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埃斯沃兹·凯利在其位于纽约州斯潘塞敦的工作室中拍下了这张照片
当地时间12月27日,美国抽象绘画的代表人物埃斯沃兹·凯利(Ellsworthy Kelly)在纽约州纽堡家中过世,享年92岁。
乐观和对艺术的坚持贯穿凯利的一生。直至去世之前不久,凯利仍在持续创作。在今年,他还参加了不少展览,其中包括2月在卡拉克艺术中心(Clark Art Institute)举办的“莫奈/凯利”展览,以及5月在代理这位艺术家的纽约马修·马克斯画廊(Matthew Marks)举办的个展,这场展览展出了他的14幅绘画新作和4件雕塑新作,被《纽约客》称为这位艺术家“最激动人心的画廊个展”。凯利还在今年将他的作品《奥斯汀》(Austin)捐赠给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布兰顿美术馆。这件作品的构思诞生于1986年,直至到了布兰顿美术馆才得以实施。
凯利于1923年5月31日生于纽约州纽堡。在德怀特·莫罗高中就读时,凯利经常参演学校的戏剧,并被授予奖学金,以支持他在大学里攻读戏剧。但他的父母反对凯利的戏剧追求,他的戏剧生涯也就此不了了之。1941年,凯利进入位于布鲁克林的普瑞特艺术学院(Pratt Institute)学习艺术,但在1943年辍学入伍。他为第603迷彩工程营(603rd Engineers Camouflage Battalion)设计迷彩纹饰及政治宣传海报,军营成了他的大学。战后,凯利曾有一段时间在波士顿学习艺术,随即在1948年前往巴黎。他在巴黎生活了6年,期间在巴黎国家美术学院学习。
在巴黎逗留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凯利艺术生涯的另一个开端。在这里他受到让·阿尔普(Jean Arp)、康斯坦汀·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亨利·马蒂斯等欧洲现代主义艺术家的影响,开始创造出他所独有的形色语言,并探索出其创作的核心思想。1959年,凯利的作品入选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著名的展览“十六美国人”(Sixteen Americans),自1964年之后,他的作品就常常入选卡塞尔文献展,他的第一场回顾展于1973年在MoMA举办。晚年的凯利居住在纽约州的斯潘塞敦,作品由纽约马修·马克斯画廊代理。
回顾埃斯沃兹·凯利访谈:
回首往昔,人生九十仍不惮前行
– ▬ –
埃斯沃兹·凯利自1970年起迁居纽约州的斯潘塞敦。他的工作室中满是书籍和艺术品,但仍给人整洁、宽敞之感。弗朗西斯·皮卡比亚(Francis Picabia)、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和布林奇·帕勒莫(Blinky Palermo)的作品都在凯利的个人收藏之列。受访之时,凯利和他的助手正着手筹备5月在马修·马克思画廊开幕的新作展。虽为新作,但不少展品的创意实乃基于凯利多年前的构思。
▲ 5月在纽约马修·马克斯画廊开幕的“埃斯沃兹·凯利”展览现场
凯利在今年5月迎来了他92岁的生日。在看着自己作品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笑意。他曾说:“我的作品是用来给人带来愉悦的。那些颜色和不同形状间的关联会给人以惬意之感。”另外,两本关于凯利的出版物也将于今年问世。七卷本的凯利作品全集的第一卷在今年秋天出版,而艺术史家特里西娅·拜克(Tricia Paik)关于凯利作品的著作也在10月面世。
值其5月新作展在纽约开幕之际,当时91岁高龄的美国画家埃斯沃兹·凯利对《艺术新闻》畅谈他的艺术生涯。从莫奈、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到杰夫·昆斯,凯利回顾了艺术家的过去与当下,也解释了他为何对艺术的未来深信不疑。
Q:你最近参与了不少策展工作,比如2月在克拉克艺术中心闭幕的展览“莫奈/凯利”。是什么触发了你对策展的热情?
A:我不知道你对莫奈晚期的作品有多少了解,但我本人对他1890年后,即他完成《干草垛》系列之后的作品一无所知。所以我给莫奈的继子写了一封信,他也在1952年邀请我参观了莫奈的画室。莫奈为橘园美术馆(Musée de l’Orangerie)所作的《睡莲》早在1927年起就已陈列在美术馆内,但美术馆那时鲜少开放。法国艺术界也认为莫奈的遗作们已然丢失。但事实上莫奈有两个工作室。较小的那个画室堆满了他的画作,你甚至很难踏入那个房间。另一个画室则无比宽敞,其中至少有15件巨幅作品。当我和一个友人在1952年造访那间工作室时,莫奈的继子给我们看了那里存放的所有作品,并告诉我们,莫奈从未给任何人看过这些画作。我们是第一批看到的人。
▲ 埃斯沃兹·凯利,《有橘色浮雕的金色》(Gold with Orange Reliefs),2013年
Q:是什么吸引你前往巴黎?
A:当我上世纪40年代在波士顿的美院就读时,学画人体是课程的全部,我接触不到任何抽象艺术。学院的氛围非常保守,没有受丝毫像托马斯·哈特·本顿(Thomas Hart Benton)等早期先锋派美国艺术家的影响。不过我和我的一些朋友会经常搭顺风车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研习巴黎艺术家的作品。我因此得以知晓巴黎的艺术动态,而毕加索也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Q:法国在何等程度上改变了你的艺术风格?
A:我在法国居住尚不足6个月时便扬言:“我不要成为一个写实派画家。毕加索的作品很有意思,布朗库西的也是,还有蒙德里安。”我那时对马列维奇还所知甚少。不过我在法国并没有结识太多的艺术家,但我和美国画家杰克·扬格曼(Jack Youngerman)交情很好。
Q:你是在1954年回到了美国?
A:没错。MoMA的策展人多萝西·米勒(Dorothy Miller)来拜访我,因为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alder)给不少人致信,让他们关注我的画作。考尔德也支付了我的房租,我记得大概是45或50美元。我和考尔德相识在法国,那个时候我还是个穷画家。但身在巴黎的我并不知道纽约艺术界的动向。当我在1954年回到纽约时,抽象表现主义的热潮正如火如荼,他们也是第一代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美国艺术家。
Q:有些艺评人认为你的作品是受了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又有些人将你和极简主义联系在一起。你怎样才能避免被贴上单一的标签?
A:唐纳德·贾德也不喜欢被人称为一个极简主义艺术家。但除此以外你还能怎么称呼他?他脾气很差,时不时会发火,也总觉得自己是老大。有一次在一个展览上,我们各自都有一幅画作参展。我在欧洲时就构思了那件作品,并在回到美国后将其完成。贾德说我不过是运气好才能产生这个想法,还说那是过时的欧洲艺术。所以我一直对他的想法不屑一顾。
Q:你现在还会去参观当代艺术展吗?
A:诸如杰夫·昆斯之类的展览,我觉得没有必要去看。我对他的创作主题和手法一清二楚。他创作像《小狗》(Puppy)这类由鲜花制成的小狗塑像也就罢了,但我最近看了一本高古轩的画册后发现这家伙现在难道是在制造怪物吗?创作《绿巨人》这样的作品是想干嘛?他的作品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我小时候家里的院子里总有类似的闪闪发亮的东西,还有蓝色的球啊、小鹿啊。昆斯的作品就和这些玩意差不多。
Q:你对自己在艺术史叙述中所处的位置感到满意吗?
A:艺术界正在发生变化。我对拍卖行占据的角色并不满意,它们很误导大众,但我们也无能为力。新艺术的处境总会有些艰难,且大众仍然对抽象艺术持怀疑态度。好在我有不少很支持我的藏家。
▲ 凯利为路易威登基金会创作的《光谱VIII》(Spectrum VIII)
Q:路易威登的伯纳德·阿诺特(Bernard Arnault)显然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你最近也刚为路易威登基金会的大厅创作了一个装置艺术作品。
A:我和设计路易威登基金会艺术中心的建筑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很熟,他打电话邀请我创作了这个作品。鉴于空间对声效的要求,我无法采用惯常的创作方式。墙面的传声效果不允许我们使用任何实心的材料。我的助手在多伦多为我找到了一种类似中空金属的材料。阿诺特和他的妻子都是钢琴家,所以空间内的声效尤其重要。当大厅内摆上椅子时,部分作品会被掩盖。有一次一个法国艺评人和我开玩笑说:“所以当我们使用大厅的时候反而看不到你的作品?”我觉得这个将作品遮盖再让它重新出现的过程很有趣。
Q:你现在依然在进行艺术创作,那么你对未来抱乐观态度吗?
A:某日我在思考,究竟人类是如何创造出这些伟大的文明,而我们又是多么害怕这种创造力会戛然而止。还有人会说,人类过于追逐眼前的利益而忽视了未来,所以我们一直在毁灭我们的家园。但我不愿意让这种想法困扰自己。我们创造出了如此美妙的艺术,我相信这会持续。威廉·福克纳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致辞中说道:“我相信人类不仅会繁衍下去,更会战胜一切”。
埃斯沃兹·凯利艺术生涯的里程碑
– ▬ –
● 《墙面雕塑》,1957年
▲ 凯利的《墙面雕塑》在MoMA展出
1950年,也即是凯利旅居法国的第三年,他给在作曲家约翰·凯奇(John Cage) 的信中写道:“我的拼贴画是大型作品的雏形——比如一件足以覆盖整个墙面的装置”。凯利在法国期间并未有任何大型的创作,但在1957年回到美国后,他完成了艺术生涯中第一件大型三维装置作品《墙面雕塑》。这件作品长3.3米,宽逾19.8米,最初是凯利受建筑师文森特·科林(Vincent Kling)之邀,为位于费城的宾夕法尼亚中心所作。
凯利和中心的拥有者就作品的设计曾争执不休,而凯利为创作这件作品也几乎倾家荡产,不过它成为了凯利艺术生涯的里程碑。当1987年宾夕法尼亚中心被出售时,凯里重新买回了自己的作品。后来,收藏家祖·卡罗和罗纳德·劳德夫妇(Jo Carole and Ronald Lauder)买下了《墙面雕塑》,如今它被纽约现代艺术馆收藏。
● 《查塔姆系列》,1971年
▲ 凯利1971年的作品《查塔姆XIII:黄红》(Chatham XIII: Yellow Red)
在移居斯潘塞顿一年后,凯利着手创作19件L形的系列画作。凯利将之命名为《查塔姆系列》(Chatham),也即他新落成的工作室的所在地。L形画面的构思来自工作室里横梁的形状,每一件作品都由两块L形的单色画板相接而成。这一系列是凯利艺术生涯的转折点。此前,他的作品受到了来自希尔顿·克莱默(Hilton Kramer)、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以及约翰·卡纳迪(John Canaday)等诸多艺评人的负面评价。
但1972年“查特姆系列”在纽约州水牛城奥尔布赖特-诺克斯美术馆(Albright-Knox Art Gallery)一经展出便好评如潮。 “没有人可以对凯利的作品持有超过三分钟的兴趣”—— 一年前曾写下这样评价的克莱默此次却对凯利倍加赞誉,称其是当代“最大胆”的抽象画家,而《查特姆系列》是凯利迄今最棒的作品。
● 形状和空间的实验,1984年
▲ 凯利1983年的作品《无题》为上色的铝块
1984年,凯利在纽约的里奥·卡斯特里(Leo Castelli)画廊和洛杉矶的马格·立文画廊展出了一组14件由铝和钢材料制成的作品。每一件作品都有一面接在墙上,另一端连着地面。凯利在展览的图录中简洁扼要地写道,他试图“将形状从地面解放,并让它和周围的空间发生直接的关联”。凯利将这些作品视作雕塑——“他们很重,所以我称它们是雕塑”,他说。但它们却和他几何形的绘画作品紧密相关。它们也是凯利致力于将形状从一种媒介移植到另一种媒介的最佳诠释。这14件中的一件如今竖立在凯利位于斯潘塞敦的工作室的入口,无声地宣告着它在凯利艺术生涯中的重要地位。
● 古根海姆回顾展及巡展,1996年-1997年
▲1996年10月至1997年1月在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举办的埃斯沃兹·凯利回顾展现场
1968年,身为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助理策展人的黛安‧瓦德曼(Diane Waldman)对凯利的作品产生了兴趣。她的丈夫提议她主动给凯利打个电话并介绍没自己。“所以我就这样给凯利打了电话”,她后来回忆道,“我在电话里说:埃斯沃兹,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是黛安‧瓦德曼,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助理策展人,我想展出你的作品”。那时,威廉‧鲁宾(William Rubin)也正在策划凯利在纽约现代艺术馆的个展,那场展览后来在1973年举办。但凯利和瓦德曼多年的友谊最终促成了凯利1996年在古根海姆的回顾展。展览共展出了凯利逾160件作品,超过40个私人藏家和公共机构向展览外借了展品。此后,它还巡展至洛杉矶当代艺术馆、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以及慕尼黑艺术之家。
● “人生九十”,2013年
▲ 凯利2011年作品《黑色形状II》
为了庆祝凯利90岁的生日,纽约马修·马克思画廊在2013年的“埃斯沃兹·凯利:人生九十”(Ellsworthy Kelly at 90)中展出了凯利过去两年创作的14幅绘画及两件雕塑作品。尽管是凯利的近作,但这些作品脱胎于凯利多年前的构思。《黑色形状II》(Black Form II)这件大型漆面铝制雕塑的想法来自凯利1962年的一张素描。《有橘色浮雕的金色》(Gold with Orange Reliefs)则基于凯利另一张作于1962年的只有22×20厘米大小的拼贴画。虽然这幅作品的样式取材于凯利的旧作,但创作的手段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凯利的画作通常会不着艺术家手绘的痕迹,但《有橘色浮雕的金色》却尽情展现着凯利个性化的笔触。这也是凯利第一次在画作中使用金色。
艺术史学者罗伯特·斯托(Robert Storr)在凯利今年纽约展览的图录中曾写道:“对于凯利,在回首漫漫往昔之后继续奋勇向前,还有比这样进入百岁人生更好的方式吗?”遗憾的是,这位已创作了70年的艺术家在百岁之前离开了世人。
撰文 | Pac Pobric
翻译 | 赵文睿
Copyright © 2015 The Art Newspaper. All Rights Reserved.
《艺术新闻》为The Art Newspaper独家授权现代传播集团的出版物,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转载和翻译,否则权利人将根据知识产权法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