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博伊斯是20世纪最为重要的艺术家之一。这位德国先锋艺术家最喜爱的两种材料跟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于克里米亚的一次坠机事件有关。据博伊斯自己说,他从残骸中被解救出来,当地的鞑靼人为了给他取暖,用脂肪为他按摩并用毛毡裹着他。尽管博伊斯的这一席话不太被人们当真,但这段故事却是他自我神化的重要因素。(图为博伊斯行为作品《如何向死兔子解释绘画》,1965)
博伊斯的多版次作品《毛毡西装》(1970)
伦敦。过去20年,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所藏的一套约瑟夫· 博伊斯的毛毡西装状态游移不定:它不再是馆藏的一部分,这件作品或者说它的残骸只作为美术馆的档案而存在。“博伊斯的《毛毡西装》完全被毁了。这套西装本应保持崭新、完好无损的样子。然而,现在却受损成这样,实在可惜。”这位已故的德国艺术家的私人秘书海涅· 巴斯蒂安(Heiner Bastian)在1994年给泰特馆长尼古拉斯· 塞罗塔(Nicholas Serota)的信中这样写道。大量的蛀虫蚕食了这件博伊斯最出名的多版次作品。尽管美术馆尽全力抢救这件作品,但最终听取了艺术家遗孀的意见,决定在 1995年将作品移除,转而归入泰特美术馆的档案,并保存至今。
虽然泰特现代美术馆在保存博伊斯作品上有过这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但博伊斯的大部分作品却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脆弱,在这一点上艺术家应该得到肯定。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的资深保管师南森· 欧特森(Nathan Otterson)表示,博伊斯的特殊选材,尤其是毛毡和脂肪,让人们有失公平地认为他的作品在保存上是成问题的。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
“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些作品的些许不稳定性受到很大的影响。”
“了解博伊斯和他的作品的人发现他事实上很在意自己使用的材料。虽然有一些材料注定是要变质的,但他特意挑选了那些在腐坏过程中具有可控性的品类。”欧特森说。比如,在选用脂肪的作品中,艺术家经常将脂肪和蜡混合以达到增长材质寿命的目的——尤其是牛的脂肪,因为博伊斯认为它比别的动物脂肪纯度都高。欧特森说,“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脂肪经历一般的腐败过程,并防止其他生物对它的破坏。”博伊斯的肉类作品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尽管欧特森透露古根海姆收藏的一块猪腩存在“一些液化现象”,导致它所在的木质陈列柜底部沾上了污渍。
“总的来说,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些作品的些许不稳定性受到很大的影响。”欧特森还说这些作品不需要额外养护,它们在一个普通的美术馆环境下就能得到很好的保存。但他同时也承认,由于古根海姆所收藏的这4个玻璃陈列橱窗来自上世纪80年代,时间上已经是博伊斯艺术生涯的后期,“照理说博伊斯创作这几件作品的时候是有可能彻底排除这些材质问题的。”
有些保管师对博伊斯作品的外出借展持有保留意见,而欧特森不这么想。在他15年的美术馆工作生涯中,大部分作品都曾经外借。“它们绝不属于我需要考虑运输问题的脆弱雕塑或装置,”他说,“我们曾运输过各种让你难以想象的东西:曾经从巴西运回过祭坛,将架在由残损扫帚柄组成的简易电枢上的毕加索石膏雕塑海运到其他地方,还运过巨大如船体的考顿钢。我不会说博伊斯的作品在运输方面绝无问题,但我绝对不会把它们归到最难运输的那一类。”
巴塞尔艺术博物馆
“运输就伴随着损坏的风险。我总是劝阻我的馆长们不要把这些作品外运,但并不总是成功。”
谈到养护博伊斯作品的关键性因素,巴塞尔艺术博物馆(Kunstmuseum Basel)的首席保管师沃纳· 穆勒(Werner Müller)表示, 最关键的是要控制好恒定的温度和相对湿度。博物馆目前正在展出馆藏的博伊斯的装置作品及玻璃陈列橱窗,同时也向其他机构借展了艺术家的表演和行为录像。
博伊斯所使用的难以保存的材料不止毛毡和油脂。在1972年的第五届卡塞尔文献展上,博伊斯布置了一间“直接民主办公室”,面向观众展开了有关社会议题的广泛讨论。期间,一朵插在量筒中的红玫瑰一直在他办公桌上,这朵玫瑰即作品《直接民主玫瑰》(Rose for Direct Democracy, 1972)
在维护由毛毡等有机材料制成的作品时,注意检查虫害的迹象是非常关键的,因为这类损害通常是迅速爆发的,且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我总是说检查那些不常被移动的物件是很有必要的。”穆勒说。博伊斯的作品《壁炉II》(Feuerstätte II,1978-1979)中的毛毡制品在受到蛀虫侵袭之后就被放到了一间氧舱中保存。而当穆勒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K21美术馆工作时,他也曾经因为蛀虫问题而处理过陈列柜中的一件动物皮大衣——这是博伊斯最后一件大型装置《王宫》(Palazzo Regale,1985)的一部分。
穆勒倾向于不外借博伊斯的作品。他说:“运输就伴随着损坏的风险。我总是劝阻我的馆长们不要把这些作品外运,但并不总是成功。”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我们已经找到一些相对安全的方式让作品可以经受运输。”
以泰特现代美术馆的事件为前车之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虽然仍旧在公共空间展示其馆藏的《毛毡西装》(1970),但雕塑修复师琳达· 齐切尔门(Lynda Zycherman)已经将展示时间从原先的每两三年最多展出18 个月缩短到仅展出6个月,因为“展出时间越长它就越有可能受到蛀虫侵害”。而每次作品展出前和收回后她都会对衣服进行检查和处理。
齐切尔门说,非常规材料在借展或进入仓库的包装过程中常会引发问题。少量的植物材料常被遗留在装作品的网罩中,这就有可能在装箱后对较柔软的材料如脂肪等造成摩擦。
博伊斯作品《脂肪毛毡雕塑(脂肪电池)》,1963
同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藏品的博伊斯创作于1963 年的作品《脂肪毛毡雕塑(脂肪电池)》[FatFelt Sculpture( Fat Battery)]包括一个纸盒,但它却因为吸收了装在里面的脂肪而变得扁平。齐切尔门说在进行打包的时候,盒子甚至在放置它的玻璃盘上滑动。她提到不可预估的运输延误会给脂肪跟蜡制成的作品造成潜在的伤害,因此她倾向于一开始就拒绝外借博伊斯的陈列柜系列。不过齐切尔门认为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同意运输这些作品,因为过去30 年间包装技术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我们的借展项目需求太大,以至于我们被迫不断改进我们的包装技术。可以说我们不支持将作品外借,但是为了应对持续的借展需要,我们已经找到一些相对安全的方式让作品可以经受运输。”她说。
齐切尔门也提到,修复师们如今面对非常规材料已不再那么慌张。“它们不再是新鲜事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可怕,”她说,“1970年代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我们吓得要死,但对过程的熟悉了解以及随之积累的经验证明,事物常常不是我们刚开始以为的那么可怕。”撰文/Emily Sharpe 译/吴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