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玻璃博物馆的“退火”项目将于11月3日再次开启。该项目从2014年开始,先后邀请了张鼎、廖斐、杨心广、毕蓉蓉、林天苗等艺术家进行参与。今年的“退火”项目将以孙逊和韩国艺术家朴庆根的双个展形式进行呈现。两位艺术家在创作中将玻璃这一材质的特性发挥到极致,同时又让玻璃隐形于作品之中。“退火”项目的进行,让这个位于废旧玻璃生产工厂的博物馆实现从质料展示上升至精神层面探索的转变。
玻璃与动态影像、机械结合,构建空间故事
艺术家孙逊创作过程中
在孙逊的作品中,玻璃作为媒材介入,实现了物化玻璃并与动态影像结合的尝试。孙逊的展览《塞上(下集)》实际上是去年“退火”项目的延续。
孙逊,《塞归》,2019年作,上图:玻璃未破碎;下图:玻璃破碎,“塞上(下集)”展览
这个完整系列的灵感来自于王维诗歌《使至塞上》——这首诗中每行的最后一字和后一行的第一个字,拼凑成了作品的名字,譬如“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一句中,前半句的“塞”字和后半句的“归”字命名了作品《塞归》;同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则是为《直长》。通过这个肢解诗歌的文字游戏,艺术家重新发明了一套概念。“边属”(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为“运动之中的有限空间”;“塞归”为“野生世界中的镜面对抗”,“直长”为“夜光平衡中的危险”。根据艺术家的理解,《使至塞上》是“早期世界观模型,试图在此基础上讨论时空的属性,由此进入心理与空间的另外一种距离。”
孙逊,《长直》,2019年作,“塞上(下集)”展览
《塞上》的上半部分于去年呈现,而此次孙逊则用机械装置的方式将这些概念落实。孙逊并非执着于材料的艺术家,在此之前对玻璃更是从未尝试过。
上图:孙逊,《边属》,2019年作,装置现场,下图:孙逊,《边属》细节图,“塞上(下集)”展览
艺术家在王维诗中看到了空间的边界感,并力图用装置重绘这些意象。一面方正的玻璃镜子悬挂在空中,金属球在下面的机械装置中运动,每几十秒就会弹出一次,击打镜子;镜子在一次次的撞击中慢慢碎裂。这即是作为“镜面对抗”的《塞归》。在《边属》中,长玻璃管中的钢球在两端之间来回运动,不停地破坏玻璃管的平衡。
不同社会政治下的情感结构
艺术家朴庆根于展览现场
本次的“退火”为朴庆根在中国的首次展览,同时也是“退火”项目第一次与国外艺术家合作。与孙逊此次概念先行的作品不同,以影像为主要媒介的朴庆根质疑影像艺术家在创作中的主观性,更关注历史和社会中的现实要素。“韩国过去几十年的工业历史、军役创伤,以及流行文化的心理机制共同构成了朴庆根创作的主要线索”。他去年的90分钟纪录片作品《军队》(ARMY)以一名服兵役的韩国青年宇哲(Woochul)为视角,展示了集体主义与个人之间的关系。
朴庆根,《军队》(ARMY),2018年作,89分钟,影像截图,图片来源:Vanguard 画廊
在半岛南北对峙的局面中,服兵役是每个韩国青年男性的义务,役兵规模为60万人;影片中,宇哲的朋友对宇哲说道:“这两年里,你是属于国家的。”影评人卡罗琳·魏德纳(Carolin Weidner)指出:“‘军队’与抑郁有关——导演与影片的主角都在服役期间饱受抑郁之苦。”而朴庆根本人“仍然饱受自己作为新兵时所受到的创伤而困扰。”
于是在此次展览“我是我的镜子”中,朴庆根的问题意识继续延续。如果说《军队》力图展现男性在韩国兵役制度中的压抑,那么在此次展出的影像中,朴庆根则借助玻璃这一意象,讨论了在韩国、乃至整个东亚文化语境里的女性。朴庆根认为,作为一种材质,玻璃所具有的“让人感动、同时带有危险情绪”的特质,与东亚女性文化是一致的,而这种特质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不能认识和理解,只能感知的;这种感受也来自艺术家在与母亲或女友相处时的经验。
朴庆根,《我是我的镜子》影像截图,2019年作
在影片中,艺术家邀请了一对双胞胎姐妹重新演绎《睡美人》的故事,以展现东亚女性在现代社会中不得不同时兼具的“独立强大”和“被保护”的两面。两位主角在影像中既扮演自己,又扮演她的双胞胎姐妹,两人在玻璃迷宫中被无限地反射,她们试图寻找并拯救另一个人,但最终发现需要拯救是她们本人。
朴庆根,“我是我的镜子”个展现场
另一展厅中,艺术家布置了由玻璃和钢铁组成的动态机械装置:这两种物质是现代社会无处不在而又不被日常所意识到的,装置中的玻璃在基座上围绕X、Y、Z的坐标轴运转,玻璃面板摔下的危险性随时悬置着。而玻璃平台在不断运动中也演化出各种复杂的形状。朴庆根解释道,装置与影像构成了表里关系。对艺术家来说,用相机捕捉到的影片是有限的,同时也是主观的,无法完整地捕捉一个人释放的多层面信息。因此动态机械装置也是艺术家质疑创作过程中的主观性的体现。
当代艺术是博物馆内的金字塔塔尖
上海玻璃博物馆主馆
玻璃博物馆接管了1951年成立的玻璃工厂,尽管博物馆已经成为厂区主体,但工厂至今保留着作业,目前主要生产化学实验所用的试管、烧杯等玻璃用具,也为艺术家林天苗的玻璃作品制作订单。流水线工人作业于当代艺术博物馆中,恐怕并不常见。然而,正因为如此,从玻璃最基础的生产层面,到“退火”项目在当代艺术层面进行的尝试,玻璃博物馆才完成了一种从质料到观念的贯穿。
上图:张鼎,《黑色物质二》,2014年,上海玻璃博物馆“退火”项目参展作品;下图:刘建华,“物镜”个展展览现场,2018年,上海玻璃博物馆“退火”项目
退火是玻璃生产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序,过程虽大部分可控,但结果的未知性和偶然性也带来玻璃不可预知的宿命。选择这个名字为项目命名,体现艺术创作与玻璃制作过程的相似。张琳对《艺术新闻》解释道:“最初是先有了项目,后有的名字。最初请的张鼎,反响很好,我们就希望为它取一个名字,最好还和玻璃有关。所有的玻璃,必须通过退火这个环节,才能作为一个产品进行售卖,也就是成品前的最后一道工序。玻璃这种材质并不稳定,它其中存在‘应力’,这种‘应力’必须通过退火才可以消除。如果你看到某个摩天大楼的玻璃突然爆了,就是里面存在应力,退火的这个程序没做好。这个名字用在我们的项目上非常合适,我们博物馆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工作,但还需要一道工序让我们的展览从物质上升到精神。
上海玻璃博物馆“热力剧场”现场
玻璃博物馆自创始以来便吸引了巨大的公众认可度,而馆长张琳认为,在整个玻璃博物馆的展览版图中,当代艺术是其“金字塔的塔尖”。“玻璃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材料,是一种很物质的东西。玻璃博物馆的很多展览可以说是‘玻璃艺术’的展览,譬如针对儿童的、针对设计的、针对历史或科学的,这些展览让观众对作为物质的玻璃有所感觉。‘退火’项目希望上升到精神层面,而精神的东西才是一个博物馆的金字塔塔尖。”(撰文/姜伊威,编辑/林佳珣)
《塞上(下集)》《我是我的镜子》
上海玻璃博物馆
2019年11月3日至2020年3月29日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由上海玻璃博物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