串联起这些错位的是一个个角色,他们既旁观着自己,又变幻为自己的前世/化身/精神分裂的自我,有时候则直接一跃成为写作者和艺术家本身。如沟口雄三所说,知识分子的危机感及其表达,并不等于中国社会本身危机的存在方式,而“书生”对于王拓而言也只是“知识分子”的一个古典而偏颇的侧写,他被裹挟在时代中,反复受挫并反复实施自杀,令人想起阿伦特所指出的“革命”在古希腊词源上的意味:它指涉了天体学意义上的必然回归(revolve),早期革命的发起者无非是意图回到旧秩序,革命亦而不昭示任何新与自由。
王拓,《现实与自然》,2014年,影像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
《艺术新闻》x 王拓
Q=《艺术新闻》
A=王拓
王拓,图片来源:艺术家
Q: 虽然你现在大多被人视为影像艺术家,但绘画也是你非常重要的创作媒介。大概是2018年左右,那时候问你最近在干什么,你总是说在画画。我想了解你现在的工作方法,影像和绘画对你来说还是同等重要且密不可分的吗?
A: 我现在更倾向于影像和绘画分开,因为我越来越意识到它们是两种思路。人们往往觉得无论影像艺术家从事绘画还是反之,都一定要把这两种媒介建立起某种关联,我现在反倒是觉得这两种媒介各自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对我来说更重要,它们在纯粹的媒介属性中都有不断可挖掘的可能性。我虽然没有意愿刻意地去分开它们,但慢慢的这两种媒介就开始照顾不同的问题了。然而保持独立不意味着彼此之间没有启发。
王拓,《奠飨赋》,2016年,影像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
王拓,《扭曲词场》,2019年,影像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
王拓,《现实与自然》,2014年,影像静帧,图片来源:艺术家
以《现实与自然》为例,它调用的是我的两个朋友的真实生活经历,然后在有操控性的排演之下,设置为我对他们进行的一场访谈。我像是第三个演员一样,他们好像在对着镜头说话,实际上看的是镜头外面的我,我逐步引导着他们回忆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复现两部经典文学作品的构架。在这里我们能看到文学的可辩证性,或者是之前说的对文献的质疑,因为这样一个纯粹的有着21世纪细节的当代版本的的故事,内核却是一个18世纪的经典,反之亦然。所有我们在当下已经有了新判断的意识形态和时代精神(zeitgeist),在看起来不容怀疑的,像实验室样本一样的私人情感细节中,又显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