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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隔离状态下以艺术跨越边界,在不确定性中推进中法文化交流

Nov 30, 2021   TANC

疫情尚未过去,隔离仍在持续。在国际流动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此时,如何让不同地区文化工作者进行持续的对话与沟通?怎样在隔离状态下,以艺术跨越边界,推进法国与中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身处在艺术活动极为活跃的上海,法国当代艺术的注入,能带来了什么样新的碰撞与交融?

2021年11月11日至14日,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在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的B3展馆中央,呈现了一场题为“不吹不擂-触梦边界”的当代法国艺术家联展,也是法国领事馆在西岸艺博会举办的第二场展览。双方的正式合作,始于全球疫情仍十分严峻的2020年。今年的规模和参展有了大幅提升,共汇聚19世纪末到20世纪90年代出生的15位艺术家的60幅绘画作品。促成该项目的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领事柯梅燕(Myriam Kryger)同时担任了展览的策展人。在向中国观众展示法国艺术创作的活力之余,展览里融入了对当下处境以及国际交流状况的反思。

除此次展览之外,疫情以来,法国在中国开展的文化交流活动不减反增,隔离事态反而促使法领馆推动了更多文化行动。如柯梅燕所言, “越是在不能直接面对面交往的情况下,人们对思想交流的需求就越发恳切。”以下采访是柯梅燕对于在特殊时期如何推动中法文化交流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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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梁珩

A=柯梅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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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连续两年在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举办法国艺术家的联展,在全球隔离的环境下,艺术家们何以选择来上海做展览?如何帮助无法到达中国的艺术家完成展览筹备?

A:这要从2020年说起。疫情之初,不少法国艺术圈的朋友很遗憾无法来上海参加艺术季,我就决定以法领馆的名义,向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的主办方提议举办一个法国艺术家联展。但要区别于画廊展位,因为我们希望开展有策展思路的、非营利性质的活动。尽管这是首次有领事馆深入参与到艺术博览会中,我们与西岸艺博会方面的沟通却十分顺利。达成一致后,我便开始构思展览,并联系艺术家、画廊、美术馆以及收藏家。出于做美术馆级别的展览的考量,我们还邀请了法国展陈设计师Margo Renisio进行合作。花费一番时间和精力,才有了去年的“跨越边界”(Par-delà les frontières)。

2021年西岸艺博会法国艺术家特展“不吹不擂——触梦边界”现场2021年西岸艺博会法国艺术家特展“不吹不擂——触梦边界”现场

去年展览收到不少正面的反馈后,我们今年便打算继续办下去,并扩大规模,将更多的法国艺术家和作品呈现给上海观众。以菲利普·科涅(Philippe Cognée)为例:在构思2021年的新主题“触梦边界”(à la frontière du rêve)时,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艺术家。必须要说明,尽管菲利普·科涅是法国和国际上广受认可的艺术家,他但还没在中国开办过展览。他被我的提议所打动,积极参与其中,表示为西岸艺博会的本次展览绘制一批新作。从展览筹备的角度,预定一批新作是惊喜也是负担。艺术家所需的创作时间和国际运输的不确定性,为我们的工作增加了悬念。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意外,都可能影响最终展览。所幸我还是有这份运气:无论是与各个借展方的沟通,还是与西岸艺博会主办方的协商,包括最后在布展现场收到菲利普·科涅的整批新作,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当然难免辛苦,但最终的成果让我再次感受到了文化领事工作的意义——越是在不能直接面对面交往的情况下,人们对思想交流的需求就越发恳切。

法国展陈设计师Margo Renisio(左)与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领事兼策展人柯梅燕(右)法国展陈设计师 Margo Renisio(左)与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领事兼策展人柯梅燕(右)
菲利普·科涅,《独游凡尔赛》,2021年 © 艺术家及坦普隆画廊,巴黎,2021年菲利普·科涅,《独游凡尔赛》,2021年 © 艺术家及坦普隆画廊,巴黎,2021年

Q;从2020年的“超越边界”到2021年的“触梦边界”,“边界”一词在两届展览的标题里都出现了,“边界”的具体指向是什么?

A:在国与国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不同学科之间……边界不可避免,却又须时常跨越。没有边界,我们就无法对事物进行理解,也无法开展行动。在边界存在的基础上进行跨领域合作是我一直期待的工作方式。因为“边界”一直是我个人很重要的课题,我的工作本身就是跨越边界促进两个文化之间的对话。去年,国际人员流动因疫情而停滞,但西岸艺博会的展览至少可以让艺术作品和文化思想进行跨越国界。在参展艺术家的选择上,我也着力体现”跨越边界”的概念:乔治·马修(Georges Mathieu)跨越了几何抽象和抒情抽象的边界,克劳德·维亚拉(Claude Viallat)的创作突破画框边界,等等。因此,今年我不仅选择了不同创作媒材的绘画作品:油画、水彩、丙烯、水粉拼贴、纸本水墨等,还选择了不同年龄层、来自不同地域、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希望展览能够跨越时代与空间的边界。

当我们决定跨越边界,就会发现“边界”地带,是不同领域之间不确定的部分。不确定性往往是最有趣、涵义最为丰富的因素。因此——无论是司徒立描绘的家居物事,还是亚历山大·雷诺(Alexandre Lenoir)的风景——我今年选择的都是带有这种朦胧的梦幻氛围的作品,而且一定要是绘画。

亚历山大·雷诺,《Horizon》,2021年 © 艺术家及阿尔敏·莱希画廊亚历山大·雷诺,《Horizon》,2021年 © 艺术家及阿尔敏·莱希画廊
司徒立,室内系列,2003年 © 光达美术馆_1 司徒立,室内系列,2003年 © 光达美术馆_2司徒立,室内系列,2003年 © 光达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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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为什么一定会呈现绘画作品?

A:当代艺术平台有时太过忽略绘画,这个现象不是中国独有的,而是在国际上普遍存在的。仿佛一旦用绘画形式进行创作,就失去了当代性。但当代艺术应该是多元的,绘画同样是一种重要的艺术表达方式。对其进行呈现,非但不是保守的选择,反而是对艺术多元化的追求。而我作为策展人,希望带给观众能够直接在情感上、在美感上触动人心的作品。对于我个人而言,作品带来的感动是第一位,至于对作品的理解和观念构建,可以在情感触动后再进行。而且叙事性的作品,能够建立起不同作品之间的呼应关系,像组织一场戏剧一样,构建一个新的故事。

Q:在本次展出作品里包含有对超现实物种的描绘以及一些色彩较为黑暗的画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A:展览选择的作品都是对不同世界的混合:将不同物种捏合在一起,将美梦与噩梦掺杂在一起,呈现出一个绚丽却令人不安的大千世界,给予观者一种眼花缭乱的怪诞观感。而我欣赏的,正是这种身处不同宇宙交叠处的不确定性。包括这次菲利普·科涅的组画《独游凡尔赛》(Seul à Versailles):夜间的凡尔赛宫,没有了白天成群结队的游客,显得清冷寂寥。承载历史荣光的建筑此时像是一具被掏空的躯体,告诉我们多么辉煌的生命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画作一组十幅,共十幅的组画在现场形成近15米色彩长廊。艺术家通过色蜡这一古朴的画法,模糊了所描绘对象的边界,营造出斑驳的漂浮感,更能体现出这座历史古迹的浩瀚、荣耀和悲剧感。

至于为什么选择朱利安·德·蒙斯蒂耶(Julien des Montiers)的《头颅》系列和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Vladimir Velickovic)的“乌鸦”系列等色调黑暗的作品,因为噩梦也是梦的一种。美梦和噩梦都是现实的投射,光明和黑暗都来自现实,“阴”“阳”并存于我们的生活当中。某种意义上说,梦是承载内心欲望的世界,梦境也许比现实更为真实。

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乌鸦》,2010年 © A2Z Art Gallery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乌鸦》,2010年 © A2Z Art Gallery

Q:今年展览所呈现的作品具有丰富的文化背景,怎么看待不同文化对法国艺术的影响?

A:这也是本次展览希望传达的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法国艺术图景,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共同滋养而成的。因此观众会在展览中看到来自中国,现长居法国的司徒立和严培明,南斯拉夫裔艺术家弗拉基米尔·维利科维奇,希腊血统的亚历珊德拉·鲁索普洛斯(Alexandra Roussopoulos)……包括的亨利·米修(Henri Michaux)——他原本也是比利时人。米修是欧洲现代诗坛极具代表的人物。他的文学和图像创作受到中国影响很深,也写下了不少关于中国的散文,其中留给我深刻印象的是这一句:Sans être habile, on ne peut être Chinois(不灵巧者,无法成为中国人)。亨利·米修在20世纪30年代到中国游历的经验让他突破了西方哲学静止的视角,从中国思想持续的流动性当中,寻得一种能够表达永恒运动的语言。在本次展览中四幅米修的作品,虽然标题是《风景中的人》,但可以很直观地看见中国文字的形象。因此,无论艺术还是文学创作,我认为都需要以开放的姿态,吸纳不同地域的文化。

异、同,远、近,都是一些辩证的关系。回顾我自己的经验,最初受中国吸引的原因是东方文化疏远的距离感。我曾以为中国不仅是一个地理意义上遥不可及的国家,其思想与我自身的文化也十分疏远。然而当我真的跨越了边界,来到中国,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且亲切,甚至能回应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因此,这个展览承载了我个人很重要的思考和感受。但我仍然希望通过幽默的方式,与自己策展的野心及热情保持一点距离,所以最终选择了”不吹不擂-触梦边界“这一题目。

亨利·米修,“风景中的人”系列,1950-1952年 © 德玉堂_1

亨利·米修,“风景中的人”系列,1950-1952年 © 德玉堂_2亨利·米修,“风景中的人”系列,1950-1952年 © 德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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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除了这次我们在西岸看到的法国艺术家联展,还有没有别的途径让中国观众对了解法国文化?

A:很多活动都在持续进行,除了在每年最重要的“中法文化之春”期间开展众多展览、戏剧、电影、文学活动以外,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还有举行了“夏至音乐日”“思想之夜”等等。每个城市都有多个面向的文化活动在展开,例如今年我为上海的“思想之夜”挑选了“家庭:近乎,远乎”这个题目,邀请中法多位思想家、社会学家、哲学家……在疫情这个特殊的时期,共同深入对家庭关系、伴侣以及女性地位问题的讨论。今年一项令人特别骄傲的成果,是上海领事馆把将“傅雷翻译出版奖”带回了傅雷的故乡——浦东周浦镇。因为如果没有翻译,思想就无法跨越边界,不同语言文化的人就无法进行交流,但译者的工作却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幸好在中文和法语之间存在一个这么难能可贵的奖项,希望“傅雷奖”的评选和颁发能够让更多人关注到译者。

从2022年开始,我们将北京法国文化中心运行多年的“文学告白”和“思想告白”活动首次带到长三角地区,计划以一季度一次的频率,邀请文学界、思想界的嘉宾开展深入交流,分享创作历程和思想体系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我们在线上除了对很多活动进行了直播,还针对“中法环境月”与媒体合作了线上专栏“生态问题再思考”——翻译并发布法国知识分子及专家学者的文章。我一直强调文化交流活动一定要采取线上和线下混合的模式,网络能够让更多无法亲临现场的中国观众知道我们,但面对面的交流能够更深入地增进彼此的了解。

Q:在这两年疫情的隔离以来,你们还做了哪些工作来进行法国与中国的文化交流?

A:疫情是一种阻碍,但也是一种动力。这两年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所开展的活动,甚至比非疫情期间还要更多。今年6 个法国一线艺术机构、博物馆在上海举办了8个展览,比如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本伯格基金会、法国国立吉美亚洲艺术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等。疫情促使我构思并发起新的项目,联合中法两国的画廊美术馆、艺术家,为中国公众呈现法国当代艺术,于是便有了法领馆连续两年在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的活跃。同样的活动还可见“上海中法设计周末”。2020年与《艺术新闻》合作的“法兰西回声”和今年的“生态问题的再思考”,都是我们全新的尝试。我们邀请的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等人都不希望只是单纯的往中国发一篇稿件,而是期待展开一场深入的对话。因此需要在前期和这些思想家、哲学家们进行长时间的沟通。当然你在哪里,你和哪些人进行合作也确定了你能够做什么。上海的优势,就是你能遇到很多优秀且积极的合作伙伴,大家能够共同将活动办起来,进行如此有意义的中法文化交流。这也是我很爱上海,将上海放在我心中和纽约、巴黎同等地位的原因。

*本文图片致谢法国驻上海领事馆

采访、撰文/梁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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