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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施:用日常物品创造复杂的沉浸式世界

Mar 13, 2024   杨曜
640莎拉·施

在形容美国艺术家莎拉·施(Sarah Sze)所创作的狂野装置之时,“整体大于部分之和”这句话感觉尤为贴切。这个“整体”通过寻找平凡中的魔力以使其必要部分得到提升,艺术家善用日常物品并将它们编织成进了人类试图解读混乱世界的评述中。这位出生于1969年的艺术家先后毕业于耶鲁大学和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目前生活和工作在纽约并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她的作品以拓展绘画、雕塑、视频与装置之间的界限而广为人知,其中不仅有折叠了时间与空间的绘画、由复杂材料构成的大型装置,还有用当代手法呈现日常元素的公共项目。她的创作或高高耸入墙壁,或环绕着展示空间旋转,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模糊了时间、记忆与空间之间界限的沉浸式体验。

640-1莎拉·施,《图像产生图像》(细节),2023年,图片来源:©Sarah Sze

莎拉·施在21世纪初在美国艺术舞台上亮相,并迅速获得成功,她的雕塑作品在其就读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期间就已经在MoMA PS1展出,她在硕士毕业后的第二年即于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个展,在1999年参展了威尼斯双年展与卡耐基国际艺术展,在2000年参展惠特尼双年展与圣保罗双年展,在2003年获得了麦克阿瑟“天才”奖学金,并在十年后代表美国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

640-2莎拉·施,《慢舞》,2024年,图片来源:艺术家与纳西尔雕塑中心

近期,艺术家在意大利都灵OGR(Officine Grandi Riparazioni Torino)的个展“节拍器”(METRONOME)刚于二月落下帷幕,其参与的美国纽约沙尔加格基金会(Shah Garg Foundation)的群展“大显身手”(Making Their Mark)将持续至三月底,在达拉斯纳西尔雕塑中心(Nasher Sculpture Center)的个展“莎拉·施”将展至八月中。

在莎拉·施的实践中,她讨论了绘画与雕塑之间的关系,并解释了她是如何在作品的图像分层中创造结构及其不稳定性,从而使观察者处于主动发现的位置,“在空间中,从框架中将图像解放出来对我来说很重要;让观赏者在观看过程中去发现也很重要。”对她来说,艺术本身就是一种“计时器”,“它赋予材料以活力,并跨越世纪在人类之间传递信息。”

640-3莎拉·施,《老候车室》(局部),2023年,摄影:Thierry Bal,图片来源:©Sarah Sze

艺术家的创作取材于取之不竭的日常材料,先是对触摸的每件东西的材质和新陈代谢进行评估,之后在创作中对它们进行保留、改变和延展。相同地,从屏幕上无数第一手或者第二手资源中精选出来的图片在各种载体中出现——甚至灯本身也是。在物理与数字化的世界中汲取的灵感帮助她创造出错综复杂的二维和三维艺术,同时也能激发观者产生无限的宏观视角。施的作品展现了分隔不同媒介的那些边界,并激活了存于这些媒介之间的那些空间,进而让我们去反思当代生活中已然超载的虚拟经验,也由此向我们提示出如何在物理空间中去找寻真实的经验。

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 (Emily Dickinson)的现代诗歌是莎拉·施艺术创作的永久灵感来源,这也体现着存在于凝聚和解体之间的那些种种时刻。其系列作品“格律比例”(Proportioned to the Groove, 2019)由上釉烧制的陶土切片形式组成,这些陶片压在低矮的木质支架上,下面是带有白天或晚上不同时间拍摄的天空景象的碎纸片。这件作品的标题与施在2005年为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创作的大型装置同名,来自狄金森所写的一首关于爱的负担和喜悦的诗。

640-4“莎拉·施:时移”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年,摄影:David Heald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萨拉·施开始于2015年的影像装置系列作品 “计时器”(Timekeeper)让人感到神秘而“眼花缭乱”,其中一件《溪山行旅图》(Travelers by Streams and Mountains, 2021)的作品标题则来自北宋画家范宽的名作,也受其远中近三种视角的启发。在施的诠释中,转瞬即逝的非实体视频图像如探照灯一般在展厅中追踪;作品里脚手架上有一个钟摆以弧线轨迹不断摆动,它在一个以盐覆盖的圆形上标记出时间和空间,其周围则是与过程有关的零碎物件,此外这件作品中蕴含的拟声音效还强调了这种自动控制运动的现场质感。

640-5“莎拉·施:时移”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年,摄影:David Heald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近年来,莎拉·施的创作回归到了绘画领域,她将雕塑作品里那种累积的过程转移到了画面上。在这些高度复杂和纹理极其丰富的绘画中,她融合了多种作画方法,例如有些方法来自她对版画的兴趣。无论是丝网印刷的还是固定在画布表面上的,她都将油画颜料和图像碎片叠加起来,形成缭乱而又高度细微的构图。在这些由照片和绘画共同生成的充满自由的图像与印记里,不安和躁动的画面令人联想起数字化媒介所具有的那种流动性,而与此同时,施的绘画作品还保留了模拟的和手工制作的灵韵。

640-6“莎拉·施:时移”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年,摄影:David Heald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2023年,莎拉·施最新创作的呼啸的模拟生态装置在她的个展“时移”(Timelapse)中展出,该展览占据了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的内部空间和外墙。另一个特定地点的作品则于同年五月末在伦敦佩克汉姆黑区火车站上面的一个长期被遗弃的候车室里开放。该作品由英国艺术组织Artangel共同委托,《老候车室》(The Old Waiting Room)将占据火车站主售票处上方的一个拱形空间,这个房间在过去50年里一直被封存。《艺术新闻》在展览“时移”开幕之后对莎拉·施进行了专访。

《艺术新闻》x 莎拉·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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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艺术新闻》

A=莎拉·施

Q:古根海姆的建筑风格非常独特,它的圆形墙壁和螺旋式坡道一直延伸到它的中央中庭。你能谈谈在激活这个空间时不同以往的关注点吗,以及这对你的选择有何影响?

640-7“莎拉·施:时移”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年,摄影:David Heald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A:在古根海姆,每一个决定都是关于博物馆的其中一英寸,因为它的每一英寸都在变化。各个楼层都有不同的角度。在每道弯墙、每一个测量数据都是不同的。这是我认为有史以来最激进的建筑之一。此外,你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洞,这也改变了你对空间的整体体验。因此,即使你摄取到了建筑的一部分,你也无法真正体会处于那个空间中的感觉。

我在想,(中央走道外的)每道弯墙都是一个图像制造者,它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制造图像。因此,一幅画会制造出一个视频、一座雕塑;或者一座雕塑会制造出一个视频或一幅画;它们又在这个空间中融合,成为一个整体,然后它们分开,在你的眼前以不同的方式变成三个图像。

640-8“莎拉·施:时移”展览现场,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023年,摄影:David Heald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观察人们进入这个空间的不同方式也非常有趣且有意义——有人坐在地上,也有小孩子聚集在《计时器》(Timekeepers)前面。即使有15,000观众在开幕后的十天内来访也没有任何作品损坏。观众在这一空间中的行为也完全不同。安保处的负责人告诉我:“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但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和艺术作品的互动。” 人们通常以一定的速度(在博物馆的坡道上)移动,他们为人群测量了速度,(但这个速度在此次展览中被)成倍地放慢了。

Q:你会先画草图吗?你组装一个作品的开端是怎样的?
A:我有一个构画草图的过程,实际上更多的是基于我的建筑学训练,即画出一种更加抽象—松散的线条,以展示整体构图的节奏、它是如何工作的以及可能会在哪里快速移动、缓慢移动的编排。在“时移”中,我希望动态的过渡是被完整编排好的。一旦你意识到你的艺术作品在空间中发生了什么,那种艺术与生活、建筑与作品、光线与黑暗的融合,这个过程就会通过你的身体和时间的运动自然发生。所以这都是在草图上产生的。
640-9莎拉·施,《陨落的天空》(进行中),2021年,图片来源:艺术家工作室与Storm King艺术中心
Q:谈到你的建筑背景——就你如何谈论姿态和光线而言——你的作品将如何与佩克汉姆黑区的“被遗忘的”等候室产生互动?
A:这是一个疯狂的、惊人的、真正令人兴奋的空间。我对它的了解是,它建于1865年,自1962年以来就再也没有向公众开放过。有人告诉我,在建造那座水晶宫的时候有这样的期望——这只是传闻——既然会有很多人想去那里,这个等候室就真的很有必要,但这是对需求的错误估计。然后它经历了许多不同的阶段。有一段时间它是一个台球室,然后它就被废弃了。所以它实际上是被木板封住的——有些部分是用水泥封住的——只是伫立在那里,有点隐身于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有火车从它的两边经过,但也有这个当代生活中的时间胶囊(的意味)。
我不想过多透露我的计划,但我绝对喜欢这种候车室或等待火车的理念。这种张力对我来说一直很有趣。我感兴趣的是利用这种期盼,即这本来被想象成一个宏伟的地方,而它现在相当衰败,却又有自己的美感——这种宏伟的感觉,失去或重获,再被重塑。这种神奇的体验是你去那里的时候最大的感觉。
我对有生命力的作品感兴趣。它有一种现场表演的感觉,现场爵士乐,现场舞蹈,任何这些东西。当你来到它面前时,你觉得在这一刻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如果你再呆一个小时,它将是一个不同的作品。感觉就像你进入了这个被遗忘的空间,但随后你发现这种完全在场的感觉,一瞬间充满活力,一种使用空间的新方式。
640-10莎拉·施,《老候车室》,2023年,摄影:Tab Khan

我在准备时思考着车站作为一个空间的意义,等候室的意义。我也与我合作安装(作品)的人交谈,集思广益;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哪条路,但我喜欢这种有所期待的感觉。(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的作品)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委托,因为在机场,无论你是到达还是离开,你都处于对即将到来的事情的巨大期待中。候机室也承载着这种等待的想法——你处于一个正在等待的时刻。

我认为在我的作品中,我一直对试图找到这个点感兴趣,在那里你正处于来或去,成长或死亡,维持和成长之间的、摇摆不定的点,他们都同时处于这个临界点上——你站在杂技绳索上,即将走向一个或另一个方向。

640-11莎拉·施,《隐忧》,2001年,在纽约亚洲协会展出现场,2001-2004年,图片来源:©Sarah Sze
Q:由于你的装置中有如此多的活动部分,你是如何采集这些材料的?
A:我感兴趣的事情之一是图像如何生成或自我生成,以及我们现在如何生成图像。这不同于以往,因为它们被交易,它们被改变,我们自己也在攫取图像。著作权(authorship)是有争议的,所有权(ownership)是有问题的。在我们通过非生物来表达自己和交流方式方面,图像正在与实体竞争,甚至可能取代它们。
我认为,在作品本身和任何展览中,我感兴趣的是向观众展示作品正在他们眼前自我生成。而这也与可视的工具有关。雕塑本身就是(其创造图像的)工具。在Artangel的委任作品中,所有的摄像机都隐藏在雕塑中。所以雕塑既是雕塑本身,也是一种工具。我甚至今天还在想,我们如何让它也成为一幅画?
我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有自己的灵感来源,但大部分来自于这个世界。例如,我所运用的大部分图像都来自我的iPhone。但有10%不是,这10%非常重要,因为我感兴趣的点在于:如果你想买一张火山的照片,你可以像购买一支画笔一样把它买下来;它是你的,你拥有它,这是比较新的一种概念。

撰文/Torey Akers

编辑/杨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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