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销售员的画廊还算是画廊吗?扎根香港快五年的Empty Gallery一直没有聘用任何全职的销售専员,却在柏林雇用了一位录制黑胶的技术人员,専门把Empty Gallery旗下的实验声音艺术家和乐队的作品发行成一张张的黑胶唱片。在竞争激烈的艺术市场里以这样的方法经营画廊是嫌钱多乱花无所谓,还是我们一直对画廊运作模式的想像太狭隘?
当我先入为主的以为Empty只是另一个嫌钱多的“富三代画廊”,Stephen Cheng(Empty Gallery创办人)以严肃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我认真对待我所拥有的自由。”这样一句,马上让我对画廊改观。Empty Gallery生存快五年了,它在实际的市场条件和画廊主初衷之间的磨合是怎样的呢?TANC在画廊办Sean Raspet的“New Molecules & STEM Cell Retinoid Screen”(一个以分子和气味为创作媒介的艺术家)期间找了Empty Gallery的创办人Stephen坐下来谈谈他的想法。
Portrait of Stephen Cheng. Courtesy of Empty Gallery.
冷宫里的黑立方
“Empty Gallery还是个年轻的空间,我们没有选择交通便利的市中心,而是座落在香港岛一个美丽但相对偏僻的角落。就算到黄竹坑的地铁开通了,并没有对我们带来太大的改变,也没有改变我们的初衷。”Stephen说。在香港,立足中环的国际大画廊不缺藏家清单,每次交易以十万算,更加有香港贸易发展局提供不同的的支持;而不在龙头的画廊则像失宠的妃子一样搬到“冷宫”,只能静候别人的来访。“我们是想在商业画廊模式和实验性艺术空间中拿一个平衡,香港现在的艺术市场太狭窄了。”Stephen这样定位画廊。“香港是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我的家族历史发生在这里、我的未来准备发生在这里,我的孩子也准备在这里出生。我和香港深深的联系着。我不知道在其他地方开Empty Gallery有没有意义。但如果说香港下去了,我也会下去的。所以我不会离开香港,而且要把我有的都拿出来让香港成位一个更立体的城市。”
“武雨濛:未完成的归途”展览现场,Subtitle 01(Justice and Hope), 2019,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Toshio Matsumoto: Everything Visible Is Empty”展览现场,The Weavers of Nishijin, 1961,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
当大部分画廊都朝国际的方向走,Empty却以“香港作为方法”经营画廊。“大家都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活力,以及我们需要进一步发展的迫切性。这是很让人鼓舞的。现在的香港艺术就好像在妈妈肚子里努力成长的胎儿,而我们每一个参与的人,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坚实的地基,为亚洲未来几十年的当代艺术发展创造一个稳固而健康的环境。”但在后资本主义的年代,白立方形式的画廊本质上已经把空间里的所有物件和行为转化为商品。Empty对此的回应是成立一个黑立方画廊:“黑立方的想法是我在冥想中得来的。对我而言,黑立方代表物质与想法的互动。眼晴、耳朵,鼻子、舌头、身体和心智本身就像一道道门。艺术作品如何才能打开或是关上这些门?我认为当人身处在一个全黑的空间中,这个空间可能是剧场,可能是电影院,又或者只是你闭上眼睛冥想时的身体,每个人都会愈来愈与自己的意识和感觉相连接,你的五感也会变得更敏锐。”
“武雨濛:未完成的归途”展览现场,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
当通往Empty 的电梯门打开,观众会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漆黑的环境正正强迫我们要放缓脚步,按空间里微微的光线走。黑立方无疑改变了观众参与这空间的方法,Stephen尴尬的笑着说:“甚至有参观的人在这漆黑的空间发生过性行为!”
非牟利画廊?
在Empty的哲学里,参与、交流都是Empty之所以为Empty的原因:“每一位想要来参观我们画廊的访客都必须特地花时间才能来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的到访就是一种参与。”但怎么样的交流才不会流于表面呢?“借用伊姆斯一个出色比喻,画廊就像主持人。主持人的功能就是促进交流,最根本的就是要为讨论提供足够的自由度和开放性。”四年过去了,Stephen是这样评价画廊和大众的交流的:“在过去数年里,我们周围逐渐形成了一种具有意义的社区意识。我不能说我们已能够以任何显著的方式与广大的公众连系上,但我可以说的是,我们的观众比我一开始预期的更多元化。”事实上,他在访谈里透露,他正考虑开设新的空间,重点之一会是实验更多不同跟公众交流的可能性。
但是说到底,Empty还是一家画廊,把白色墙的颜色换成是黑色就“实验”了吗?黑立方只是一个新瓶旧酒的卖点吗?“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掉进陷阱。”我们的对话突然静了下来。过了几十秒,Stephen换了一个比较严肃的语气说:“营运一家画廊会把一个人的能量都吸尽,很痛苦,也很大压力。即便我们的资金由个人支持,这无疑给了我们更大的自由度,但我认真对待我所拥有的自由。”
Empty Gallery实验音乐项目,Ahmed表演现场,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 Empty Gallery实验音乐项目,David Grubbs (左) 和 Taku Unami. Photo by Michael YuEmpty Gallery实验音乐项目,Akey Ito表演现场,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
他的这一句同时引发另一条问题:在今天大画廊垄断的年代,中小型画廊生存方式是不是只能以硬碰硬?还有其他的出路吗?客观一点看艺术世界,现实是:画廊的收入并不一定比非牟利机构的多,非牟利艺术机构的方针亦不一定以实验为主。而Empty就正以商业画廊的模式搞不同实验项目,譬如会播放Rei hayama的实验影像、邀请Taku Sugimoto、Miami Saeki、Baiily Bao、南洋派对等独立音乐人在画廊做现场表演。这些另类项目基本都是入不敷出的,为什么Empty不直接弄转型为非牟利机构呢?“因为我觉得两全其美是可以做到的。售出艺术品以支持艺术家,并且以活动的策划,与逐渐成熟且愈加敏感的年轻收藏家们一起发展艺术界,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与此同时,艺术界是很市场主导的,只有你自己亲力亲为,尝试销售艺术品的时候,才能真的感受了解到正在发生的事情。”Stephen回答说,但他也同时坦白:“正如你可想像的那样,我们拥有一群颇具前瞻性的收藏者,他们不停的带给我们新的挑战,而我们画廊也一直带给他们新的挑战和体验。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年青的、刚起步的艺术爱好者,也有知名的,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收藏家。这些不足够支持画廊的全部运营,至少暂时未能。”
《PALINA’TUFA》,2019年7月发行,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SELECTIONS FROM 100 MODELS OF HEGIKAN ROKU》,2019年7月19日发行,图片来源:Empty Gallery
最后,我们谈到Empty在中国未来的计划,“我们将参与ART021的“绕行”单元,带来Elliott Jun Wright 的最新作品。Elliott 是位现居于东京的艺术家,他的雕塑创作将现代主义的设计和建筑形式,与流行想象的影像(如日本漫画,生活/室内设计杂志,和科学插画)结合在一起,从而检视亚洲性的形成和传播。”(采访、撰文/梁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