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从发电厂到化学兄弟”展览现场
英国乐队化学兄弟(The Chemical Brothers)。Photo by Luke Dyson
伦敦。超过120 BPM(每分钟120击)的速度,奠定了全球舞池的节奏。作为流⾏⽂化中的⼀个重要的⾳乐流派,电⼦⾳乐(简称电⾳)的节拍和能量掌握着20 到21 世纪时代的脉搏,其美学和理想反映社会的转变,影响⼒横跨⾳乐领域。英国伦敦设计博物馆(Design Museum)的⼤型个展“电⾳:从发电厂到化学兄弟”(Electronic:From Kraftwerk to The Chemical Brothers)在⽇前开放,展览设计幻化成舞池,强劲的电⾳响遍整个展馆;尘封了4 个⽉的迷幻舞池展场,终于在逐渐解除防疫封锁措施下被解封。
适逢今年是电⾳界先锋Kraftwerk(发电厂)50 周年成立纪念,展览原本于4 ⽉1 ⽇开幕,还未让观众庆祝乐队在过去半世纪的非凡影响⼒,5 ⽉却传来创办⼈之⼀的Florian Schneider 因癌病去世的消息,震惊整个⾳乐界。展览的重开成了部分乐迷悼念和回顾这位被誉为有声⾳恋物癖(Sound Fetishist)⾳乐⼈的机会。
场外“Follow the Social Dist-dancing Trail inthe exhibition” 告示及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ANC
展览曾于2019年在巴黎爱乐⾳乐厅(Philharmonie de Paris)掀起序幕。⼀向重视设计和致⼒发掘设计影响⼒的设计博物馆,与巴黎爱乐⾳乐厅合作,在伦敦场尽量地保留了原展览中像夜场和俱乐部式的紧凑节奏和轰鸣氛围,并抓住机会加入甚少被提及与电⾳有关的设计历史和英国的狂欢⽂化(rave culture),同时改编了展览压轴部分,呈献英国乐团The Chemical Brothers 具爆炸⼒的沉浸式多感官视听表演。展览聚焦于电⾳的历史和视觉⽂化,尝试在科技、设计、艺术和时装跨领域中整理并重塑电⾳对流⾏⽂化的影响;另外透过追溯不同城市所兴起和形成的⽂化风潮,探讨电⾳给予不同群体的意义。
作为其中⼀个最早重新开放的博物馆,馆内实施严格的⼈流管制和单向展览动线;纵然场内舞池的激光强劲,在⼈数限制和社交距离下,即使有着120 bpm 的强劲电⼦⾳乐作背景,馆内的冷清更凸显疫情新⽇常下的冰冷、疏离与回不去的热闹、随意。
未来感浓厚的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ANC
疯狂科学家之发明
传统乐⼿到机械操作者所开辟的电⾳视觉美学
19 世纪末期,乐器发明家⾸次以电⼒融合乐器来进⾏产品设计实验,最初仅以重新“弹奏” 传统的古典⾳乐和流⾏曲旋律。直到20 世纪60 年代,电⼦⾳乐才真正被创造及⾯世。电⾳始建于这些疯狂发明家的成就之上,他们的创新为往后的作曲家和⾳乐⼯作室提供了便利。相对于传统的声乐演唱或乐器演奏,电⾳从根本上打破了常规表演者的形式,变成由操作⾳响设备组合、各种合成器的机械操作者。
⼀台专为现场演奏所创造的⾰命性乐器,包含了放⼤器、扬声器、声⾳处理系统、控制台等功能。Gmebaphone 2 – Christian Clozier, France, 1975, Musée de la musique Anglès
当中,把这些机器玩弄得出神入化的表演者,非德国先锋乐队Kraftwerk 莫属,其作品塑造电⾳⽂化的雏形,对后来80 年代所衍⽣的不同流派(如工业舞曲(Techno)和浩室(House)风格的创立,可谓功不可没。⼆战后的流⾏⾳乐市场主要由英美的⾳乐垄断,受传统⾳乐理论训练、毕业于德国舒曼⾼等⾳乐学院(Robert Schumann Hochschule)的Ralf Hütter 和Florian Schneider 在1970 年成立了具实验性质的Kraftwerk,参与当时德国的实验摇滚运动。他们利⽤新兴的合成器创作,并⾃创更多的电⼦器件应⽤于⾃⼰的作品之中,在未有电脑的年代创作出别具质感的电⼦⾳效。直到第4 张专辑“Autobahn” 的出现,他们已摆脱了当时的运动,成为电⼦⾳乐流派的先锋。信奉包豪斯(Bauhaus)美学主义的Kraftwerk,“冷、极简、机械” 精神体现在简洁的歌词中,⽣活化的题材如战后的电脑科技发展、公路和铁路旅⾏的欧洲都市⽣活⽅式也出现在其⾳乐中。
Kraftwerk 在“TheMan-Machine” 中⼈型模特的机械形象,刻意地扮演机器⼈般的表情和动作。Photo by Peter Boettcher
Kraftwerk 在设计美学上的⼤胆尝试更引领电⾳⽂化跨越传统⾳乐中所局限于⼆维度的平⾯封⾯设计,并把概念实践于舞台效果、设计和艺术装置上,结合⾳乐成为⼀个涵盖多媒介的艺术表演项⽬,使他们在⾳乐实验以外的影响⼒更横跨⾄视觉领域。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和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都曾留下他们表演的身影。
展览中⾸部令人瞩⽬的3D 作品:“⽬录:12345678”,呈现乐团⾰命性的“声⾳画⾯”和利⽤数码化技术的表演能⼒。该作品融合了Kraftwerk 从1974 年到2003 年⼋张概念专辑的作品,在重新演绎下,加入投影、动画和3D 视觉效果,展示了乐队近40 年的⾳乐成果和技术创新。在最经典的歌曲“The Man-Machine” 中,红⿊⽩为主⾊调的画⾯,透过有秩序地排列重覆的⽂字,俐落地在画⾯增添跳动的效果,立体的视觉更配合电⾳极速回旋反复的节奏。团员刻意像机械⼈般的舞台表演和效果,⼈类机械混种所呈现的异化和未来感,在电⾳独特的迷幻节奏下呈现出现代⼈精神状态的疏离和迷惘。Kraftwerk 早在电脑出现前提出具如此前瞻性的命题,在机不离⼿的当下更显出其前卫的批判精神。
“The Man-Machine” 中极简设计风格的影像。Photo by Peter Boettcher
催眠世界的⼒量
电⾳流派中承载的理想主义与感官空间
1981 年,法国合成器⾳乐家让·⽶歇尔·雅尔(Jean Michel-Jarre)在北京和上海演出,是⾸位在改⾰开放后到中国演出的⻄⽅⾳乐⼈,当时的演出还在中央⼈⺠广播电台和电视台转播给全国近五亿听众。电⾳⽂化因⽽在中国植根并发展,中央⾳乐学院亦在1984 年成立第⼀个电⼦⾳乐实验组。作为其中⼀位电⾳的先驱⼈物,展览现场搭起了雅尔的⼯作室,展出了⼀些他最喜欢的乐器,特别是具⾰命性技术元素的机器如磁带条和激光竖琴、他的虚拟现实新项⽬以及特别订造的电⼦设备Geiss Matrisequencer 250。
雅尔的⼯作室。Photo credit –Gil Lefauconnier
除了先驱者的启发,20 世纪急速科技的发展也加速了电⾳流派在欧洲以外地区的兴起。舞台以外,电⾳更多地流动到地下⽂化。同样在1980 年代,工业舞曲(Techno)在备受汽车⼯业崩溃之苦的城市底特律里萌芽。未来主义中的科学进步和科幻⼩说中乌托邦给予底特律的年轻⾳乐⼈灵感,从⼀堆废弃建筑和空置房屋的城市景观中以未来主义的⾳调和充满活⼒的打击乐创作,试图从废墟中建立新⽂化的共同希望和梦想。差不多时期,浩室舞曲(House)在芝加哥崛起,纽约也成了现代夜店⽂化的发源地。电⾳的意义不仅仅停留于声⾳和视觉效果实验,它更多地联系⼈群,赋予群体意义,展览也致力于积极发掘电⾳在边缘化群体的社会历史和地位。
Photo by Jean-Christian Meyer,1993
另⼀边厢,群众参与衍⽣电⾳的舞蹈⽂化;舞池拥挤空间独特的精神状态,无论是从私密的俱乐部到废弃的仓库、或由⼯厂改建的舞厅到偏远的乡郊,抖动的⾝体和精疲⼒竭或狂喜的画⾯,⼀直令摄影师着迷。舞池的派对能量成了⼀种摄影的艺术主题。
强调视觉的听觉旅程
电⾳在21 世纪的数码化演绎
CORE,2019,装置。Photo by Gil Lefauconnier
21 世纪的当代,电脑盛⾏,更多数码化的技术进入电⾳的领域,从感官上加强听众感受电⾳的效果。1024 Architecture 设计室融合视觉艺术与数位技术,⽤上2 万4 千个LED 灯泡,模仿现今演唱会多⽤的数字视觉创作,把不可见的⾳乐转化成可见的回弹灯光艺术装置,⽤动态的形式体现法国DJ 卡尼尔(Laurent Garnier) 的配乐,以视觉呈现被⾳乐触发对空间想像的张⼒。
化学兄弟在2019 年11 ⽉30 ⽇在伦敦The O2 的演出。Photo by Luke Dyson
压轴的展厅烟雾弥漫,频频的激光和闪灯,配合四⾯⼋⽅冲来的⾳响,特⼤银幕的现象感,把电⾳魅⼒推到极致。作品是由英国乐队化学兄弟和展览设计师Smith &Lyall 于2019年的创作“Got to Keep On”,穿上抽象服装的表演者,以超凡的形式呈现于画⾯上。化学兄弟认为:“设计绝对是增强我们现场表演体验的重要元素。“ 乐团刻意策划的现场效果,营造非⼀般的视听体验,为展览画上多感官冲击性的句号,亦完美地表现电⾳⽂化在21 世纪走向的另⼀种视听触多感官的极致。
穿上抽象服装的表演者。Photo by Felix Speller
“ 声⾳,只是这类型⾳乐的其中⼀个部分。”策展⼈Gemma Curtin 这样说。媒体对⼈类的影响在于它不断地塑造和重塑个体,可以作为是理解社会、⽂化和世界的⽂本。“电⾳”展览概括了电⾳⽂化成形的历史,积极地从⾳乐以外的多个领域探讨电⾳(尤其在次⽂化)的影响⼒和社会性意义,试图抛砖引⽟地引发更多的讨论,亦是少有深入地研究电⾳⽂化发展的展览。
可惜的是,展览有过多想涵盖的主题和内容,特别在场内设有数个引⼈瞩⽬的⼤型沉浸式的作品下,其余的部分惨变成碎⽚式的历史资料和介绍,同时混合着⼤量平⾯、立体、服装、活动装置、多媒介的展品,观众眼花缭乱之余,整体的叙述变得凌散、跳脱,理论上的支撑也显得相当的薄弱。展览致⼒让观众能够享受电⾳⽂化的感官刺激,像夜场的展览设计虽有⾝临其境的感觉,却无法取得理想的平衡,让观众欣赏演出之余也可在较安静的情况下读取信息。也许,这也代表着时代的表征,数码化的发展给我们传送更多的影像和资讯,我们总被缤纷的动态图像吸引⽽难以专注于⽂字和静态事物上。(采访/撰文 陈舒孜)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来自伦敦设计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