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ymmetry Library 摄影:Christine Constantine
“这里有整个伦敦最多元化的社区,隔壁是哈克尼(Hackney)华人社区中心,东南亚社区中心,还有我们的很多合作机构,例如伦敦奇森黑尔美术馆(Chisenhale Gallery)、白教堂美术馆(Whitechapel Gallery),通过地铁,你也可以轻松到达伦敦大学金匠学院”,Asymmetry艺术基金会(Asymmetry Art Foundation)总监兰若漪(Michèle Ruo Yi Landolt)在伦敦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正值Asymmetry经历2年的游牧实践后,以一个二层结构的建筑空间在东伦敦落地。二月,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演出,Asymmetry联合拐角处的东南亚社区中心共同举办了一场VLC乐队的现场表演以及艺术家范卫(Will Pham)的演出,这是Asymmetry建立空间以来,第一个正式和当地周边社群合作的项目,也是其保持对话的方式。
这个成立于2020年的艺术基金会最早由中国收藏家杜妍发起成立。Asymmetry在建立之初专注于培养华人年轻策展人与学者,通过设立奖学金和交换项目,和英国的各个艺术学院、美术馆和基金会建立联系,持续地支持了伦敦大学金匠学院视觉文化系“前沿实践”(Advanced Practices)博士项目合作、“Asymmetry+奇森黑尔美术馆策展研究资助计划”、“Asymmetry+白教堂美术馆策展实践资助计划”等。近两年,Asymmetry不仅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展出更加丰富的公共活动计划和图书馆项目,其关注的范畴也从原本聚焦中国艺术工作者开始扩展到更广泛的亚洲群体。
基金会即将在2024年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上举办一场一日集会,邀请来自亚洲的艺术家、学者和写作者,重新考虑自身的立场。与此同时,机构始终保持着一个合适的尺度和与周围环境保持对话,一方面维持着四个人的团队规模,但是与不同地区的驻留者、研究员、策展人保持合作。另一方面,他们也通过大量的旅行和研究,了解其它地方基础设施运作的方式,包括慈善事业和公共资金的支持体系,以及不同国家特定艺术社群之间基础建设的网络如何维系与发展。
“Asymmetry Rituals: Day Rituals”活动现场,弗里兹伦敦期间,2023年,摄影:Richard Tilney-Bassett
“致颖:过于喧嚣之尘”展览现场,Tabula Rasa画廊,伦敦,2023年
同处东伦敦的Tabula Rasa画廊位于Old Street附近的一个沿街店铺,有着一个不大的玻璃橱窗,除了50平方米的画廊空间外,还有一家艺术书店。在过去两年中,书店帮助画廊维系着非常良好的邻里关系。作为英国首家聚焦中国的艺术画廊,其发起人刘亦嫄(Sammi)曾在2009年来到英国读书,毕业后回到中国,2015年在北京开设了Tabula Rasa画廊。2019年,由于生活环境的变化她不得不选择移居伦敦。Tabula Rasa至今保持着双城的工作结构,但是在艺术家选择和运营策略方面更加因地制宜。伦敦的代理艺术家在某种程度上也和Sammi共享了一些相似的经历,例如致颖和李继忠,都有着多地和不同文化背景的生活经历。画廊在伦敦开设时正值2019年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疫情期间的反复也让画廊在过去三年不得不不断调整其定位和策略。在接受《艺术新闻》的采访时,她分享了自己的观察,即一种中间状态在未来的失效:一方面国际大画廊不断壮大,一方面则是更多草根的、自治性的项目将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因为它们保持着低成本的运营方式,也更能和在地发生关系。这种松动的地方和社群网络也将为画廊的发展提供新鲜活力。
Hester Yang, 《The Undesirables》系列作品之一,2022年至今
如果我们回到伦敦市中心(City of London)的巴比肯艺术中心,这是一个非常合适见面、谈论工作的场所。它有着代表性的野兽派建筑风格样式,其内部还有一座空中花园温室,这里也是伦敦最重要的电影及表演艺术中心。不久前巴比肯艺术中心结束了一场聚焦非洲移民群体的展览,影片传递出当下一种流动的政治身份在历史和当下的张力。该影片由巴比肯及多个合作伙伴委托和支持,也使其在声音、服饰、拍摄和剪辑上呈现出专业而精致的面貌。而在不久前,Nowness发起的天才计划5周年巡展“China Wave”在巴比肯艺术中心放映时座无虚席。
新的影展和随之活跃的放映机构也从不同维度丰富了伦敦的华人影像生态。Hester Yang既是弦影像的发起人,也是艺术家,她在伦敦传媒学院攻读纪实影像硕士,毕业创作则是关于利物浦华人群体在二战时期的历史。Hester Yang一开始对这一遮蔽的历史产生兴趣更多来自电影人对于讲述故事(Storytelling)的直觉,但在研究深入的过程中其也进一步发展出对英国的移民和离散群体的关注,并试图摸索出个人实践和影像策展之间的交织网络。在和Hester Yang的采访过程中,我们谈到了华语影像的支持网络不足以及在英国整体影像生态中的代表性匮乏,这种近乎隐形的状态也映射到了艺术生态中。虽然已经开始有Asymmetry一类的艺术基金会介入到艺术生态的关键节点展开工作,但仍然缺乏一种更加结构性的、系统性的支持和协作网络,而亚洲或中国的文化工作者所面对的复杂的地缘政治处境、新殖民主义时代在社会结构和系统中隐蔽的不平衡权力关系仍然是一记挑战。得益于创始人之前在不同亚洲影展的工作经历,以及自身的研究经历,弦影像也将对离散议题的关注延展到更深层的历史语境中。它们的影展项目从不同程度关注第一代英国移民群体,以及第二代移民对于生存、身份和认知的内部矛盾和纠葛,并不断拓宽其工作视域,开始与多元的少数族裔之间进行合作与互动。弦影像在成立之初就获得了BFI电影资金的少部分支持,但Hester Yang同时也坦言自己所纠结的是否只是在填写一种多样性的表格,完成系统对于多元文化的指认,进而成为机构化叙事的一部分?与之相比,她期望可以发挥更大的主动性。
弦影像放映活动“Whose Homeland”现场,2023年
对于上述矛盾与纠葛,李佳桓(Alvin Li)从艺术机构工作者的视角给出了不同的回应。李佳桓2021年加入泰特现代美术馆工作,目前担任国际艺术策展人一职,该职位由Asymmetry艺术基金会提供支持,此前三年他担任的大中华区副策展人职位则由何鸿毅家族基金支持。谈到亚太研究和中国当代艺术在泰特的研究/收藏线索,李佳桓在接受《艺术新闻》的采访中提到:“泰特的整个馆藏和研究是全球范围的,并不会把作品和事件单一地从一个民族国家的框架来认识。跨国、跨文化的运动一直是泰特观察和梳理的方向。泰特没有特别去做一个自洽的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收藏,可以理解它是从艺术语言、实践本身出发,在不断梳理、重释现代主义脉络的过程中,去探索全球的艺术运动之间的关系”。
他也提到,自己的工作开始更多和艺术史发生关系,这是由于一方面中国当代艺术的梳理非常少,也比较单一叙事,另一方面,在和年轻的同龄艺术家沟通的过程中,他发现很多人对于当代艺术史和现代艺术史的认知是不够的,这也让他认识到目前的工作的重要性。而如果说“亚太地区”更像是一个地理/地缘的概念,那么在实际工作和研究中,如何处理亚洲内部的文化异质性?李佳桓进一步指出,由于自身的酷儿身份和成长经历的流动/跨文化属性,“对于主体性的认知更多是从一个他者的角度,我不把自己视作任何一个文化叙事的中心角色。我觉得作为一个他者,怀着对自身在某文化中在场性的自觉、敏感甚至怀疑开始工作,反而对某一个文化的认识,会有一些很细节的、细致,意想不到的发现”。
李佳桓和陈思颖带领泰特现代美术馆亚太地区收藏理事会成员参观馆藏陈列“北京东村:亲密合作”,2023年
刘昕,《白石》影像静帧,2021年
Where to Land(何处着陆)?
吉尔·德勒兹和费利克斯·瓜塔里曾指出,“定居空间是由墙壁、圈划(Enclosures)和圈划之间的路线构成的,而游牧的空间则是平滑的,只以‘笔触’为标志”。可以说,游牧的地图是一片虚空,一个液态的空间,“领土可以被解释、记忆,并在其中被映射”[1]。
韩梦云是一位生活在伦敦的视觉艺术家、比较文化学者、多语写作者以及一位母亲。她出生于武汉,随后在深圳完成了年少时的学科训练,后在美国、德国、日本、英国等多地学习,她的创作一直尝试从跨文化和跨时空的角度去塑造一个更加多元的视觉语言和创作的思考维度。受斯皮瓦克启发,她认为文化应该是一种创造的实践,而非创作的内容。疫情期间,她受邀参加迪里耶当代艺术双年展时创作的《三镜亭》可以视为对这一议题的回应。该作品受到12世纪波斯诗人尼扎米(Nizami Ganjavi)转述的故事启发:来自罗马和中国的两位画师在亚历山大大帝的要求下同堂竞技画艺。竞技结束之际,大厅中惊现两幅乍看之下一模一样的画。罗马画师创作出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写实佳作,而中国画师始终未动一笔,只是将墙面打磨成透亮的镜子,顷刻间映射出了包括罗马画师的画作在内的世间万物。
在接受《艺术新闻》的采访时,她强调了在多重文化经验下对于身份识别、解构和重组的过程,作为艺术家、母亲、女性,以及对于一个保持游牧的人来说,她的土地在哪里?“一直以来我不断地学习各种文化、语言和技艺,并实验种种融合的可能,就是为了去克服身份,去瓦解社会权力结构里的身份所带来的枷锁,最终成为一个无身份无‘家’的人,放下对这些概念的执念。这是我渴望的自由,我要实践真正的佛教意义上的‘空性’。多年的语言学习让我意识到,语言不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存在之家’,语言应该是一艘‘存在之船’,在不断迁徙和被各种人使用的过程中吸纳新的内容和改变重组。语言和思想不需要海德格尔般的守护者,只需要推动不断变化的旅行者。因此我不以土地的维度思考自身和世界,我以大洋为度量来思考流动性和关联性。世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由所有曾经存在并不断发展的语言连接在一起。我想成为这样的一艘船,通过流动连接所有的土地。家才是存在的牢笼。身份是那个家”。
“韩梦云:无尽的玫瑰”展览现场,香格纳画廊,上海,2023年,摄影:凌卫政
刘昕称自己是一位来自新疆,目前生活在伦敦和纽约之间,但是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伦敦的艺术家。她于2020年在伦敦落地了她的第一个工作室。疫情期间她创作了《自食者》这件作品,“艺术家通常到最后都是一个反刍的过程,你好像把自己嚼碎、嚼烂了,然后再看看里面有什么。这件作品是我搬到伦敦之后,在一个完全新的空间中创作的,它讨论了我自己跟一个城市的关系,以及我来自的不同背景、如何跟自我相处。我一直觉得在我的作品中,并没有一种宏大的图景(bigger picture),而更多基于非常个人的叙事,以及作为一个女性的部分如何进入到整个创作中”。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她正在美国得克萨斯驻留,她说得克萨斯和新疆很像,包括这里的地理环境、石油产业以及围绕太空探索的遗产。而纽约和伦敦很像,更像是她生活的地方。她也提到自己对于“代谢”这个概念的兴趣,以及自己从中国到美国的学习后,在5到10年后,“我慢慢感觉到我的一部分生命体验,正在离我远去。有时候甚至回到国内,听到一些歌曲或者吃饭时,我会觉得好像自己遗失了很多。当你到了一个极限的时候,你就需要放弃一部分,这就是代谢的状态。当我们说到国族的界限时,我们总是会有一些限制,但问题是,我们能允许交换吗?我们能像‘膜’一样互相渗透吗?这也许不会改变我们是谁,但会为有朝一日的理解留下可能的印记”。
由龙星如与贺子珂发起的“云下贵州”项目出版物,与英国蛇形美术馆创造性人工智能实验室合作
近几年,我们会看到一种更加自发性、紧密的支撑性的网络在试图回应伦敦华人艺术生态结构性不足的情况,在不同区域、社群之间,在机构内部、在往来于中国和伦敦的航线中。
对于双城工作的策展人而言,她(他)们既要维系与中国的关联,又需要将自身的工作放置在一个全球的世界艺术的图景中进行思考,如何建立自身的合作网络?策展人何伊宁在2013至2015年期间尝试将英国的经验引入中国,并将中国艺术家介绍至西方。她感受到和她同一时期成长起的艺术家群体之间相互协作的重要性。然而,从2017年开始,她意识到仅仅转译西方的语言系统到中国是不够的,进而开始关注艺术家如何定位自身和历史的关系以及如何融合当代语言和本土知识。基于过往和艺术家长期工作的经历和在英国高校的教学背景,她和假杂志重启了2014年在伦敦成立的Go East(走东口)的计划,该计划旨在通过博客、展览、出版等多种方式,推广中国的当代摄影实践,并为年轻的摄影师构建国际平台。
UAL伦敦传媒学院摄影硕士专业中期联展,何伊宁策展,2023年
另一位独立策展人龙星如刚刚结束了一场和伦敦蛇形美术馆的线上发布会。在这一项目中,我们看到了她如何将个人的研究与在地实践、跨国机构建立合作路径,这是一种属于当下语境的“在地制作——全球流通”的知识生产网络。龙星如曾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获得批评写作(critical writing)硕士学位,目前博士就读于伦敦大学金匠学院“前沿实践”方向。她在过往几年不断往来于伦敦和北京,并于2021年开启了“云下贵州”计划,这是一个依托“地方”,关于科技尤其是基础设施叙事的长期项目。过去两年,该项目邀请了多位跨学科的工作者到贵州进行走访、考察、在地创作等。这次合作则作为“时间堆栈:中英人工智能艺术的基础设施研究”的序章,该项目获得了2023年英国文化教育协会中英文化连线基金的支持,并与英国蛇形美术馆创造性人工智能实验室合作。
Gourd Canteen支持艺术家影像行动小组if splash as your whistle在Goldsmiths CCA举办的放映活动,2023年5月
李伊宁在2022年获得“Asymmetry+白教堂美术馆策展实践资助计划”,在美术馆展开了6个月的研究和实践,并在工作结束后成为了Delfina基金会的策展人。在这期间她主导了“表演与过程”的驻留计划,这也是Delfina首次面向中国大陆开放申请。对于这一经历,她提到:“我是在一个相对比较开放的时期,且依托Asymmetry艺术基金会、Delfina基金会以及白教堂美术馆这三个平台来到伦敦,这是一个很幸运的方式。我想以一种更加开放的心理了解各个社群之间的交汇点,同时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和网络做好亚洲这方面之前可能会比较受到忽略的项目。”
除此之外,伦敦也出现了多个自发性的艺术组织。例如,2021年成立的当代艺术写作平台“歧路批评”,其编辑部位于伦敦、上海和互联网空间,成员为刘伟田、黄梓耘、聂小依,该平台旨在为艺术写作开拓跨越文化边界、鼓励思辨的公共空间。而Gourd Canteen是一家2021年成立,关注在英华人艺术从业者的组织,试图探索华人在英国艺术世界里穿梭与生长的轨迹。在过去几年中,它们举办了多场工作坊和讲座。Gourd Canteen之前得到了金匠当代艺术中心的支持,但在最近一次短暂的碰面中,发起人之一的刘伟田(也是Asymmetry+伦敦金匠学院视觉文化系“前沿实践”博士项目合作的第一位博士生)提到未来可能会考虑暂停或结束Gourd Canteen,其主要原因是由于动机和环境的变化,这个事情本身是否需要继续以及如何继续需要重新评估。可以说,当一个自我组织需要长期发展时,也意味着需要更持续性的、结构性的人员/项目设置、资金投入和社群维护。对于“歧路批评”而言,它面临的处境则是如何在现有有限资助的基础上探索更加成熟且更具可持续性的运营模式,以更好地展开未来的工作。
当我们回看上述的实践,它们一方面是对华人艺术生态的社会性面向的补充,通过替代性的方法和策略去发展属于其自身的结构,也试图与现有结构之间建立联系并超越其局限性。虽然困境仍然存在,我们也看到“人”作为基础设施的重要性,通过创造流动性的可能,让网络得以建立和持续。这也让我回想起在去年的开放城市纪录片电影节“Open City Documentary Festival”上的一部影片,其讲述了伴随澳大利亚的船只被送往苏格兰的羊群身上而寄生的种子,它们如何通过羊毛清洗的污水,沿着河流散落在不同的土壤中,与周遭的植被交葛、缠绕、联结与生长,并在某个春天来临之际,形成了一片独特的生态图景(landscape)。
伦敦各个地方有着不同的群落,其多样性往往由不同的社群和历史结构所构成,也受到不同区域在不同时期下都市整体更新计划的影响。我所在的温布利(Wembley)位于伦敦西北部,初到之时常常有一种身处中国的错觉,不论是新修建的小区公寓楼,还是交叉着各种施工图景的天际线、随处可以听到的普通话和熟悉的华人面孔,以及密集度相对集中的中国超市。这里虽然地理上属于伦敦的第四区(Zone 4),但是由于地铁的便捷,可以在20分钟抵达市中心或周边的高校,因而受到众多中国留学生的青睐。可以说,这种图景在伦敦的金丝雀码头、巴特西发电站以及斯特拉福德(Stradford)等区域可以看到相似的联系。有一天,我在房间里闻到了一阵浓郁的咖喱味,才恍然得知这里原来是伦敦一个繁荣的吉吉拉特人社群,这是一个印度-雅利安民族语言群体,而在伦敦其他地方,也散落着韩国人社区、日本人社区等等,在过去漫长的移民轨迹中,他们已然嵌入到当地的经济和社会结构中。
英国于2020至2021年启动针对国际留学生的PSW(Post Study Work 签证是继移民法修订后的又一项举措,适用于2020-2021年学年入学的大学生。两年后,如果他们找到符合技能要求的工作,可以转而申请技术类工作签证),该政策可以视为潜在的推动因素,吸引了更多国际留学生,也为英国的经济带来新的收入和经济动力。《英格兰和威尔士长期国际移民的变化图景:2021年人口普查》的报告中提到,在人口普查前一年,前往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最常见的非英国长期移民来自印度、罗马尼亚和中国(无论是出生国还是所持护照国);由于学生比例较高,最近来自印度和中国的移民比一般居民年轻得多。许多留学生毕业后留下来在英国寻找工作。与此同时,华人社区的构成正在发生变化。
史书美曾在《反离散:华语语系研究论》一书里提到,“华语语系为实存的社群,它是一个历史现实,这是华语语系之为历史的意思。这个历史和这些社群是永远无法以偏概全的,我们需要认可这里不断衍生的差异性,不同地点、不同时代因应不同的历史情况而有所改变。而即使是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也必然有不同的华语语系的立场与表述等,因为现实是永远不可化约地存在的。”[2]
弦影像“Whose Homeland”活动海报,影像静帧来自王博,《九龙东往事》
当我从自身所处的位置出发,探访在伦敦不同地方活动与聚集的华人艺术家、策展人与艺术机构,试图叙述伦敦2019年以来海外华人社群的状态,在实地的走访、考察和采访中我发现,对于这一时期的海外华人的艺术生态的关注,需要放置在一个共通的文化情境中,但又很难被统一在一个“离散作为历史整体”的情境框架内,或者说,“离散”一词本身在当代也需要新的理解和释义,它代表了不同的个体、群体在与世界的互动中所产生的纠葛、错位、协商、关联和空间。兰若漪提到:“我们开始建立Asymmetry艺术基金会时,突然理解到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就是在疫情期间,在故乡之外无法回家的人们的身份。不仅仅是现在有相同经历的人,比如突然间,我也重新认识到纽约之前的移民潮。在美国,有相对完善的海外华人的基础设施。而在英国,你会突然发现,人们都在谈论成为华裔英国人意味着什么。看到这种新身份的形成,人们更加乐于彼此交流,这也是Asymmetry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出现。不过事实上,社群内部也存在不同的群体以及对身份和归属感的细微差别。如何联结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弥合的问题”。而与此同时,如韩梦云所说,“拥抱,往往是相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