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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出售了1000件莫奈作品的人:印象派推手保罗·丢朗-吕厄

May 27, 2015   艺术新闻/中文版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保罗·丢朗-吕厄肖像》,1910年

英国国家美术馆的“发明印象主义”(Inventing Impressionism)即将在本周末闭幕。这个展览并不满足于成为又一个取悦大众的印象派画展,虽然展览的确展出了爱德华·马奈、克劳德·莫奈、卡米耶·毕沙罗、埃德加·德加、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和阿尔弗莱·西斯莱等人的杰作。展览中有大量莫奈光色斑驳的风景画和雷诺阿笔下面色娇红的孩子,这是一场国际性的巡展,巡展之处包括英国国家美术馆(展至5月31日)和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6月24日开展)。

英国国家美术馆“发明印象主义”展览宣传片
费城艺术博物馆策展人珍妮弗·汤普森介绍印象派和丢朗-吕厄

1900年,丢朗-吕厄和他的家人在艺术家莫奈的吉维尼花园

1900年,丢朗-吕厄在罗马大街上寓所的客厅,左边的墙上装饰有雷诺阿的作品《城市舞会》

这场展览连同奥赛博物馆馆长西尔维·帕特里(Sylvie Patry)为其编写的图录,都可谓是一场关于艺术经纪人保罗·丢朗-吕厄(Paul Durand-Ruel)的重要探讨。他们认为正是丢朗-吕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发明”)了盛行至今的艺术商业策略。展览图录所收录的9篇文章都深入讨论这一主题,其作者包括英国国家美术馆的馆长克里斯托弗·里奥佩里(Christopher Riopelle)和费城艺术博物馆的馆长约瑟夫·里谢尔(Joseph Rishel)。正如里谢尔笔下所言,看到“他所确立或发明的诸多商业实践至今仍在通用”,这是“令人惊奇的一件事”。

但是,丢朗-吕厄所发明的策略究竟有多强的原创性,而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有多少仍被人们延续使用?

保罗·丢朗-吕厄的商业创新

举办艺术家个展

为艺术家举办个展,丢朗-吕厄的这一商业实践至今仍如此普遍,以至于很难将其认定为商业策略,而是美术馆必不可少的功能。在今天,我们应该问的不是“现在哪家画廊有个展?”,而是:“哪家画廊没有个展?”

但在1883年,丢朗-吕厄决定组织一系列重大个展时,这一行为不仅罕见,而且受到争议。当时他一个接着一个地筹划欧仁·布丹、莫奈、雷诺阿、毕沙罗和西斯莱的个展,并且每个展览都有50件以上的作品。这些艺术家们必须用自己的作品将整个展室填满;单想到这一点,布丹、雷诺阿和莫奈都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焦虑。这一说法来自于帕特里,据他统计,1880年代的巴黎共有88场巡展,而与此相比,之前的10年中总共只有35场。艺术家们也同样担心像妓女般将艺术出卖给经纪人——在那个时代,占据主流的模式仍是学院派的沙龙展,这是需要经评审筛选才能参加的群展。


雷诺阿,《城市舞会》,1883年

德加,《芭蕾舞课》,1880年

莫奈,《阳光下的杨树》,1891年

丢朗-吕厄起初在1883年的这一伟大实验并没有带来巨大收益,至少没有立竿见影的效益。但却足以使他确信,个展作为一种媒介,有足够的力量去展示艺术家们的独创性。

让名家撰写展览图录文章

丢朗-吕厄创办过两份短期的艺术杂志,而在他出版的展览图录里也习惯聘请批评家、小说家和诗人为其撰文。比如,作家和诗人查尔·莫里斯(Charles Morice)曾于1893年为高更的图录撰写前言,而史蒂芬·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也曾在1896年为女艺术家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的纪念展览撰写图录的前言。这些作家中的许多人也为下一代的关键艺术经纪人昂布鲁瓦兹·沃拉尔(Ambroise Vollard)撰写文章。

直到今天,我们仍能够在那些请得起知名作家的顶级画廊中看到这一传统的保留。佩斯画廊近期的出版物形式与丢朗-吕厄当时的出版物依然类似。比如在2012年,艺术史家佩佩·卡梅尔(Pepe Karmel)就曾为阿道夫·戈特利布(Adolf Gottlieb)的画展撰写文章。

囤积艺术家作品

英国国家美术馆以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标语描述了这次展览:“一个出售了1000件莫奈作品的人。”实际上,丢朗-吕厄同样也是购买了1000件的莫奈作品,以及上百幅的马奈。

丢朗-吕厄习惯于囤积那些鲜有藏家注意的艺术家们的作品。其中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他在1872年疯狂购入马奈的绘画。1872年1月,丢朗-吕厄以每幅800法郎的价格买下了他在阿尔弗雷德·史蒂文斯(Alfred Stevens)的工作室里见到的两幅马奈的布面油画。同一个月的晚些时候,他又拜访了马奈的工作室,并以35000法郎的总价买下了21幅画(有人说更多)——这几乎是当时能买到的全部马奈的画作。


马奈,《鲑鱼》,1869年。这是丢朗-吕厄最早购买的两幅马奈作品之一

马奈,《拿剑的男孩》,1861年

马奈,《杜乐丽花园里的音乐会》,1862年

马奈,《月光下的布洛涅桥》,1868年

我们今天所见,将艺术家工作室一扫而空的,更多是那些星探般搜罗艺术天才的藏家们,而不是新兴的艺术经纪人,如唐·鲁贝尔和梅拉·鲁贝尔夫妇(Don and Mera Rubell)几乎买光了托马斯·豪斯戈(Thomas Houseago)的工作室,斯坦芬·西姆科维奇(Stefan Simchowitz)则抢购了奥斯卡·穆里奥(Oscar Murillo)和克里斯蒂安·罗沙(Christian Rosa)两人的作品。在今天,如果一个人身兼收藏家和经纪人两种角色,人们就会对他产生怀疑。西姆科维奇“弹指间”把他抢购的画作卖给朋友——实际上是将其很快转手——使得许多人神经紧张,或许这些紧张的人中多数是画廊主。

在当下艺术市场愈发专业化和细分化的情况下,人们并不认可将收藏家和经纪人两种角色加于一个人的身上——并且这样的结果可能也难以维持,而丢朗-吕厄几十年都在这两种角色中自如转换。随着人们对艺术家的关注的最终养成,这种能力也收获了金钱上的成果。印象派画家们经受了长期的冷落,而丢朗-吕厄则囤积了如此之多的印象派作品,这些收藏在日后变得极为珍贵。


丢朗-吕厄在伦敦的格拉夫顿画廊(Grafton Gallery)(1905年)

出口艺术品

国际性画廊的扩张如今已司空见惯,并且这样的举动总是如潮流般出现。无论是伦敦和纽约的大画廊在香港开设分支,还是洛杉矶新兴的众多画廊将触角伸向柏林。这种方式正是丢朗-吕厄当年的强项。

当他的生意受到不可控因素的拖累时(如1870年的普法战争),丢朗-吕厄就会将艺术品出口到其它市场,与伦敦、柏林、或者纽约的画廊建立合伙关系,或是在这些城市建立自己的新画廊。

最为著名的事件,是他在美国艺术协会举办了一场轰动巨大的展览,展出了接近300件印象派作品(三分之一来自于他自己的收藏)。而几年后,即1889年,他在曼哈顿开办了一家画廊,售出共有48件作品。这意味着美国新一代的印象派收藏群体开始形成,而他们则在日后构建了芝加哥、费城和纽约那些包罗万象的伟大博物馆。

多重手段抵御困境

“发明印象主义”所提到的丢朗-吕厄的其它画廊经营之道,现在看上去也毫不过时。尽管其中一些更像是表现丢朗-吕厄沉稳的性格,另一些则像是任何一家小商店的业主都可能会依据财务情况而采取的权宜之计。

例如,保罗-路易斯和弗拉维·丢朗-吕厄(这位画廊主的玄孙和曾曾孙女)就坚持认为,尽管丢朗-吕厄是一位激进的君主主义者并且信奉天主教,但他“对艺术家的支持并不考虑政治立场或宗教信仰。他既支持无神论的共和主义者克劳德·莫奈,也支持犹太人、无政府主义者卡米耶·毕沙罗”。而当在不同的局面下濒临破产时,他也用自己的公寓陈列作品、或借贷自己的私人收藏的艺术品、在拍卖会上哄抬自己代理的艺术家的作品价格、作匿名合伙人、又或将艺术品作为附属抵押物从银行贷款以解决清算协议。

毕沙罗,《锡德纳姆林荫道》,1871年

毕沙罗,《上诺伍德狐狸山》,1870年

丢朗-吕厄的画廊在诸多困境下死里逃生——他本人也活到了90多岁——这样的事实使丢朗-吕厄意识到自己名誉得来的偶然性。他写道,如果他在60岁离世,那他的一生将会看起来是另一个样子:“我将会在负债和贫穷中死去,身边是一堆无人欣赏的宝贝。”

与资本崛起同步

留存于世的密集的画廊档案,也影响了我们对此人的欣赏。约翰·扎罗贝尔(John Zarobell)是这本图录中为数极少的承认这一倾向的人之一,他引述了扬·迪克·贝特恩(Jan Dirk Baetens)的话:“我们总是对丢朗-吕厄赋予了几乎宗教崇拜般的特殊角色,但这样的传统认定可能是由于19世纪早期的几十年里,艺术经纪方面文本证据的缺乏。”

除了首创艺术家个展的展览形式,丢朗-吕厄的许多画廊经营方式都延续至今

与其将丢朗-吕厄称为多种商业策略的原创者,还不如说他是首位有详细记载的使用这些手段的经纪人。这种说法或许不如“原创者”那么性感,但会更准确。问题是:他所谓的创新是否在更宽泛的程度上属于他的时代和地点,与资本主义的崛起同步产生?

少量的文字证据证实了这一点。1886年,就在丢朗-吕厄完成了第一场长期个展的三年后,埃米尔·左拉(Emile Zola)出版了第一本关于印象主义的小说——《作品》(L’oeuvre)。这本书里有许多关于现代艺术市场的见解,即便是在社交媒体和网络视频的时代也仍然值得一读,这可谓是一本教授人们如何将公众的愤怒和丑闻转变为卖点的入门书——“谣传”是人们所钟爱的词。

左拉在书中描述一位性格多彩、野心勃勃的艺术经纪人——诺代先生(Monsieur Naudet),他被称作“油画销售的颠覆者”。诺代找到了进军美国市场的方法:“将你用10000法郎买来的画,卖到50000法郎。”而当生意停滞时,坊间传言诺代“与银行串通起来维持高售价”、“为了把画买回来,在德鲁奥拍卖行拍卖时玩弄把戏,然后自己出最高的价格。”

这听起来似乎就是丢朗-吕厄的写照。但其实根据左拉本人的笔记,他对这位现代艺术经纪人的想象其实来自于乔治·珀蒂(Georges Petit),而珀蒂正是丢朗-吕厄的主要竞争对手。撰文/ Jori Finkel 译/姜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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