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在美术馆中拍照,图片来源:Flicker
观众要么在房间里来回走上一两分钟,拍上一张照片或是自拍,然后离开,或是他们在一幅画前面坐下,对着这幅画看上一两分钟,拍上一张照片或是自拍,然后离开。“我觉得这实在太沮丧了”,来自英国北部布莱克本的心理治疗师马蒂尔德·托玛(Matilde Tomat)说。马蒂尔德·托玛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来到泰特现代美术馆,目睹了人们是如何在展示了马克·罗斯科的绘画《西格拉姆壁画》(Seagram Murals)的展厅里欣赏这幅作品的。
数码一代寻求怎样的艺术体验?
泰特现代美术馆·罗斯科作品《西格拉姆壁画》现场,图片来源:Flicker
和其他前往泰特现代美术馆参观的游客不同,托玛原本计划在那里呆上至少一个小时,仔细研习这些来自美国战后抽象派大师的晦涩的作品。就像泰特现代美术馆在展墙文字上所写的那样,罗斯科曾经认为,这些纪念碑式的绘画是人们“沉思的对象,需要观众全身心的投入”。马蒂尔德·托玛说:“你根本无法让他们在这幅画前停下哪怕是两分钟,我们已经丧失了注意力。现在已经成为了‘此时此刻’的时代。深度联结已经丧失了意义。”
诚然,注意力分散的数码一代已经成为了文化批评的众矢之的,他们和以前的博物馆参观者相比花了更少的时间观看作品。但事实是,21世纪的艺术体验已经和20世纪艺术家所设想的艺术体验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对于画家而言,不幸的是,只让观众站在画作前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了。意大利都灵附近的沃利城堡当代艺术博物馆(Castello di Rivoli contemporary art museum)和弗朗切斯科·费德里科·塞鲁蒂基金会(Fondazione Francesco Federico Cerruti)的总监卡罗琳·克里斯托夫·巴卡吉耶夫(Carolyn Christov-Bakargiev)说:“事情已大不一样了,对于艺术实践经验的需求正在日益增加。人们从手机和电脑屏幕中获得了太多负面体验,因此他们极其需要体验式的时刻。”
金狮奖已经不太可能颁给一个画家了
克里斯托夫·巴卡吉耶夫任职的这两所机构一个位于一幢半荒废的公爵城堡之中,另一个则作为乡间疗养的一部分,具有就像直接从普鲁斯特的书页上直接摘取下来的景致。两座机构提供了截然不同的沉浸式体验,就像踏入一座独立存在的梦幻艺术装置作品一样。
另一种“沉浸式”艺术,意大利都灵附近的沃利城堡当代艺术博物馆,图片来源:Vita e Arte
对于“体验式的时刻”来说,行为表演和装置艺术因此成为了双年展和博物馆展览中备受欢迎的媒介。连续两届,威尼斯双年展都将国家馆的最高荣誉颁发给了行为艺术。在2019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观众们需要在周三或是周六,排上好几个小时的队来体验立陶宛国家馆获得金狮奖的作品《太阳与海洋(码头)》(Sun & Sea (Marina)。这是一出设置在人造海滩上的迷幻式歌剧,试图在前来的游客心中唤醒他们情感上以及对环境的麻木。在今天,一位画家会获得金狮奖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
2019年的威尼斯双年展立陶宛国家馆获得金狮奖的作品《太阳与海洋(码头)》,图片来源:The Art Newspaper
然后还有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展出的“在真实生活中”(In Real Life)和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在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的大展。当观众被邀请穿过云层或是爬过巨大的钢丝绒球,与其说这些展览是艺术家的回顾展,倒不如说像走进了游乐园。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2019年在泰特现代美术馆的个展现场,图片来源:泰特现代美术馆
安东尼·葛姆雷2019年在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的展览现场,图片来源:伦敦皇家艺术学院
体验性艺术应当如何被转化成金钱?
但这一切让数百年来都被动依靠观众欣赏绘画或是雕塑来开启艺术家事业的艺术商业界如何是好呢?体验性艺术应当如何被转化成金钱呢?
事实上,艺术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作出了回应。自2000年起,巴塞尔艺术展的意象无限展区已经成为了展示大尺幅装置作品的舞台。2018年9月起,每年9月,一场致力于行为艺术的博览会也将在布鲁塞尔举行。卓纳画廊目前在纽约举行的草间弥生的展览不仅展出了一件沉浸式的装置作品,同时,这位日本艺术家最新的《无限镜屋》也全新亮相,激发着观众们的拍照欲望。
2019年9月,比利时布鲁塞尔举行了致力于行为艺术的A Performance Affair艺博会。图中为艺术家Evann Siebens的作品《 Platforms Project performance》© Alexandra Masmanidi
佩斯画廊的主席和首席执行官马克·格里姆彻(Marc Glimcher)指出:“艺术体验而非艺术品的出现”,需要“新的方向,新的空间”。因此,佩斯画廊不仅在2019年8月推出了致力于科技和体验性艺术的PaceX项目,9月,佩斯画廊位于纽约曼哈顿切尔西的画廊总部大楼也向公众开放。
佩斯画廊位于纽约曼哈顿切尔西的画廊总部大楼,图片来源:佩斯画廊,Bonetti /Kozerski Architecture.
这幢大楼共有八层,总面积高达75000平方英尺。大楼的第七层专门设立了一个面积为2200平方英尺的画廊空间,用于展示影像、装置和行为艺术,可容纳150人。尽管如此,一旦有需要,大楼内其他空间更大的展厅都可以被用于展示由例如兰登国际(Random International )和teamLab等由画廊代理的多媒体艺术小组创作的最新大型沉浸式装置。teamLab在佩斯画廊伦敦空间展出的“超越边界”(Transcending Boundaries)中展示了一座虚拟瀑布,这件作品极大地推广了画廊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
teamLab2017年在佩斯画廊伦敦空间呈现的“超越边界”展示了一座虚拟瀑布,非常适合拍照 ©Teamlab and Pace Gallery
“我们(在社交媒体上)有80万个粉丝和1000个客户。艺术已经被民主化了”,格里姆彻说。他还补充道,佩斯画廊目前并没有计划向前来参观这装置和行为艺术表演的观众收取参观费用。但是他也说:“我们还是会销售高价的绘画作品的。这两种模式并非相互排斥。”虽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用花钱就去佩斯画廊或者卓纳画廊参观、拍照再上传社交媒体,无形之中给画廊带来免费的线上曝光,但事实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购买这些作品。
而在那一部分能购买作品的藏家中,身处这个极度金钱化的艺术世界,都饥渴地抢夺着最时髦的作品和最好转手的艺术家。拥有所带来的刺激已经超越美的欣赏,成为最首要的体验。而从购买商品到购买体验性服务的迅速转变——这一趋势尤其在伴随着Uber和Airbnb长大的千禧一代中尤为明显——对于艺术市场的长期繁荣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出生在后婴儿潮的这一代人而言,一张可以被分享到社交网络上的高清数码图片可能就是他们需要“拥有”的全部艺术了。
这大概就是艺术“体验”经济的未来吧?或者说已经是过去时了?(撰文/Scott Reyburn, 翻译/Laura 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