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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夭的巴斯奎特:从布鲁克林走出的“黑人毕加索”

Nov 26, 2016   TA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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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新表现主义艺术家让-米切尔·巴斯奎特,图片来源:Courtesy of William Coupon / CORBIS

2016年5月,美国新表现主义艺术家让-米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 )于1982年创作的一件大尺幅的《未命名》(Untitled,1982)画作在佳士得拍卖行以5728.5万美元的价格被日本收藏家前泽友作(Yusaku Maezawa)收入囊中。这个价格也刷新了巴斯奎特在拍卖市场的纪录,打破此前《灰头土脸》(Dustheads,1982)于2013年在佳士得创下的拍卖纪录。2015年,巴斯奎特的《另一条路边的田野》(The Field Next to the Other Road,1981)也在同年佳士得纽约春拍上取得了3712.5万美元的不俗成绩。11月在苏富比伦敦举行的大卫·鲍伊私人艺术收藏拍卖专场中也出现了巴斯奎特作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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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未命名》,1982年,图片来源:佳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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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灰头土脸》,1982年,图片来源:佳士得

作为20世纪80年代的艺术新星,巴斯奎特对于艺术与文化的影响力不仅限于绘画,还涉及音乐、电影、时尚等领域,他去世时留下了上千幅绘画与纸上作品,曾被多位艺评人称作“黑人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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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在工作室,1985年,摄影/图片来源:Lizzie Himmel

从解剖学开始的艺术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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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奎特于1960年诞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移民家庭。巴斯奎特的父亲杰拉德·巴斯奎特(Gérard Basquiat)是一位海地移民,他的母亲玛蒂尔达·巴斯奎特(Matilde Basquiat)是出生在布鲁克林的波多黎各后裔。作为一名出生于移民家庭、成长在纽约的非裔美国人,身份认同自小在巴斯奎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也因此影响了他整个艺术创作生涯中对于暗示性二分法(suggestive dichotomies)的讨论。这一讨论往往涉及贫穷与财富、融合与分离、内心与社会体验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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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公共浴室对阵最好的酒店》(Piscine Versus The Best Hotels),1982年,图片来源:wikiart

巴斯奎特的母亲是一位艺术爱好者,在巴斯奎特年幼时,她不仅带着巴斯奎特前往纽约各个博物馆进行参观,更为他办理了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的“小会员”会籍。巴斯奎特8岁因车祸受伤,住院期间,母亲送给他一本《格雷氏解剖学》(Gray’s Anatomy)用以打发时间——事实证明,这本解剖学的经典著作对于巴斯奎特以后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巴斯奎特将1979年成立的噪声摇滚乐队命名为“格雷”(Gray)——有趣的是,这个实验乐队里没有一名专业乐手;而对于巴斯奎特后期的艺术创作来说,书中的解剖示意图更直接影响到了巴斯奎特绘画中频繁出现的器官和人体透视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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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ray 乐队在纽约 Hurrahs club 演出,1980年,摄影/图片来源:Nicholas Taylor

巴斯奎特的母亲在他13岁那年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1975年,年仅15岁的巴斯奎特首次试图离家出走,却马上被父亲抓了回去。但是很快,巴斯奎特再次离家出走。1970年代末期的曼哈顿经济萧条,犯罪率居高不下。但是弥漫在混乱中的兴奋和机遇也吸引着充满艺术才华的年轻人蜂拥而至。1978年6月,巴斯奎特永远离开了布鲁克林,只身前往曼哈顿。

以 SAMO 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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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奎特和朋友艾尔·迪亚兹(Al Diaz)早在1976年就开始以 SAMO 之名在下曼哈顿的大楼墙壁上涂鸦。SAMO 即“Same Old Shit”(千篇一律的臭大粪)的简写 。与纽约城中常见的涂鸦不同,SAMO 涂鸦往往包含三种极其独特的辨识元素:SAMO 字样、商标标识 Ⓒ、再加上简短却具有诗歌结构的句子,例如“PAY FOR SOUP / BUILD A FORT / SET THAT ON FIRE”(买一杯汤/建一座堡垒/放火把它点燃)。SAMO 的出现让很多对于艺术趋之若鹜的人纷纷猜测背后创作者的真实身份。这种悬疑、紧张、刺激和被人注意的感觉对于从小就想出名的巴斯奎特来说简直是离开布鲁克林后最好的奖赏之一。很快,《SoHo 每周新闻报 》(SoHo Weekly News )报道了 SAMO 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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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涂鸦的巴斯奎特,1980-1981年,图片来源:New York B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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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 SAMO 字样的涂鸦,图片来源:WideWalls

美国作家格伦·奥布莱恩(Glenn O’Brien)于1978至1982年期间主持了一档名为《电视派对》(TV Party)的公共艺术娱乐节目。巴斯奎特不仅曾经以 SAMO 的身份登台,更曾受邀进入电视台的演播厅为节目打出实时字幕评论,将 SAMO 的街头涂鸦文化带到了电视这一新媒介中。1979年,巴斯奎特与艾尔·迪亚兹结束长达数年的友谊,SAMO 也随之解散。SAMO 的最后一件作品写道“SAMO IS DEAD ”(SAMO 死了)。这件作品创作于 SoHo 的一幢大楼的墙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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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MO 的最后一件作品,摄影/图片来源:Henry Flynt

当时的曼哈顿是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凯斯·哈林(Keith Haring)、肯尼·沙尔夫(Kenny Scharf)等人的舞台。但对于年仅十八、九岁的巴斯奎特而言,他并没有被安迪·沃霍尔等人的名声所震慑住。曾有一次,他成功地向正在用餐的安迪·沃霍尔出售了一张自己创作的明信片。据策展人迪耶歌·科尔特斯(Diego Cortez)回忆 ,他是在纽约翠贝卡的玛德俱乐部(Mudd Club)发现巴斯奎特的。当时巴斯奎特经济拮据,他给了巴斯奎特一笔钱让他购买画笔和纸。1980年,巴斯奎特参加了被誉为“1980年代第一个劲爆艺术展”的“时代广场展览 ”(Times Square Show),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有专人策划的展览。同时参与该展览的还有凯斯·哈林和肯尼·沙尔夫。巴斯奎特迅速与他们成为至交,并逐渐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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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迪·沃霍尔、杰奎琳·施纳贝尔(Jacqueline Schnabel)、巴斯奎特、朱利安·施纳贝尔与肯尼·沙尔夫,1984年,摄影/图片来源:Roxanne Lowit

“时代广场展览”之后,科尔特斯在位于长岛的PS1(即现在的 MoMA PS1)策划了大型展览“纽约新浪潮展”(New York New Wave Show)。该展览试图向艺术界的“白盒子”发出挑战。画廊主安妮娜·诺西(Annina Nosei)看中了巴斯奎特展览的一件小尺幅作品,并由此开始正式代理巴斯奎特。两人的合作关系持续至1986年。1981年,著名艺评人雷内·里卡德(Rene Ricard)特意为《艺术论坛》(Artforum)撰文介绍巴斯奎特这个“光彩夺目的孩子”(The Radient Child)。

从“黑人毕加索”到巴斯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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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 SAMO 身份后的巴斯奎特将精力集中在绘画创作上。他的绘画在形式上色彩鲜艳浓烈、笔触跳脱,常常带有标志性的皇冠或是版权符号,而内容上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对其他艺术家直接或间接的参考与引用,例如达·芬奇、梵·高、毕加索、塞·托姆布雷(Cy Twombly)、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等人都是他引述的对象。除了艺术家之外,巴斯奎特的作品中还时常可以见到非艺术家的身影,例如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与生物科学家托马斯·亨利·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这可以看作是《格雷氏解剖学》在巴斯奎特年轻时对他的启发。在巴斯奎特看来,基于其他艺术家的再创作应被视为即兴创作而非挪用——正如巴斯奎特自己所说,他人的影响其实正是“经过我的全新思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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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狗腿研究》(Dog Leg Study),1983年,图片来源:Daros Collection, Zürich, Switzerland

巴斯奎特的作品中另一重要主题是对于非裔美国人在身份认同、社会地位以及生存状况等方面的探讨。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巴斯奎特在绘画中对于其他艺术家,尤其是欧洲艺术家的引述被视为当时非裔美国艺术家通往以白人主导的艺术市场的普遍途径之一——正如洛杉矶郡立美术馆(LACMA)时任副馆长雷克斯福德·斯特德(Rexford Stead)在1976年的展览“两个世纪的美国黑人艺 术”(Two Centuries of Black American Art)的画册前言中所指出的:“与美国艺术主流保持密切的联系是黑人艺术家可能被接纳和认同的途径之一。”对于“黑人毕加索”的称谓,巴斯奎特曾经说道:“你喜欢被称作黑人毕加索?我可没有。这听上去是一句赞美的话,但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种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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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自由》(Liberty),1983年,图片来源:Daros Collection, Zürich, Switzerland

1983年,安妮娜·诺西为巴斯奎特与拉里·高古轩(Larry Gagosian)牵线在洛杉矶举办了一场展览,这也标志着巴斯奎特与高古轩代理关系与友谊的开始。1982年,年仅22岁的巴斯奎特参加了德国第7届卡塞尔文献展(Documenta VII)。随着巴斯奎特在国际上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仅在1984年,作品就从每幅4000美元的价格迅速跃至升超过20万美元的拍卖价格。1985年,巴斯奎特登上《纽约时报》杂志(New York Times Magazine)封面。巴斯奎特迅速与纽约城中各路明星结为至交,其中不乏事业同处高峰期的歌手麦当娜、朱利安·施纳贝尔(Julian Schnabel)、大卫·鲍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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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与麦当娜,摄影/图片来源:Stephen Torton

虽然巴斯奎特似乎在此时赢得了艺术市场的偏爱,但他在学术研究领域却仍然屡屡碰壁。对于当时纽约的博物馆而言,极简主义正在大行其道,巴斯奎特浓烈的涂鸦绘画风格一来打破了博物馆策展人对于绘画的传统定义,甚至让保守的策展人感到“不适”,二来看似缺乏艺术史的引述使研究学者产生了意见分歧和怀疑。巴斯奎特的作品尤其在非精英或缺乏艺术史背景的观众群中获得了肯定——这正是巴斯奎特试图打破的艺术界边界之一,却也为他进入艺术机构举办展览设置了隐形的障碍。

繁忙的纽约生活让巴斯奎特渴望一个可以安心进行创作的地方。他想到了洛杉矶。但与此同时,艺术圈里的巨大压力让巴斯奎特不得不开始依赖海洛因以保持创作的动力和精神。1985年,艺术经纪人托尼·沙法拉兹(Tony Shafrazi)与布鲁诺·毕斯浩夫博格(Bruno Bischof berger)联手为巴斯奎特与安迪·沃霍尔举办了双人展。然而却收到了大量负面的评价,托尼·沙法拉兹没有卖出任何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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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迪·沃霍尔与巴斯奎特,1985年,摄影/图片来源:曾广智(Tseng Kwong Chi)

巴斯奎特在展览后郁郁寡欢,甚至离开纽约并疏离沃霍尔。1987年,沃霍尔突然死于胆囊手术的术后并发症。安迪·沃霍尔的死给巴斯奎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对于巴斯奎特而言,他所失去的是一位亦师亦友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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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迪·沃霍尔与巴斯奎特,1985年,摄影/图片来源:Michael Halsband

1988年4月,巴斯奎特在拉吉·巴胡米安画廊(Vrej Baghoomian Gallery)最后一次展出新作,该展览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同年8月,巴斯奎特因吸食海洛因过量去世,年仅28岁。他去世前的作品充满了与死亡主题相关的符号与字样,或许预示了巴斯奎特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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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与死亡共乘》(Riding With Death),1988年,图片来源:wikiart

缺席大型艺术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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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在巴斯奎特去世后4年,曾经将巴斯奎特拒之门外的惠特尼美术馆为他举办了个人回顾展。2005年,布鲁克林博物馆为这位曾经的“小会员”举办了名为“巴斯奎特”(Basquiat)的回顾展;同年,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为巴斯 奎特举办了名为“正待此时”(Now’s the Time)的回顾展。巴斯奎特虽然始终被认作80年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但即便在巴斯奎特去世将近30年后的今天,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仍尚未收藏巴斯奎特的绘画作品(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有巴斯奎特的纸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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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无题》,1985年,现藏于 MoMA,图片来源:© 2016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 ADAGP, Paris

而包括古根海姆美术馆、洛杉矶郡立美术馆、芝加哥艺术博物馆(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沃克艺术中心(Walker Art Center)、费城美术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以及西雅图美术馆(Seattle Art Museum)等美国大型艺术机构中也都尚未收藏巴斯奎特的绘画作品。回想起80年代策展人对于当时初出茅庐且创作风格迥异的巴斯奎特的质疑,这也不免让人陷入对于大型艺术机构即便在今天也依然存在的种族和权利制衡等方面的思考。

不过来自布鲁克林的毕肖普画廊(Bishop Gallery)将于2016年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术展卫星展 X Contemporary 期间展出一系列巴斯奎特从未对外展出的作品,而此次策展的正是巴斯奎特的儿时好友、SAMO 的另一位成员艾尔·迪亚兹。英国伦敦的巴比肯艺术中心(Barbican Centre)将于2017年9月举办巴斯奎特自1984年以来在英国的首个展览“真正的爆发”(Boom for Real)。此次展览也将是巴斯奎特去世后在英国的首个大型展览。目前英国的公共艺术机构里尚未收藏有巴斯奎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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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阿方索王》(King Alphonso),1983年,图片来源:Daros Collection, Zürich, Switzer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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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斯奎特《皇冠》(Crown),1983年,图片来源:wikiart

雷内·里卡德曾经问过巴斯奎特,他画中的皇冠来源于哪里。巴斯奎特回答说:“每个人都可以画一顶皇冠。”然而在里卡德看来,作为80年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巴斯奎特无疑为自己赢得了佩戴皇冠独一无二的权利。巴斯奎特通过涂鸦艺术,试图打破艺术与社会中白人至上的精英主义的玻璃幕墙。他的一生虽然急促短暂,但其影响早已远超了艺术的边界,成为了不可被忽视的符号之一。(撰文/Laura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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