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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艺见 | 张文心:另一种幽灵学

Aug 06, 2024   陈天琪

撰文  陈天琪

 

编辑  杨曜
“一个使用相机的旅行者,在长途的行驶后停下汽车,通过镜头以及镜面的反射,他/她得以从取景屏上窥视由取景框所限定的画面,而此时将眼睛贴在取景器前的旅行者,他所看到的是小小窗口中现实世界的魅影,一个指向过去的幽灵。”

                                                                  ——张文心《为什么学驾驶》,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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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张文心,摄影/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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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地籁》,2021年至今,在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摄影/张文心,图片致谢艺术家

潜行

张文心开车,她在我们居住的城市里时常给朋友们借乘,这就是为什么我总会记起她坐在驾驶座上直视前方的样子。我第一次搭她的车是在一次探洞行走之后,那个时候她在给中国美术学院自由艺术工作室的学生带一门写作课;估计是出于对身体与感知觉的信任,她将上课的地点选在西湖南高峰下的烟霞三洞,并领着这些久坐课室的大学生翻越了大半个山头。实际上,张文心从2014年开始在洞穴里进行大量田野工作,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创作最近收录为图像和文字作品集合《洞穴与身体的拓扑图》(2014—)正在广东时代美术馆的展览“相地堪舆”中展出,作为她长期在地层内外持续工作的阶段性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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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洞穴与身体的拓扑图》选图,2014年至今
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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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作品在广东时代美术馆“相地堪舆”展览现场,2024年
摄影/冯方宇,图片致谢艺术家
艺术家相信,是洞穴在梦境里召唤了她。梦里她潜入地面之下,在无限生长的通道里穿行……来自幽冥的潜意识不断折返到显性世界,迫使她动身前往洞穴。到后来,洞穴不仅参与了她的梦境甚至也参与了她的游乐。例如她曾与艺术家小组“洞厅”的成员蒋子祺和胡沁迪一起自制了一套类似于《只言片语》(DIXIT)的桌游“洞牌”[1],将它们分藏在杭州紫云洞的岩层缝隙里等待朋友拾取。人们会猜测这个过程是对她自己工作的摹拟,但实际上张文心鲜少在杭州富有文人雅兴的小型喀纳斯溶洞里工作,她向往的是中国西南的深山高林和无人看顾的地质凹陷。又或者对于习惯了长途旅行的艺术家而言,在路上的时刻才更接近于自我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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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图片_20240806142022微信图片_20240806141354微信图片_20240806142334张文心,《瀑布招待所旁的巨兽》选图,2014年至今
图片致谢艺术家
张文心的旅行开始于父亲的车后座,幼时她经常陪伴作为广播记者的父亲开车前往山区采访。有一年,这支由父女两人组成的迷你报道组因山洪被困旅途数日,在这段幽闭在山区招待所的时间里,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入侵了艺术家的记忆,促发她在许多年后创作了艺术家书《瀑布招待所》(2014-2018)。暴雨里的大别山有一种专断的强制力,像一把利刃开辟出了一个粘连着现实肌理的幽灵时空。在那里,父亲车后座窗外盘旋的山路与招待所雪白的墙壁纽结在一起,翻涌出了一种超越扁平化叙事的复杂地形。
当我们今天翻看这本艺术家书的时候应该意识到,这其中蕴藏着制图师这一关键角色降临的时刻。穿过幽静空旷的山林水泽和数字建模的混凝土隧道,张文心利用图像、写作、音景等媒介工具绘制的并不是任何稍纵即逝的自然景观,而是从平滑表面陷落的、富含孔洞的多维地图。我认识的张文心时常戴着她的探洞头灯钻进群山,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我想那就是在履行她身为“地形建构师”的职责——一种由自我定义和更新的准则。用电子游戏的操作界面作比,如果有一天这些地图上亮起了一盏新的虚拟信号灯,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朋友在连通物理与精神的未知地形又产生了一次重要的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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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岩穴真形图》(局部),2022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在张文心的工作界面里,地图是正/反力量的协商场域,比如技术与魔法、现代与前现代、唯物史观与泛灵论……诸如此类,不可穷举。同时,有长期旅外背景的艺术家不可避免地在两种向度的紧张关系里审视自身的主体性,并有意识地从东亚古典宇宙观里寻找当代艺术实践的路径。在探访洞穴的十年里,她开始关注道教视觉文化与现代制图学之间的关系。文献表明,道教用以“辟兵凶逆”的五岳真形图最初并非是作为符箓使用的,而是“一类对俯瞰山岳的平面图加以抽象之后的图绘(mapping)”——艺术家的系列作品《岩穴真形》(2022)即受此启发。当她利用建模软件为岩穴绘制道家意义上的真形图时,她相信自己进入了一个既无重力也无体积的“虚空”的内部,一个无限接近于“气”的原初世界就此浮现。所谓“生死者,一气聚散尔”,“气”没有固定的形态但掌握了阴阳转化的关键;类似这种处于有机与无机之间的介质在艺术家的观念中占据了核心的位置。非生非死,阴阳不定,无色无形,然而可感可附。那个盘桓不去的幽灵由此展露了自己的面目。

在幽灵时空

微信图片_20240806141405张文心,《内存腐蚀》截帧,有声彩色4k动画,6分47秒,2017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微信图片_20240806141409张文心,《时间篝火I号》截帧,有声彩色高清动画,2017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洞穴,想必你已经发现,可以是一种幽灵。

人们在洞的空间里行走,但实际上言语和影像都无法有效地触及到这个空间。比如当人们说“洞”的时候,说的其实是包裹着那个空间的物质,同样,影像所反映的也是包裹着那个洞的可见物而非洞本身。这个认知启发了艺术家,她意识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在很多时候都是历史中不可见的、被抽离的部分,就好像原住民是从现代性中被抽走的部分,而旧金山的无房户是被城市住宅系统中所排斥的部分[张文心,《晚安故事集》(Goodnight Stories),2012]。在被消声的结构里,不可见的世界接纳并带领她完成了一项有趣的反转:通过率先进入负向度上的空间来与通俗意义上所说的世界产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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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晚安故事集》选图,2012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经由一种悖论,张文心找到了工作的依据。“我能做的像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张文心说,“也就是用影像讨论影像的不可能,用视觉表现不可见。”这意味着创作者要先接受影像的不可能性才能在被排斥的边缘中建立一种感知和被感知的可能性。近年来,她的实践从特定的地点开始,甚至说从某个特定的喀斯特溶洞开始,继而沿着洞的边缘锲而不舍地展开。她开始好奇洞穴的生成,好奇它如何从一个不知其状的、悬浮着的“中阴物”而经由言语的附着沉降为一种人类文化里的共同经验。但她同时也清楚自己无法得到任何确切的答案,因为一个洞穴并没有所谓的开始和结束,有的只是从坍塌到形聚的循环往复。换言之,洞穴之所以能成为洞穴,是因为它始终在经历变形(metamorphosis)而成为他者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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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陈欣,《斑点海岸黏性布鲁斯》,互动声音装置,2021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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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次表面湿生域:双蛹》影像静帧,有声彩色高清影像,8分11秒,2020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
“我是在这个意义上把泛灵论的故事和关于洞穴的研究联系在一起的,”艺术家声称,“就像‘鬼’既非全生也非全死,我言语所指的洞穴——一种多孔的、富有杂质的、从沉积到中空的形变——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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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颤室》,混合媒介装置(透明菲林UV喷绘、声音装置、增亮膜),与赵嘉旌共同创作,2024年,在上纽ICA”时间的幼虫”展览现场
摄影/张文心,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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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图片_20240806141441张文心,《捕网迷宫》作品细节,混合媒介装置,2024年,在上纽ICA”时间的幼虫”展览现场
摄影/张文心,图片致谢艺术家
在近期于上海纽约大学当代艺术中心开幕的展览“时间的幼虫”中,在策展人龙星如的组织下,张文心与艺术家郭城同两名生命科学家合作,以另一种对鬼魂的想象创作了新作。“幼虫在蜕变为成虫的过程种会在茧中化成液体,这种阈限的状态近乎于鬼。”在拉丁文中,幼虫(larva)与鬼魂一词同源,而成虫(imago)则意味着视像,幼虫破茧成蝶的过程即对应着鬼显化为图像的过程。对这条理路的追踪再一次应证了艺术家自学习胶片摄影以来所搭建的认知结构,即从负像开始建立与实存的关系,哪怕对方仅存在于幽灵时空。

去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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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与杜若一起探洞
图片致谢严诚
2021年,在参与跨学科项目“云下贵州”[2]中一次行走的间隙,从事批判理论研究的杜若与张文心分享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来自位于她贵州家乡某处的天坑水底,同时也根植于杜若的意识深处。自那以后,杜若成为了张文心探洞工作的固定伙伴,并且充当着张文心口中的“诸葛亮”的角色。我想她们工作的首个目的地就是上文所说的这处名叫“落水洞”的天坑,此后二人以日均步行十公里的速率探索周边。很快,这个行动半径不再满足两名创作者的工作需求,于是张文心又一次坐上了自己的驾驶座。她们于是分享了大量在公路上的时光,而这对刚刚从一项失败的集体工作中脱身出来的杜若而言是一个“避难时刻”。
“分享彼此的痛苦并一起重新经历它,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出让主体性的时刻,一个‘非判断性’的时刻。倾听的人愿意去悬置自己的断言,并和正在受困的人一起去经历这些创痛和鬼缠身(haunting)的时刻,也就是允许自己被另一个鬼缠身的人所附身;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受困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二’,私人的受困也因为‘二’的社会性而进入对持续纠缠我们的社会生活的认识论和存有论进行解码,而不是一种以精神分析式的方法来不断进行回返私域和童年的归因,”按照惯例,杜若给她们共渡的时光做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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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心与杜若一起拍摄新作品
图片致谢李雁军
微信图片_20240806141452微信图片_20240806141456张文心与杜若一起拍摄新作品
图片致谢艺术家
尽管二者之间存在并不严密的分工,但两位女性显然更享受在琐碎的日常里寻找工作的思路。以至于一旦她们分隔两地,几乎所有重要的工作进展都最先诞生在充斥着八卦和漫谈的聊天记录里。二人对时间、秩序与抽象性的感知有着显著的不同,却在工作与生活技能上达到了严密的互补。这让张文心意识到,共同创作的结构正是在差异中逐渐显现自身。除此以外,我想她们也有一个不宣于口的共识,那就是工作关系的基础是友谊;尽管友谊并不被这个以生产为主导的社会空间承认其生产性,但它以非生产的方式织造了一个生产性的角色,并最终反哺于友人各自或共同的工作中。对于这一判断,杜若又给出了一个杜若式的批判:“也可能工作本身就是在攫取这些非工作时刻的积累。”但我们都不否认,这种最初以目的性为导向的工作关系是为友人所需要的,正如生产和积累对于以娱乐为表现形式的洞穴游戏本身。随着地图图层的增殖、重叠与嵌套,死去的过去与必将死去的现在与现实世界共生,与人类与非人类的未来交织,我想这是张文心与其伙伴发明的幽灵学。

[1] 《只言片语》是一种卡牌类的图像-语言游戏,玩家需根据提示词找出与之最为接近的图像。“洞牌”则引导玩家根据卡牌图像展开叙事,最终拼接出一块洞穴地图。
[2] “云下贵州”是策展人龙星如和艺术家贺子珂于2021年发起的一个以“科技基础设施叙事”为研究方向的跨学科项目。

“策·动”西湖,“今天‘山水’有用吗?”杭州发问一年间

2024年7月某天,奥地利艺术家杨俊受到Alice 陈(以下简称Alice)的邀请,到杭州参与正向艺术研究会PARC(以下简称“PARC”)的活动。这个活动是Alice自2023年在杭州发起的“今天‘山水’有用吗?”「策·动」项目(以下简称“策·动”)第六期“暴力西湖”的一部分。因为稍微错过活动开启前的规则介绍(形式上是由本次“策·动”项目的策划/主理人老妖精ensemble设计的卡牌游戏),杨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略显神秘的活动现场感到费解,但随着“游戏”双方的情绪逐渐从具体讨论的问题中溢出,即使存在语言问题,杨俊也能够通过在活动现场捕捉到的直观感受进入活动设定的语境中。这一点似乎可以用来类比外界对“策·动”项目的认知与感受方式:在“今天‘山水’有用吗?”(以下简称“山水之问”)这个问题的邀请下,参与者只有将自己置身于问题之中,置身于山水之间,以各自的体验回应(而不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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