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观看这样一场展览时,会意识到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幅更大图景中的一部分。这也揭示了在看似越来越狭隘的信息环境下,艺术的存在变得更加模糊,包含更多的矛盾性”。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艺术总监拉尔夫·鲁戈夫(Ralph Rugoff)接受《艺术新闻/国际版》采访,以矛盾和悖论的艺术回应“有意思的时代”。
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艺术总监拉尔夫·鲁戈夫
在受邀担任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艺术总监之前,拉尔夫·鲁戈夫(Ralph Rugoff)曾在其担任伦敦海沃德美术馆(Hayward Gallery)馆长期间,为各类艺术家策划了多场风格成熟且主题深刻的展览。而这一次,他所面临的任务是策划一场终极群展:威尼斯双年展。他将展览主题设定为“愿你活在有意思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来自世界各地的79位/组艺术家参与其中。
“Lee Bul: Crashing” 展览现场,伦敦海沃德美术馆(Hayward Gallery),2018
鲁戈夫希望通过自己大胆的构想打造一届具有内聚力的双年展,他将整场展览拆分为军械库(Arsenale)和绿城花园(Giardini)两处展馆中的两场独立的部分,各自以相同的79位/组艺术家展示不同作品。他在3月公布展览细节时表示,他选择的作品是“多样的、含混的,可能引发矛盾和悖论的,希望通过不同形式的演绎与观众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Ugo Rondinone,《THANX 4 NOTHING》,2015年,于”The Infinite Mix: Contemporary Sound and Image” 展览现场,伦敦海沃德美术馆,2016
拉尔夫·鲁戈夫著作《Circus Americanus》封面
尽管主题在于解决“社会和社会话语中的强烈分歧”这一主要问题,鲁戈夫仍然希望展览可以是充满乐趣的。他表示,造成分歧冲突的一部分原因是当前“假新闻和所谓‘另类事实’(alternative fact)”的现象,“这对艺术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命题。当政府采取捏造或混淆事实的手段时,我认为艺术家们需要重新定义并采取新的形式提出质疑。简单的反对批评是不够的”。在展览筹备的最后阶段,他接受了《艺术新闻/国际版》的采访。
策展人
拉尔夫·鲁戈夫
Ralph Rugoff
Q:关于展览的主题,它的意义是什么?
A:我反思了过去两三年间发生的一些恐怖的政治事件,思考如何去策划这样一场展览,让它能够反映出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但又不会令人感到沮丧。我想到了这句我从小就听到过的话:“愿你活在有意思的时代”。关于它的含义,答案是开放的,它可能是构建一场反映时代的展览的方式,也可能是一种看待生活的视角:把这样的时代视作“有意思的时代”,而不是危险、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类历史时期。实际上,关于这一主题也存在着假新闻的层面:这句话被当作是古老的中国咒语,在过去的100年里被不断重提。从战前的英国政客到希拉里·克林顿;从阿尔贝·加缪到亚瑟·查尔斯·克拉克,他们都引用过这句话,都认为这是古老的中国诅咒——尽管事实并不如此。现在我们生活在网络时代,我们可以发现,从来没有哪一句诅咒能像这样引发与时代相关的有意思的问题。
Handiwirman Saputra, Menahan Letakan Di Bawah Sangkutan (Holding Base Below Hook), 2011-2014
丙烯酸浇铸、泡沫油墨、着色颜料,纱布、聚氨酯漆面漆,220 x 145 x 120 cm
Courtesy Mori Art Museum, Tokyo
Q:有多少艺术家的作品与假新闻或另类事实的概念直接相关?
A:一些艺术家非常直接地参与到这一概念的探讨,另一些关注的是社交媒体。我不想说这是关于假新闻和另类事实的展览。事实上,这场展览反对那种认为一场展览是与某些东西直接相关的观点,艺术之外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关于”这一点或那一点。展览更多地希望能让观众感受到艺术作品的复杂性,通过自己的体验与作品产生不同的联系;作品能与观众进行对话,最终提出问题。对我而言,这就是展览的目的所在:为大家提供一些有趣的问题,日后可以随时拿来思考。对于这场展览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展厅内发生了什么,而是展览中所收获的体验如何在展览之外可以为观众所用。
刘韡,《微观世界》,2018年
铝板,尺寸可变
Courtesy Liu Wei Studio & Faurschou Foundation Beijing Photo: © Jonathan Leijonhufvud
Q:你将军械库和绿城花园的展览分成了两场展览,这是为什么?
A: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回应一个极端分化的社会中愈演愈烈地分歧。英国脱欧就代表了这样一种分裂。此外这也是唤起人们对于艺术实践多样性关注的一种方式。有意思的艺术家会以不同的方式进行创作,他们的作品跨越各种形式和类别。当你观看这样一场展览时,会意识到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幅更大图景中的一部分。这也揭示了在看似越来越狭隘的信息环境下,艺术的存在变得更加模糊,包含更多的矛盾性。
GIARDINI/绿城花园
ARSENALE/军械库
Q:艺术家往往被限制在某一类别里,而你却说:“艺术家可以去往任何方向,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两套工作方式。”
A:绝对是这样的。而且这其中的每种方式又是多维的。如果你足够近距离地去观察,就可以打破以往的那些束缚。这场展览中的许多作品可以体现这一点。这类作品总是让我感到兴奋,如果我在评价艺术作品时有质量标准,那这个标准就是艺术作品让你产生共鸣的程度,它如何让你感受到一种意义与另一种意义间的联系,并且永远不会有终点。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体验。
Zanele Muholi, Bona, Charlottesville, Virginia, 2015
明胶银盐打印,80 x 50.5cm
© Zanele Muholi
Courtesy of Stevenson, Cape Town/Johannesburg and Yancey Richardson, New York
Q:你的展览中只邀请了在世的艺术家,而上一届威尼斯双年展中有很多已过世的艺术家。
A:卡塞尔文献展也有很多已故艺术家。重新关注那些被遗忘或未曾得到应有关注的艺术家已经成为了一种策展的新风尚。对我来说这样的项目是很了不起的,能带领大家认识理应被铭记尚且被忽视的人。我喜欢双年展是“一次性的”——我知道这个词用得并不恰当。双年展每两年举办一次,带来一种短暂的融合,双年展着眼于当下,而不是必须解决历史书里应该记录哪位艺术家的问题。作为策展人,对于已故艺术家的作品会有更多控制权,但是对我来说更有意思的是与合作的艺术家进行对话。这一次所有艺术家都很高兴可以展示两种不同类型的作品。没有人对此有所抱怨,我们当然可以期待大家是真的热切地支持这个想法的。
片山真理(Mari Katayama)
Cannot Turn the Clock Back #005, 2017
C-Print, 150 x 100 cm
Courtesy of Mari Katayama, rin art association
© Mari Katayama
Q:你说过如果是一条一望无际的通道,军械库的展览会是一场“死亡之旅”,所以你用了透明的隔板作区分。双年展可能会让观众看得筋疲力尽——你好像很清楚这一点。
A:是的。作为观众,我觉得双年展基本上是很辛苦的体验。我对于建筑对艺术品的影响一直很敏感,并且我对艺术作品被放置的方式以及其周围环境也非常敏感。在海沃德美术馆的12年工作经历让我更深刻地意识到建筑在策展中所产生的影响。军械库和绿城花园可以说是整个威尼斯区别最大的两处场所:一个是19世纪后期新古典主义的展馆,另一个原来是制绳厂,可以追溯到14世纪。可以说他们已经给每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带来了一种分裂感,所以如果能有意识地处理这个问题应该会更好。
ARSENALE/军械库,威尼斯双年展主展馆之一
ARSENALE/军械库,威尼斯双年展主展馆之一
军械库是300米长的矩形,通常是被从头到尾分为两列;感觉有点像消化道:你从一头走进去,然后到另外一头被吐出来。通常大家都是按照建筑物的长度造隔离墙,但对我来说这样太像艺术博览会,你能俯看这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有艺术品,能看到太多的东西。因此,我们把这个长矩形空间垂直地平分成很多部分。这样比较像迷宫;我希望这样观众最终不会只是觉得很疲惫。可能还是会。但我认为至少可以让你在观看作品的时候集中注意力,因为你身后不会有其它15件艺术品的干扰。(采访、撰文/ Ben Luke,翻译/潘敏之)
弗里达·奥鲁帕博
Frida Orupabo
Frida Orupabo, 《无题》(Untitled), 2018年. Photo: Carl Henrik Tillberg.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Galerie Nordenhake.
“弗里达(Frida Orupabo)是一位居住在挪威的艺术家,我第一次看到其作品是在阿瑟·贾法(Arthur Jafa)的展览中。她受过社会学家的训练,并开始了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Instagram实践,阿瑟·贾法邀请她创作可以在画廊展出的艺术作品。她根据黑人女性的历史图像制作了这些拼贴画。它们具有力量又是解构的。它们中的一些人物形象非常吸引眼球,她扭曲了这些人物的头部,或是将肢体重现安置在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发人深思。弗里达还将展示基于她的Instagram实践创作的9频道装置,这可能是威尼斯双年展里的第一件Instagram作品。”
吉尔·姆利迪
Jill Mulleady
Jill Mulleady,《The fight was fixed》, 2017年,Courtesy the artist and Freedman Fitzpatrick, Los Angeles / Paris
“吉尔是艺术家回应本次展览所分割的两个独立展区的典型案例。她制作了两个系列的绘画作品,这些作品都是以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的作品集《生命的饰带》(The Frieze of Life)作为起点。吉尔的其中一组作品是怪诞且抒情的,其特点是处于迷醉状态下的色情伴侣或个体;另一系列中呈现了许多暴力场景:对抗、酷刑和城市灾难。在这两者中,她对绘画的处理表达了一种感觉,即图像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图像界面,而是一种观察身体和情感以及我们注意力如何在我们所生活的社会空间中日益受虚拟化运作的手段。”
玛蒂娜·古铁雷斯
Martine Gutierrez
Martine Gutierrez的《恶魔》(Demons);Tlazoteotl《食污秽者》(Eater of Filth),2018年 © Martine Gutierrez;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RYAN LEE Gallery, New York
“玛蒂娜是一位年轻的纽约艺术家,其作品探讨身份的复杂性。她制作了一本名为《土着女人》(Indigenous Woman)的出版物,看起来有点像《访谈》(Interview)杂志,以及对时尚风潮小报的戏仿。这是一部史诗般的作品,玛蒂娜在所有时尚页面和虚假广告中都有出现。一些作品探讨了对民族认同的盲目迷信与表达,而“入迷的身体”(Body En Thrall)系列则由黑白色的大型版画组成,这些场景暗示了一个具有阶级意识的城市边缘带肥皂剧,玛蒂娜出现在穿着考究的(偶而色情的)人体模型之间。“
劳伦斯·阿布·哈姆丹
Lawrence Abu Hamdan
Lawrence Abu Hamdan,《墙与不墙》Walled Unwalled, 2018年,影像静帧,Courtesy the artist, Biennale de l’Image en Mouvement and Maureen Paley, London,Photo: Mathilda Olmi © Centre d’Art contemporain, Genève
“劳伦斯称自己为‘亲耳目击者’,而不是‘亲眼目击者’。他最初是一位实验音乐家,后来开始制作声音作品,并研究录音与监控的法医用途。本届双年展中的其中一个主题关于不同类型的壁垒和障碍,劳伦斯的作品《墙与不墙》(Walled Unwalled,2018)是其中一个关键部分。作品在柏林前东德国家广播电台的广播站内制作,展示了艺术家探讨法律案件中听觉证据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例如听证会所听到的声音或使用监控技术录制的声音。随着音频与窃听的发展,影像作品反映了一个不需要壁垒来保护隐私的现状,正如他所说:‘今日,我们都是墙,又根本没有墙。’“
Soham Gupta
Soham Gupta系列摄影作品《焦虑》(Angst)之一,2018年,Courtesy of the Artist
“索汉姆展现了他在加尔各答郊区创作的一系列摄影作品。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记录的是深夜时分生活在街上的人们。他们非常吸引人,避免了代表穷人和无家可归者的陈词滥调。作品的力量在于其反映了艺术家与他的拍摄对象之间的合作方式,按照他们的要求和建议创作,他们希望以怎样的姿势,他们想要用什么道具等等。他非常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模糊纪录片和虚构肖像之间的界线,你会感觉到每个人都是一个主动参与者,而不是在摄影记者的同情式凝视下的被动拍摄对象……一旦他们进入你的脑海,会让你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