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凯雷
位于非洲的布基纳法索（Burkina Faso），是世界上识字率最低的国家之一，也是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在布基纳法索中东部的甘多（Gando）是一个只有2500位村民的村庄。这个位于西非的小村庄在2004年变得闻名，因为建筑师迪埃贝多·弗朗西斯·凱雷（Diébédo Francis Kéré）在此建设的甘多小学（Gando Primary School）于同年获得阿卡汗建筑奖（Aga Khan Award for Architecture）。
此后，弗朗西斯·凯雷在2022年获得普里兹克奖（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这也是普里兹克奖历史上首次授予非洲建筑师。获奖词提到：“弗朗西斯·凯雷在极度匮乏的土地上，开创可持续发展建筑。他既是建筑师也是服务者，通过美丽、谦逊、大胆的创造力，清晰的建筑语言和成熟的思想，改善了地球上一个时常被遗忘的地区中无数居民的人生，给人带来建筑学科范畴之外的馈赠，凯雷坚守了普利兹克奖项的使命。”
为家乡建造第一所学校
迪埃贝多·弗朗西斯·凯雷出生在甘多，当地没有学校，因此他在7岁时就被父亲送往城里，与舅舅一家同住并在那上学，由此成为整个村庄中第一个被送往学校的小孩。他对于建筑最初的记忆，是在滕科多戈中用水泥砌成的教室里，100多个孩子在极端的气候中挤在教室内，然而他们所坐的长椅是摇摇晃晃的，有时长椅上的钉子还会弹出来，这是弗朗西斯作为孩子时的真实记忆。因此他在放学后开始去学做木工，学习如何修理板凳，这样之后再遇到钉子便可以自己维修。“这是我职业生涯的真正开始，再后来，我发现了，这就是建筑，”在他到上海参与“在南方，建造未来”主题建筑论坛期间，弗朗西斯在《艺术新闻》的采访中这样介绍自己职业生涯的起点。
甘多小学，凯雷建筑事务所，2001年，摄影：Simeon Duchoud
他在大学时期开始筹建甘多小学，长期劝说同学们将咖啡和香烟的钱省下来，筹集了五万美元作为建造资金，并组织由村民组成的建设团队，学习他在欧洲所学的创新材料运用方式，在使用适应当地环境的材料的同时，保证村民所组成的建设团队学习了新的技术后能够通过自己的技术解决建筑在使用过程中的问题。这座小学，最初的设想是为150名儿童服务、提供学位，如今已经扩建成了建筑群，能够容纳700名学生。在那里的人们每年都会等待雨季过后，在大自然中汲取材料，用来修缮自己的房屋，当弗朗西斯回到甘多建造小学，他所想的是：“如何培养自己的学生？在没有资源的环境下，你还不是一个建筑师，对于你的社区来说。”他回到那里，试图寻找一种能够赢得信誉的方法，对社区的人们说如果他们想要生存，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必须建造一所学校，且不仅仅是建一所学校，还需要使用当地可用的材料，让所有人都懂得如何建造学校。“尽管我在当时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那就是让当地的人们参与进来。因为这样之后，每个人都会了解建造过程，并能够在建筑物倒塌时修复它。”他说道。
甘多小学，凯雷建筑事务所，2001年，摄影：Erik-Jan Owerkerk
这个在现在被称为“参与”（Participation）的概念，对他来说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形式，他带领着村民们，用当地常见的建筑材料黏土来作为主要建筑材料，但是改变了黏土的配方，混合水泥，制造了一种砖块，这种砖块能够形容热量聚集，可将凉爽的空气保留在室内，同时热量能够通过砖块天花板和宽大的悬空高架屋散发至室外，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实现通风和凉爽，使学生在当地的炎热气候下能够有着较为舒适的环境。而他与村民所共同尝试后制成的砖块，如今在当地已经形成了一种产业，被非常广泛地使用着。
来自非洲布基纳法索的建筑师索弗朗西斯·凯雷，与家乡的村民共同建造甘多小学的过程
在2001年完成了甘多小学之后，弗朗西斯与村民们在2004年、2008年和2019年分别完成了教师住房、学校扩建工程和图书馆的建造，使这一原本只有一个建筑的小学在多年的努力中变成一个建筑群。图书馆建筑应用了桉树干作为支撑建筑的主要结构，桉树在当地通常被当作柴火材料，因为这是一种遮阳效果差且消耗土壤养分的材料，这是当地人民首次将桉树应用于建筑中，它们与矩形框架相结合形成了一个室内外之间的缓冲带，并且能在雨季时保护建筑本身，雨水被收集到地下，用于浇灌校内的芒果树种植园，一个适应着环境气候，同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自我循环的系统产生。
甘多小学图书馆大厅内部，凯雷建筑事务所，2010年
在图书馆的建筑中，天花板的设计也使用了当地的手工传统黏土罐，每天当地的村会形成一个“运输队伍”，运送这些黏土罐，它们被分切成多段之后，现场浇筑在屋顶面板中，由此在天花板上创造了多个大小不同的圆形天窗，为图书馆的内部空间制造了自然采光和空气流通的可能性。在当地，金属屋顶是一种很流行的建筑方式，但是这种屋顶会吸收直射阳光，使建筑物内部过热，弗朗西斯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问题，冷空气可以从室内窗户进入，热空气则通过黏土屋顶排出。
甘多的乡村现代化建筑
是否具有普遍适用性？
然而建造的过程并不是一直如此顺利的，弗朗西斯向《艺术新闻》讲述道，项目开始时，最大的挑战是如何获得建造材料、同时有效地使用它们，并且让当地人接受。因为他想要使用的黏土材料在一开始就被村民们否决，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不上档次的材料，“因此困难在于如何利用这些材料，建造出坚固耐用、舒适美观的建筑，从而获得人们的接纳和认可，”他解释道，而这其中所蕴含的深层逻辑，是村民们与弗朗西斯对于乡村建筑现代化的不同解读。
索弗朗西斯·凯雷与家乡的村民共同建造甘多小学的过程
甘多的建筑案例提供了一种乡村建筑现代化的解决方案，但是这种现代性是否适用于全球南方坐标中的其他地区，也有待验证。在凯雷看来，这种建筑和社区共建的智慧也适用于全球南方的各个角落，“最重要的是寻找到在当地供应最充足的材料，思考怎样的建造方法能够被当地人接受，同时提供舒适的环境，在这之外，建筑还需要适应所在地的环境、气候和经济状况，同时具有吸引力、感召力和启发性的美感。”
Lycée Schorge中学，凯雷建筑事务所，2016年
在布基纳法索第三大人口城市库杜古（Koudougou），凯雷建造了另一所学校——Lycée Schorge中学，这个学校由9个模块组成，其中包括教师和办公室，还设有牙科诊所，为学生提供牙科护理。模块的墙体采用了当地采集的红土石，这种红土石在开采出来后很容易被切割成砖块，当暴露在空气中时则会逐渐硬化，适合用于建造坚固的建筑物，并且能够阻隔热气，配合悬空的屋顶和捕风塔能够使室内温度大幅度降低。为了最大限度使用被运输到现场的材料，教室内的桌子和椅子以及其他家具都是用主体建筑施工时所剩下的材料制成的，这些材料都是由当地村民运送到施工现场，无论是建筑本身，还是建造过程，都以社区为核心，服务着整个社区。建筑可以非常质朴、简约，但是同时具备着有力的思想表达和实用功能。
莫桑比克本加河畔学校，凯雷建筑事务所，2017-2018年
不仅仅在布基纳法索，凯雷也有更多作品在肯尼亚、莫桑比克和乌干达完成，并为当地的社区提供创造更好的未来的机会。2017年至2018年，凯雷所创立的凯雷建筑（Kere Architecture）在莫桑比克完成了河滨学校（Benga Riverside School）幼儿园和小学的建设，中学目前仍在规划和建设中。在肯尼亚夏亚郡的村庄Nyang’oma Kogelo，凯雷建筑在2020年完成了一座儿童学习中心的建设，这座中心能够接受周边地区的4至14岁儿童，旨在通过体育和农业等技能培养促进儿童的个人发展。在2022年，位于乌干达坎帕拉的Kamwokya社区中心竣工，这个社区中心是当地非营利组织Kamwokya基督教关怀社区与Ameropa基金会所支持，后者在国际上开展旨在改善边缘化社区生活的项目，而Kamwokya社区中心也通过多个社区活动空间，为当地人民的生活提供更多实用且具有启发性的场所。
建筑在社区之中
作为改变的催化剂
当被问及建筑是否能够看作是改变社区生活，甚至改变社区的生命之时，凯雷认为建筑是改变的催化剂，如果建筑可以不仅仅考虑来自历史的文化遗产，同时面向未来的需求，它便能够成为在社区中的一种有效工具，产生经济上的积极影响，帮助当地社区构建更好的未来。就如普利兹克奖评委会所评价的：“凯雷在非洲的建筑作品取得了空前的效果，不仅为儿童提供教育、为病患提供医疗，还为成年人创造就业机会和培训职业技能，从而服务整个社区，并帮助社区的未来实现稳定发展。”
“疫情带来的启发是，新冠疫情是一场全球性危机，世界各国都受到影响，”凯雷说道，“如果说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那就是单打独斗的个体是不够强壮的，反之，我们应该交流、共享、赋能社区，建造帮助人们应对危机，改善生活的建筑，创造易于推广，全球共享的理念。”
凯雷的建筑不仅仅是为社区中的人们提供一个实用性的场地，更重要的是，以建筑为基础，在建筑和社区之间创造了一种可持续的关联和模式，这种可持续并不是通常所说的，大规模城市化、现代化后对建筑的反思，而是植根于社区，以其为核心创造一种建筑上与经济上的运转模式。就如他在采访中所说：“如果你问凯雷的作品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我意识到我在没有基础建设、基础设施的地方带来了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