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是生而为女人的,
而是变成女人的。
——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
11月10日,一场聚焦当代女性设计师和艺术家的专题论坛在上海西岸美术馆如期举行。“赋能创意女性”论坛于“设计与奇思——装饰之自然本源” 展览开幕之际,由《艺术新闻》与上海西岸美术馆共同举办,香奈儿女性艺术文化基金特别支持。聚焦女性如何在创意领域的工作中克服困难与偏见、追寻梦想、大胆创新,如何赋能女性创造力,论坛嘉宾为现场听众带来一场跨越艺术和设计领域的富有启发性的分享。
主持人:曹丹|嘉宾:戚山山、Alice陈、胡如珊、陈伯康
论坛邀请了设计策展人陈伯康(Aric Chen)、艺术家Alice 陈、建筑师胡如珊和戚山山,通过回溯二十世纪初艺术史和设计史中的女性,她们如何突破身处的社会局限与成见,追寻自己的梦想,继而探讨当代社会中创造型行业中女性的处境,三位女性嘉宾从各自创作实践的角度,分享心得体会,向听众讲述何为女性创造力,女性在职业生涯中所遇到的现实困难,文化产业中的性别不平等问题及倡议。此外,三位女性还分享了艺术创作如何与其他领域展开互动与互助,给未来年轻一代女性创作者提出了建议。
曹丹:十九世纪后半叶以来各国女性逐步获得政治选举权,参与公共生活与社会政治构建的资格在逐渐提升,但“有权力者”的大众心理和文化范本仍以男性主导。社会和女性自身对于女性与权力关系的文化预设,也会严重影响到女性自我的发展。今天的论坛我们聚焦如何赋能女性的创造力,或者说如何通过创造力为女性赋能。我相信“创造”的行为,是质疑社会和自身“文化预设”的有效工具。
现代传播文化艺术平台总裁曹丹主持论坛
她,不仅仅是缪斯
She, is more than just a muse
“她们大部分都隐藏在丈夫或男性合作伙伴的背后,需要付出超常的努力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在论坛第一单元中,陈伯康介绍了二十世纪初以来设计史中的女性,分享了她们鲜为人知的故事:简·莫里斯(Jane Morris)是十九世纪后期英国工艺美术运动倡导者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的妻子,她不仅是缪斯,本身也是位艺术家。她主张反工业化,恢复中世纪的工艺传统,将纺织工业发挥到极致。他们的女儿玛丽·莫里斯(Mary Morris)不仅管理超过100余人的工匠行会,自己也进行设计创作。此外,在当时的设计界还有非常多了不起的女性人物,比如玛格丽特·麦克唐纳·麦金托什(Margaret MacDonald Mackintosh), 安妮·加内特(Annie Garnett)、玛丽·塞顿·瓦茨(Mary Seton Watts)。
设计策展人陈伯康在论坛中发言
陈伯康补充道,女性设计师的成功需要付出额外的毅力和决心,即便是在当时具有先进教学理念的包豪斯,创始人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在1919年的包豪斯宣言中提到,“不论年龄性别,只要是有才华的女性我们就会接纳她”。但事实上,“女性仅限于某些行业和领域中进行发展,我们从根本上是反对女性从事建筑行业的。” 成就斐然的设计师夏洛特·贝里安(Charlotte Perriand)第一次出现在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工作室时,得到的回答是“我们不会在这里做刺绣活” 。在20世纪初的建筑和设计领域,女性从业者很难被认真对待,人们更多地认为女性设计师只能做家具摆设、墙纸设计等室内装饰类的工作。
包豪斯纺织工作坊,1928
图片来源: Harvard Art Museum
夏洛特·贝里安在Chaise longue basculante 躺椅B 306,1929
图片来源:The Design Museum, London © AChP
玛丽安·布兰特(Marianne Brandt),Teapot,1924
图片来源:© MARIANNE BRANDT/VG BILD-KUNST, BONN ©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曹丹分享了今年3月以来《艺术新闻》推出的“致敬勇气”系列中撰写的几位颠覆偏见、充满革新的女性艺术家。从法国超现实摄影艺术家朵拉·玛尔(Dora Maar)如何摆脱“毕加索的缪斯”的标签,到今天活跃于当代艺术领域的艺术家,如重写美国黑人历史时刻的卡拉·沃克(Kara Walker),在世界上最贫困、复杂和动荡的城市里和发生政治与宗教冲突的地区拍摄的韩国艺术家金守子(Kim Sooja),自职业初期就饱受争议却从未选择逃避和沉默的英国艺术家翠西·艾敏(Tracey Emin)近期与癌症斗争的例子。
论坛现场
从左至右:1948年欧文·佩恩(Irving Penn)镜头中的朵拉·玛尔,图片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卡拉·沃克,图片来源:Kara Walker studio;金守子Kim Sooja,图片来源:Axel Vervoordt Gallery;翠西·艾敏(Tracey Emin),图片来源:Piers Allardyce
三位女性嘉宾分享了她们各自的女性榜样。建筑师胡如珊提到她在普林斯顿读书时的两位女教授伊丽莎白·迪勒(Elizabeth Diller)和比特丽斯·科伦米娜(Beatriz Colomina)。“伊丽莎白·迪勒推翻和颠覆了我之前对建筑的理解,在她眼里建筑绝对不是单纯的盖房子”。迪勒的两件作品对她影响很大,1991年在美国沃克艺术中心展出的装置作品《手提箱》(Suitcases)和2002年用水气营造的建筑空间《模糊建筑》(Blur Building)。另一位对她有重要影响的女性是建筑史学家科伦米娜,曾出版的《Sexuality & Space》、《Are We Human?》等著作中探讨的理论和设计理念对胡如珊带来深刻影响,并改变了她对空间的理解。
建筑师胡如珊在论坛中发言
艺术家Alice陈的女性榜样则是居里夫人和张海迪。她认为“这是公共教育的产物,对我影响非常深远”,“我欣赏那些对某样事物真正热爱,并愿意为之辛苦工作的坚强女性”。
艺术家Alice Chen在论坛中发言
建筑师戚山山谈到在专业上对她有重要影响的三位女性:一位是她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本科时建筑系的创办者和系主任凯伦·费尔班克斯(Karen Fairbanks)。当戚山山问及“建筑是什么”时,她回答说,“建筑是通往世界的一扇窗”(Architecture is a window to the world)。这不仅指人们可以通过建筑认知世界,更是在传达建筑只是与世界对话的媒介之一。另外两位是戚山山在考研究生院时遇到的普林斯顿建筑学院的莎拉·莱汀(Sarah Whiting)和哈佛建筑学院的森俊子(Toshiko Mori)。“这三位都是系主任、院长,她们作为女性建筑设计师带领着世界上最好的设计学院的发展,是我坚实的后盾”。
建筑师戚山山在论坛中发言
她,女性创造力
She, the power of creativity
论坛第二单元,曹丹从1976年在美国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LACMA)举办的首个回顾西方艺术史以来的女性艺术家展览《Women Artists: 1550-1950》,到1989年Guerrilla Girls(游击队女孩)创作的招贴海报《女人一定要裸体才能进入大都会博物馆吗?》,提出在博物馆的展览和作品收藏中性别比例的失衡问题。
《女性艺术家:1550-1950》(Women Artists:1550-1950),1977,布鲁克林美术馆
图片来源:archive.org
《女性一定要裸体才能进入大都会博物馆吗?》, 1989
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今天,随着女性艺术家或设计师的展览在全球开展,女性的地位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陈伯康作为独立策展人,他分享到赛勒斯(Libby Sellers) 在《女性设计》(Women Design)这本书中挑选的21位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设计师,例如设计师劳拉·兰姆(Lora Lamm)、建筑师妹岛和世(Kazuyo Sejima)、舞台设计师艾斯·代弗林(Es Devlin)等,向我们介绍了这些杰出的女性设计师的作品和她们取得的重要成就。
《Women Design》,2018,由Frances Lincoln出版
陈伯康指出:在这21位女性设计师中,丹尼斯·斯科特·布朗(Denise Scott Brown)的经历让我们意识到即便在今天,女性仍面对挑战。丹尼斯和丈夫罗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都是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然而她的丈夫获得了普利兹克建筑奖,2016年哈佛大学设计研究院发起了为女性建筑师正名的呼吁,希望丹尼斯同样可以获得普利兹克奖,但是直到今天评委会还没有授予她这个奖项。令人欣慰的是去年有一本专门针对中国女性建筑师的著作。很多建筑院校也在思考如何招收更多男性学生,因为女性学生的成绩更好。
《New Chinese Architecture:Twenty Women Building the Future》,2019,由Thames and Hudson出版
三位女性嘉宾也从各自的创作实践出发,分享了在创作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以及如何看待女性的“文化预设”问题?胡如珊介绍了位于秦皇岛的建筑作品阿那亚艺术中心,提及当时在纽约做实习生时期,作为几乎是唯一的女性建筑师和男同事一起去工地管理项目的经历。她提到在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教书的经历,学院要求教授思考“如何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不论性别还是其他的差异“。此外,她还谈到在其事务所高职位的女性占多数的情况,“并不是我们刻意这么做,这正是她们工作能力的见证,看到她们的成绩我很欣慰”。
秦皇岛阿那亚艺术中心
图片来源:如恩设计
Alice陈分享了其创作于1999年的《十二花月》和2005年的《填空题》两件作品,以及当时所遭遇的迥然不同的社会反响。她对被赋予的女性主义艺术标签提出了质疑。除此之外,她介绍了今年疫情以来发起的”露台计划” 项目中的有趣现象:第一期的艺术家张鼎在2019年刚当父亲,第二期艺术家于吉在2019年生孩子做母亲,张鼎在2019年的艺术创作非常活跃,而于吉在2019年的创作几乎空白。Alice陈提到“即使是人工智能的发展,女性作为母亲的角色仍然是无法替代的,女性在企业中面临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
Alice陈《填空题》,2005
图片来源:Alice陈
戚山山分享了她在云南和顺古镇的建筑“安之若宿.山”:“我把项目带去国外评选,上台领奖时评委惊讶建筑师原来是一位年轻女性”。“其实夹杂在古镇景区里的建筑很容易被商业氛围所绑架,我采取相反的方式,选择退后一步,每个人都站着吆喝,我们索性退避,自然而然地留出一片可以呼吸的空间,让人们顺势而入,后山的树林也显露出来,这是我们的一个场地策略,而我的内心也回忆着小时候武打片里女侠飞檐走壁行走江湖,一只街踏在街上,另一只脚已沿着山坡往上飞,‘调皮地’想象着这样一个世界”。她补充道“打造安之若宿的整个团队里,不仅我作为建筑师是女性,搬砖添瓦的建筑工人也是女性,她们都是来自这个村子的阿姨们。同样,业主也是女性,民宿即将建成时,女主人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视察工地”。
安之若宿.山
图片来源:STUDIO QI
她,编织灵感
She, the weaving inspiration
当代社会跨学科的开放性和交流显得越来越重要,女性创作者是否在这方面有着先天独厚的特质?曹丹在论坛最后单元提出这样的设问,开放探讨如何看待当代设计与艺术甚至其它领域的互动。
论坛现场
陈伯康认为:从更广泛的层面来看,女性的地位在不断提高,角色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从设计这个学科来讲,女性不仅仅在做些底层的设计,她们已开始和其他领域的女性进行合作, 比如与生物学家、科学家、工程师等开展深入合作。此外,女性的情商相对男性更高,随着我们的未来不确定性越来越大,技术将对我们的生活、社会等方方面面产生更多的影响,这个优点所带来的人性和人文关怀是非常重要的。
现场观众
胡如珊引用了“整体设计”(Total Design)概念来诠释跨界的设计和建筑以外的灵感。这一概念最早来源于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他希望将歌剧的概念结合到艺术与宗教之中,给人们带来更多整体体验。包豪斯创立之初,瓦尔特·格罗皮乌斯在《全面建筑观》中也曾提到“我们的目标是实现卓越的标准,而不是创造短暂的新奇。实验探索又一次成为建筑的中心任务,这需要视野开阔、相互协调的思想,而不是能力狭隘的专家”。这个概念一直沿用至今。
论坛现场
戚山山从她在项目谈到:“这里的编织不仅仅是编织学科与灵感,甚至编织地域、编织民族、编织文化,同样也是编织人与环境。城市里的人们几乎很难真正有“看得见”的能力,有几次途中看雪山、看冰川,身边也有游客拍几张合影就走了,并没有留意看雪山,看得见已经变的非常珍贵。我希望每一个建筑都可以触发某种状态,成为一个个通道,能把人编织到更广阔的自然里,能让我们看见更多,建筑师的责任已经不仅仅是在那里留下建筑的影子”。
谈及对未来女性的建议,胡如珊坦言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并未因为性别,而遇到特别困难的经历,她认为最重要的是自信。Alice陈则表达了在科技时代“计算机电脑正在帮助我们更好地工作,而我们则更需要发挥自己的优势,找到自己的个性”。
香奈儿女性艺术文化基金创立于2018年,致力于认可与支持女性在包括视觉艺术、表演艺术、舞蹈、音乐和文学在内的创意行业中的发声,并重点关注女性被忽视低估的领域。
由该基金收藏的艺术家Louise Campbell的作品慢浮雕(slow relief)在《设计与奇思:装饰之自然本源》展览中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