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的博物馆和画廊正以惊人的速度对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重要展览进行重新制作、展出、观看和构想。这股潮流的最新一例,是伦敦当代艺术中心(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s,以下简称ICA)对“神经机械奇缘”(Cybernetic Serendipity)的一次致敬(展至11月30日),也就是该机构1968年举办的那场划时代的电脑艺术展。ICA通过文档、照片和剪报重新审视了那场获得巨大成功的展览,以凸显它拉近艺术与科技距离的作用,原展览的策展人是当时的副会长贾希雅·莱切哈特(Jasia Reichardt)。
“神经机械奇缘”(Cybernetic Serendipity)展览现场,1968年
而2015年1月,50周举行50场展览的“Fig1”计划,将在首场展览开幕15年后,在毗邻ICA的一座建筑里卷土重来。由艺术家马克·弗朗西斯(Mark Francis)和艺术商人杰·乔普林(Jay Jopling)构思的这个计划,收入了布里奇特·莱利(Bridget Riley)、查普曼兄弟(Jake and Dinos Chapman)和格雷森·佩里(Grayson Perry)的作品。参加“Fig2”的艺术家名单尚未公布。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展览——看起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关于展览的展览在过去几年有纽约新画廊(Neue Galerie)的“堕落的艺术:1937年纳粹德国对现代艺术的攻击”(Degenerate Art: the Attack on Modern Artin Nazi Germany, 1937),展出了被纳粹收入慕尼黑那场臭名昭著的批斗展览中的作品;纽约犹太博物馆(Jewish Museum)根据1966年的极简主义展览“初级结构”(Primary Structures)制作了“其他初级结构”(Other Primary Structures);1989年在巴黎蓬皮杜中心展览的“大地魔术师”(Magiciens dela Terre)也得到了赞颂,这场展览旨在抵制西方中心说在艺术领域的制度化。
在去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这股潮流达到了顶峰,普拉达基金会(Fondazione Prada)将1969年哈赫德·史泽曼(Harald Szeemann)在伯尔尼美术馆(Kunsthalle Bern)策划的“活在脑海中:当态度变为形式”(Live in Your Head: When Attitudes Become Form)进行了原样复制。原展场地的方方面面都被不厌其烦地重现了出来,包括暖气片、地板和门在内的装潢元素也不放过。
重展的风气萌发自1980年代,当时对历史展览的研究兴趣在扩展;而后到了1990年代有了大发展。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博物馆研究项目主任布鲁斯·奥舒勒(Bruce Altshuler)说,这一风气的源头是艺术史和策展学领域,一方面艺术史家在1990年代将他们的兴趣拓展到了机构的历史,开始研究艺术生产和分配系统。
另一方面,过去20年里,艺术院校开始开设策展课程(因双年展数量猛增),策展人们因而开始发展出一种对展览方法、风格、主旨和布局的强烈意识。用犹太博物馆展览总监晏思·霍夫曼(Jens Hoffmann)的话说,这是一个“内省的转折”。奥舒勒著有《从沙龙到双年展》(Salon to Biennial)和《双年展及其他》(Biennials and Beyond)两本重要著作,霍夫曼著有《展览时间:50个最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展览》(Show Time: the 50 Most Influential Exhibitions of Contemporary Art)一书。
奥舒勒说,机构对历史展览的回顾带来了“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展览的本质决定了它的暂时性。它们往往是通过展览图录和照片被铭记的,但也并非一定如此。“从数码时代的角度看,最惊人的一点是来源的缺失。如今的展览被成千上万的人用iPhone拍摄下来,而早年的展览是非常缺乏纪录资料的,” 伦敦蛇形画廊联合总监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说。他引用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的话说,重温历史展览是“一场对遗忘的抗议”。
“做”(Do It)现场
奥布里斯特提议展览要附带“乐谱”,以备将来重建之需。他用“做”(Do It)做了一个示范,这个不断演化的展览是根据艺术家给出的一系列指示制作的。奥布里斯特的其他一些展览同样被多次重现过,如和艺术家菲利普·帕雷诺(Philippe Parreno)合作、2007年在曼彻斯特国际艺术节上首展的行为艺术展览“邮差时刻”(Il Tempo Del Postino),和纽约MoMA PS1馆长克劳斯·毕森巴赫(Klaus Biesenbach)合作、2011年在同一艺术节上首展的“11Rooms”……“重展的可能性应该在一个展览的基因里,这样它才可以永远演化下去,100或200年后的某人可以把它布置出来,”奥布里斯特说。
由汉斯·乌尔里希·奥布里斯特策划的11 Rooms展览,已经发展到13、14,可以无限地重置、演化下去。此为达米安·赫斯特在13 Rooms上的作品
Bruce Nauman在14 Rooms上的作品,重现了自己1968年影像作品中的一幕
欧美的博物馆和画廊正以惊人的速度对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重要展览进行重新制作、展出、观看和构想。对展览的研究也让人们看到艺术生产中的创新。“能让我们记住的展览,大多是引入了某种新的展示特性的那些,”奥布里斯特说,“而这往往不会来自策展人,而是来自艺术家。”今年早些时候,ICA为纪念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的展览生涯,重现了1950年代这位波普艺术先驱在ICA策划的两场展览——“人、运动和机器”(Man, Motion and Machine)以及“一场展览”(An Exhibit)。
ICA为纪念理查德·汉密尔顿的策展生涯,重现了1950年代他在ICA策划的两场展览。此为其中之一,“一场展览”
他们将布展原原本本地呈现了出来,包括用预制板构成的一种悬挂展示系统——在一座乔治王时代建筑内展出现代艺术作品所带来的挑战,引出了这个想法。“要想理解汉密尔顿,弄懂他的展览特性,跟弄懂他的作品是一样重要的,”奥布里斯特说。
ICA为纪念理查德·汉密尔顿的策展生涯,重现了1950年代他在ICA策划的两场展览。此为其中之一,“人、运动和机器”
理查德·汉密尔顿于1950年代策划的展览“人、运动和机器”(Man, Motion and Machine)
一些评论人则质疑展览是否有重现的必要,他们认为,展览本身固有的暂时性,导致它必然是个一次性的事件。贾希雅·莱切哈特认为,呈现伟大历史展览的唯一形式是通过纪录资料。多位策展人向她提出重展“神经机械奇缘”,被她一一拒绝。“1968年新颖的东西,放在今天已经不新,”莱切哈特说。“你得让历史成为过去。留在过去,这才是历史应该扮演的角色。” 撰文/ Julia Michalska 译/ 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