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经历了三年特殊时期的荡涤，面对自然环境、社会与文化的整体变化，作为艺术世界核心所在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在淬炼之后，正在发生怎样的转型与变革？
从博物馆建筑与硬件设施的可持续性更新，到领导层和核心团队的更迭，博物馆的结构与领导力的调整，将会对其未来发展方向带来怎样的变革？对展览与作品以及内容的叙述方式与表现重点的演绎与传达，如何在艺术本体、时代议题与观众需求之间，找到超前的声调与切题的回应？对于收藏的研究与调整、公众教育的承担与规划，如何在最大程度上担当传承文化与启蒙未来的责任？无所不在的社交媒体与新一代的意识转变，又如何在重塑传统博物馆的角色，以及从内容到沟通方式的数字化转型？
作为本地联结社群与进行国际文化交流的枢纽，博物馆如何弥合过去的隔离带来的裂痕，重新唤醒文化艺术与社会，乃至人与万物之间联结的生机？
在告别隔离、重建联结的新时点上，《艺术新闻》从五月开始推出【博物馆再联结】专栏，提问一系列身处变革前沿的国内外博物馆，深入博物馆变革的核心地带，探访这些博物馆如何引领思想碰撞，展开多元对话，激发艺术能量，唤起社群共振。
本期刊发的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Asian Art Museum of San Francisco）馆长许杰的专访。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坐落在旧金山市政厅的正对面，拥有着全美最丰富的亚洲艺术馆藏之一。除了对亚洲古代艺术的专业研究和展览之外，博物馆也开辟了当代亚洲和亚裔美国艺术的方向，在扩大了一倍的使命中负重前行。现任馆长许杰在4月宣布即将启动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继任程序，至2025年完成，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帮助董事会寻找下一任馆长的候选人。任职的15年间，他带领着博物馆团队筹资资金、扩建场馆、扩大馆藏、拓展使命，为博物馆在基本定义层面完成了结构性改革。《艺术新闻》与许杰连线，在回顾他过去多年工作的同时，展望未来的规划。
对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简称：亚博）和馆长许杰来说，2023年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亚博在现址的20周年（1966年成立开放，2003年迁入现址）；许杰担任馆长和首席执行官的第15周年（2008年入职），也是他在国际博物馆界从业的第40周年（1983年入职上海博物馆担任馆长秘书开始）。在这个富于意义的年份，许杰馆长于4月发表声明，宣布开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继任程序，至2025年完成。这也意味着许杰的人生与事业即将迈向下一阶段。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外观
许杰是第一位在美国大型艺术博物馆担任馆长的华裔美国人，也是第一位入选美国艺术与科学院（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的亚裔艺术博物馆馆长，在2022年12月，美国国会聘任许杰担任美国亚太裔历史文化博物馆创建可行性研究委员会委员。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许杰
亚洲艺术，亚裔艺术
扩大了一倍的使命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
对于“亚洲艺术”的定义，也反映着博物馆的使命，而亚博的使命，也扩大了一倍，原本所专注的亚洲艺术领域，是亚洲地区的亚洲艺术，主要是古代亚洲艺术，但现在，另外一半的使命是亚裔美国艺术，和当代亚洲艺术。当代亚洲艺术是过去十多年拓展的新方向，而在近年来随着亚裔在美国所遭受的暴力和仇视事件，作为一家市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亚博也履行着自己的文化和社会使命。
在2021年3月16日亚特兰大枪击案发生后的第二天，许杰就在亚博的网页上发表公开信《停止针对亚裔的暴力与仇恨》，谴责社会上所存在的针对亚裔群体的歧视和暴力伤害事件，同时呼吁各个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族裔和社群团结起来共同抗争。“今年是我在博物馆界从业40年，我从1990年来到美国，因此在美国的博物馆生涯大概是三十年左右，在这里生活越久，这种关于亚洲艺术的拓展使命的感觉就越强烈。十五年前我入职担任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担任馆长时，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平台，可以推广我的愿景，就是使亚洲文化和艺术成为美国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至少在实践中，要实现这个愿景还有很长的距离，恐怕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的，但是我们已经有了非常有活力的开端，努力地使亚洲艺术和亚裔美国艺术进入美国主流文化。”
面对着近几年来美国社会仇视亚裔的情形恶化，许杰认为，艺术和博物馆能做的，一方面应该主动地、直接地针对歧视亚裔或针对亚裔的暴力事件的抗争，另一方面则应该通过文化艺术展览的引领，使美国的大众对亚洲文化产生更多的认同和欣赏，仇视事件也会相应逐渐减少。尽管面临着挑战，但博物馆的工作正在一个重要的时刻中发挥作用。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曾经展出的缅甸宝座
在过去5年中，无论是从馆藏的购藏，还是展览项目的呈现，都贯穿着博物馆扩大之后的使命的体现。在2022年10月揭幕的“初见：李玉冰”（Into View: Bernice Bing）的艺术家回顾展正在亚博举办，将于今年6月结束，该展览展出了20件作品，相对全面地追溯这位出生于旧金山的美籍华裔艺术家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艺术生涯。
“初见：李玉冰”（Into View: Bernice Bing）展览现场，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展至2023年6月26日
“江记的战国庞克”展览现场，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2022 年11 月18-2023年1月23日
让博物馆走进21世纪
许杰在任的十五年间，亚博的藏品增加到总共20000多件，增加了2200多件藏品，早在2008年上任时，许杰就对博物馆未来的馆藏提出了策略：把博物馆带入21世纪，一个有别于以往的购藏策略就是收藏当代艺术。与此同时，博物馆的其他当代艺术项目也逐步扩大，构建了亚博最大的策展团队，并通过驻留计划、基金支持和研究补助等项目持续支持当代艺术项目的发展。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曾经展出的翡翠和玉器珍藏
在选择购藏作品时，博物馆会根据策展人和研究专家的专业意见为主，在此基础上，强调收藏当代艺术中与传统艺术有着特别联系的，能够与传统艺术进行对话的这一类作品。也由于近年来各国之间对于古代文物的流通变得更加严肃和谨慎，文物的归还和过往流通的合法性也是近年来被重点关注的问题，因此许杰也表示在这方面的购藏也会越来越少，因为在这一方面能够合格的文物会越来越少，因此，未来亚博收藏的重点不会放在古代文物上，但同时会加大从亚洲各地借展古代艺术的力度。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的部分外立面，上：Chanel Miller, I was, I am, I will be; 下： Jenifer K Wofford, Pattern Recognition
在博物馆展览内容排布中，亚博也遵循着古代与当代展览交替轮换的策略，除了专业地展现展览主体之外，博物馆也试图在内容线索上，找到更多与大众，以及博物馆的定位更相关的要素，使古今能够贯通。2021年，这座曾经专攻古代艺术的博物馆举办了一场“teamLab: Continuity”的展览，这对于博物馆现成的观众而言是一个很大的震动，亚博也由此变成了首次在美国举办teamLab展览的大型博物馆机构。这种沉浸式、互动式的展览无疑给观众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与此同时，博物馆也通过这个展览，拓展了新的观众群体。无论是teamLab还是江康泉（江记）的作品，都是在一种较为新颖的表现形式框架下，诠释着传统的文化，例如来自日本传统文化的书法、花卉和鱼鸟，以及引用屈原的故事等。
“teamLab: Continuity”展览现场，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2021年7月23日-2022年2月28日
难以复制的捐赠模式
亚博在过去十几年间的改造和扩建，也是许杰在任期间的重要工作之一，其中包括了馆藏展厅的更新、为当代艺术特设的展示空间，以及2021年山崎朗子和杨致远大型特展馆的开幕。这些扩建都离不开筹资资金上的大量工作。许杰馆长亲自领队成功筹集了超过1亿美元的资金，同时，在经历着经济危机的挑战下，仍大幅度募集了永久基金。在亚博的官方声明中写道：至2023年年中，亚博的永久基金增至三倍，超过6700万美元。
山崎晶子与杨致远伉俪展亭（Akiko Yamazaki and Jerry Yang Pavilion）扩建计划的设计示意图，设计概念出自wHY, 2017
许杰为山崎晶子与杨致远伉俪展亭（Akiko Yamazaki and Jerry Yang Pavilion）和teamLab 展览开幕剪彩，2021年。新的展亭是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改造扩建计划中的重要部分，拥有8500平方英尺的展览空间
回归学术，培养下一代
对于自己未来的事业，许杰表示在续职的两年中的工作之一是继续帮助董事会找到下一任馆长。未来，他也将回归学术，继续研究、撰述来继续深耕自己的专业领域，同时也将把一部分工作重心转移至教育，他是第一位在美国大型艺术博物馆担任馆长的华裔美国人，对于这样的荣誉，他感到既荣幸，但同时也感到孤单寂寞。因此他希望在未来的教育工作中培养下一代的领导人物，“不光是华裔，也可以是其他亚裔和任何族裔。”他说道。
“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课堂”，他认为，无论是在博物馆还是学校，传授知识是必要的，但不应该是教育的要点。最重要的是激发兴趣，一位老师能够打动人心，激励学生进入一个领域，产生非常浓烈的兴趣和灵感，学生才会有动力，永远地坚持做下去。
同时，许杰也将继续担任美国亚太裔历史文化博物馆创建可行性研究委员会委员，并可能参与其他本地或全国性或国际性的重大文化项目。回归学术、培养人才、重大项目，三个方面的工作方向概括了他未来20年的重心。继往开来，承前启后。
采访、撰文/林佳珣
*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由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提供
【博物馆再联结】往期回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