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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囿笔墨,不断重构:8位当代艺术家眼中的“山水”世界

Oct 31, 2016   艺术新闻/中文版

近日,从上海当代艺术馆的“山水间”,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的“山水社会——测绘未来”与“山水社会——民间传记”,到浙江富阳富春山馆的开馆展“山水宣言”,三大美术馆以“山水”为主题的展览中,仅从展览标题来看,“山水”两字不再仅局限于物质化的景观,它的意义一方面拓展至精神领域的意象,另一方面在空间上也从单纯的自然延伸至城市和乡村,从物质化的存在延展至对生存空间和环境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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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江组(郑国谷、陈载言、孙庆麟)《山水会议,喝茶闻香》,2015年,图片来源: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

“山水间”的策展前言中写道,本次展览以“山水间”为名,但并无意于再现传统中国画中的山水图式;从历代中国文人到今天的当代艺术家们如何在仰观宇宙、俯察大地的过程中物我两观,如何以独特的方式借自然传递自我的信息,方是“山水间”的题中之义。展览中的作品融合了影像、声音、装置等多种媒介,艺术家没有直接表现“山”和“水”,或是用水墨材料,整体概念显得更加多元和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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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冬龄《李白<把酒问月·月下独酌>》,2015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馆

对参展艺术家王丽华来说,“山水间”后面跟着的“间”字里是个“灰”空间,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表现。她认为,展览“山水间”像是一个探针,在试探众人心中对这一古老传统的具体形状的想象。徐敏则表示,这次展览中的作品并不拘泥于某种创作手法或表现形式,更多强调的是表现“形”和“意”完美结合的“山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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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丽华《闪现》(局部),2016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馆

对于年轻一代的艺术家而言,“山水”无论是从意义还是创作手法来说都令人耳目一新。出生在上海的艺术家班磊认为,山水是遥远的,甚至是没有的,但却是心向往之地。山水很少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改变。他认为,这点跟我们生活的城市不一样,城市不断在发展,我们不断在完善。因此,“山水”的创作对他而言是一个矛盾的主题:我保护我的山水,我离开我的山水。

利用计算机图形学算法创作的许聪则认为,“山水间”是一个状态,似乎是在山水水墨中,但是有间离的状态。展现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不管是元素、技法,还是精神上,是传承也是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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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聪和班磊在上海当代艺术馆展厅调试作品《非物质感知》,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馆

继2015年亮相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山水社会——测绘未来”后,此次展览在巡展至上海的同时,也配合另一个展览“山水社会——民间传记”同时展出,后者聚焦“艺术介入乡村”,探讨城市化进程中的种种问题,并呈现艺术家和建筑师们的思考。如果说“山水”寄托的更多的是一种想象空间,那么,现实空间中,无论是在乡村用艺术推动村落文化复苏、延续民族记忆(渠岩《许村计划》),还是城市改造和未来建筑设想,“山水社会”在探讨环境、空间、人类和自然等议题的同时,试图构建的是“想象空间”的落地计划,若干种“生活在别处”的可行性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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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渠岩花了十年以艺术介入许村,完成《许村计划》,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馆

同样,由建筑师王澍设计,于9月下旬开馆的富春山馆从建筑到展览,呈现了山水与建筑之间“可观、可居、可游”的关系。展览以黄公望《富春大岭图》为代表的“元四家“经典,展出明清两代艺术家对《富春山居图》的追摹;另一方面,当代艺术家以水墨、油画、影像、音乐、建筑和实验写作等多样化的表现形式,拓展了对山水这一传统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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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宣言”展览现场,图片来源: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正如展览“山水宣言”的策展人高士明所说的,山水,是一门体现中国人世界观的艺术。这三场群展提供了不同的切面让我们看到,“山水”在今天是开放的,它在不断生长。

《艺术新闻》采访了以下艺术家,他们的作品或以山水为主题,或是可以从中依稀捕捉到他们从传统山水中所提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并以此了解对于他们来说,“山水”中的物质与精神如何在作品中实现相互转化?在他们的艺术创作中如何理解“山水”,又是如何将“山水”这样一种精神性的元素融入创作?“山水”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主题?一种向往?还是一种仪式,还是艺术表达上的一种形式(表征)?所谓“当代山水”与“传统山水”作品之间有何关联,是否也是类似于“新水墨”、“新文人画”这样的再造概念?

观点:当代艺术家眼中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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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

1955年生人,现居北京

山水,不论传统还是当代,与“山”、“水”两个字,或者物像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艺术家通过艺术作品表达出的山水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物质与精神的相互转化。“山水”这两个字到今天已经包含了很多层面的含义,有物理的山水、山水画中的山水、诗词中的山水。

我对山水的理解来自于我对“山水”这两个字,或者说是其广泛含义的借用。中国山水画家自古到现在,不管世界和社会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仍然以山水作为一个题材。实际上,这个时候,山水已不是客观本身,而是既定的符号。艺术家运用这个既定和通用的符号,就像“山”和“水”是定型的,象形的,它们是有特定文化含义的。如果我们今天仍然局限于“当代山水”与“传统山水”的探究和比较,就像探讨“新水墨”和“新文人画”一样,会陷入死结。难道“新”就是当代,“旧”等同于传统?山水,不论传统还是当代,与“山”、“水”两个字,或者物像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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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杰

1969年生人,现居杭州和北京

“山”和“水”这两个字其实本身都是物质,可是两个字加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形而下的形式,它其实是天地

 

我觉得不管在真正的山水中,还是在作品中,物质和精神都是不可分的。精神只能寄生在物质里面,灌注在物质里面。所以这两个东西是,所谓精神,所谓物质,是同一个东西,物质是有精神之物质,精神是有质感之精神,有质品之精神。

 

对我来说,“山”和“水”这两个字其实本身都是物质。可是两个字加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形而下的形式,它其实是天地,所以,我自始至终是会要求我的作品有一种天地感,有一种世界感。这个世界又跟现在的这个国际不一样。世界是天、地、人、神、鬼,而国际是英、法、俄、美、中和日本。我觉得作品中,我始终追求一种天下感。

事实上,我对山水间、新文人画、新水墨这些概念并不反感,但是,具体的作品是有问题的。我对滥用传统山水画符号是抱有警惕的,因为这很有可能要变成用西式思考所进行、所征用的中国元素。

 

传统的山水画还是非常重要的,只是大多数的传统山水画已经不再观察山、观察水,不再体悟世界,它就是一些程式和一些公式,就像京剧舞台上那种程式,拿个鞭子表示骑马,他们的那些勾、皴、点、染都不是看山看水之后的一种精神的提炼,而是口诀。我们今天要做的,当然一方面把传统山水的精神,能画在当代艺术里面,或者,我更愿意说是要把当代艺术,尽快提升到传统山水画的那种格调的意境水准上来。另一方面,传统山水自身的推进也很重要,需要重新看山,重新看水,需要重新体认我们今天的人和山水、天地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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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黯雄

1972年生人,现居上海

当代的作品仍然隐藏有这样的仪式内核,山是仁者静,水是智者动,动静之间以度以法就成为艺术的节奏韵律而成美

 

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认为这是中国“山水”的精神起点,也是贯穿整个山水画的精神线索,山水作为物理空间本无所谓好与坏、美与丑,人寄寓其间,俯察仰观,而得于心。山水是人的山水,山水的阴晴晦雨关乎人的喜忧哀乐。山水是人的精神象征,山林之远和庙堂之高则是人进退行藏的精神空间尺度。水墨尺牍可以容千里江山。今天的媒介拓展,无可无不可,还是看山水要承载什么内容。

 

今天,山水成了景区,成为消费主义的背景墙,旅游照相使空间深度消失了,也使精神深度消失了。今天,人的生活环境不是山水垄亩之间,而是现代都市,因此,今天的作品也很难再现从前的山水,此山非彼山,此水非彼水,因为此心非彼心。于我而言,城市空间也可看作山水空间,城市里道路是河,人流车流为水,摩天楼为山,低楼为丘,城市深埋欲望原力,流转无穷。从时代精神的角度来看,也确有可观处,可着墨处。

对于艺术创作而言,比如《新山海经》,山与海,有山有水,海也是水,万流归海,海更广阔渺远。山海经是宇宙洪荒开天辟地的世界,万物有灵,混沌不分。艺术本起源于人神之间的沟通,也就是仪式。直到今天,当代的作品仍然隐藏有这样的仪式内核,山是仁者静,水是智者动,动静之间以度以法就成为艺术的节奏韵律而成美。当然,现在的作品不只是视觉之美,还有忧惧喜乐,虽不是山林庙堂之忧,但亦关乎人间烟火。

 

山水本来已是很成熟的艺术类型。山水、水墨、文人画都是文化遗产,新则需要在旧的上面有所改观。传统山水是来源,当代山水是对这一伟大传统的回溯,也是在这一传统的基础上的生长和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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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泳梁

1980年生人,现居上海

“山水”是内心的风景,不在于山体本身是什么样的,而在于作者以及观者的心境是什么样的

物质(或者说主体)承载着精神,而精神通过物质被保留下来。两者如影随行。“山水”是内心的风景,不在于山体本身是什么样的,而在于作者以及观者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山水”是我一直以来刻画的主题,一种散点透视的观看方式。当代山水与传统山水之间的关联在于突破介质的局限;保留精神、引用精神,同时拓展出大量不同的视角和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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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建安

1980年生人,现居北京

水,既涉及个体与群体的理想关系,同时又关系到因整体丰富灵活的变化而产生的多层次联想

 

文人描绘的山水画很大程度上与修行有关,这其实可以对应于西藏、印度的修行图像。尽管它们看上去区别很大,但实质讲的可能是类似的东西,只是中国文人的山水画进入了某种抽象层面的经验提取。

我试图把山水理解为某种暗语般的世界观,它既涉及个体与群体的理想关系,同时又关系到因整体丰富灵活的变化而产生的多层次联想。于是,在微观与宏观的分界点上就生成了大量剧烈变动的,充满能量的想象。我希望刻意放大在微观与宏观之间的距离,人为加强它们之间的界限,这样就会产生某种恍惚错位的感觉。在经历了历史上那么多文化交流与对撞之后,“山水”究竟化作了什么?这一问题绝对值得大家敞开心扉交流一下。诚实展开内心图景的尝试可能是把我们与古代文人联系起来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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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宾

1961年生人,现居旧金山和上海

物种相伴而生的依存模式是我观察时空的方法,同时能感受到人类的延续与多元生态的关系,对我来说,这就是山水的概念

 

所谓“精神”,常被用来作为个体化的表达词,但是,往往这种主观化的宣泄会使山水意味尽失。对山水的认识关系到非常广义的天体运行,时间也是暂时的一种概念。物质上,量子物理如何影响到每个个体的感知?由此产生的意识就如同现代佛教思想,即在人类与自然认知的核心思辨中,如何对外界生物、基因等相关的行为运作上身体力行,以提升人文灵智。

 

艺术家将物质转化成非物质的过程是将无形变成有形,从而再转化成无形的过程。所谓可视与非可视同等重要。宇宙存在于一粒原子中。有限也是即时的无限。将山水精神以有限转化到无界限,成为一种经验上的体量。它是一种非物质,有生命迹象的,具有可融入的,可感知的,能延伸的,无自我的精神。

人类生物和自然界是物种与现象同存、同作用的关系。物种相伴而生的依存模式是我观察时空的方法,同时能感受到人类的延续与多元生态的关系。对我来说,这就是山水的概念。对艺术行为而言,这又是一种非常具体的物质世界:颜色和气味、光的明暗和角度、带刺的根茎或者猛然带来的记忆等等。

一方面我们的意识和感知有赖于体验,另一方面我赞同大地艺术的一些观点,即:印象深刻的艺术有时能塑造瞬间的一瞥或稍带掠过的现象。艺术家时刻应存在于自己即时的时空中,但这种存在并不是沉溺于其中。他应该随时准备好有一种临时的期待。因为艺术史运行永不会停止,包括我们自身,所以我们必须进入一个未知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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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聪

1988年生人,工作在上海

提炼想象中的某种山水画的自然运动,让观者从运动和变化中体会精神

我在作品中使用的方法就是抽象。我并没有想用计算机去生成模拟山水画的造型和技巧,而只是提炼我想象中的某种山水画的自然运动,让观者从运动和变化中体会精神。

 

我觉得“山水”即“景观”。就像居伊·德波(Guy Debord)说的,“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积。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部转化为一个表象。”我特别喜欢传统山水画中,墨和水在宣纸上随意渲染开来的表现形式,艺术家在画的时候既有对水墨的控制,又让它们随机自然地蔓延。我努力想用算法在画面中也展现这种既控制,又有某种随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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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瑗

1984年生人,现居北京

在以精神为第一性的山水里,并不关注所显之像

古人说神超形越之外,自然的山水成为山水的自然。我想通过绘画的方式表达内心对现实世界的看法。这时,艺术家使用的是承载着精神的物。我理解的山水更多的是自己的生活空间,个人对自然的感悟,生命的态度。在以精神为第一性的山水里,并不关注所显之像。我的作品是描绘一个女性创造了一个花园,她和花园的时间和空间的关系,整个呈现一个净土般的世界。“山水”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向往。人们很多时候都有逃离自己现实生活的向往,去一个精神的家园。(采访、撰文/蒋立言)

当“未来”已来,艺术与科技将会怎样的开启新对话?

新科技的“未来”已经到来,在近期北京和上海的一系列展览和讨论中,艺术界正在回应着虚拟现实、大数据、生物科技等新科技潮流带来的影响,无论是高校对“科技艺术”具有前瞻性的实验,还是独立空间的策展项目,都以多元的方式发掘着艺术与技术结合之后所产生的新的创作可能性。《艺术新闻》10月刊封面故事聚焦“未来已来:艺术与科技开启新对话”,在新科技潮流中,追问艺术所处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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