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个展现场
“我想与当代的中国、中国的观众,和中国的艺术家进行对话,希望是一场有意义的对话。中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是世界上未来的大国。在这个语境下,有些人可能会说,在文化上,欧洲已经属于过去了。”卡普尔在接受《艺术新闻》专访时这样说道,10月25日,英国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在中国的首次美术馆级个展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
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
《致心爱太阳的交响乐》《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远行》《我的红色家乡》四件巨型装置作品分布在美术馆的一、三、四层空间中,而包括《云门》(2004)、《轨道》(2010)、《南岸中心》(2001)、《地铁站,蒙特圣安杰洛,那不勒斯》(1999-2002)以及今年十月在纽约展出的《伦纳德街模型》等,其过去几十年的艺术实践中重要公共项目作品的模型在三楼展厅一一陈列,共同构成艺术家横跨35年的重要艺术创作。本次呈现的作品经过他一一亲自挑选,展览的另一部分将于11月10日起在太庙展出。
今年十月在纽约展出的《伦纳德街模型》,图片来源:TANC
卡普尔的“非物质”之红
进入展厅,三个大型传送带缓缓地将大块的红蜡运至高处,当蜡与红色混合,其生命体特征就被加强,在即将到达中央红色圆形(代表作悬浮着的巨大红色太阳)的瞬间,却掉落到美术馆的地板上,观众面对着面前堆积的破碎的一片血红,现场传达出的震撼是不言自明的。
《献给亲爱太阳的交响曲》,2013
“这么多年来,我用了很多很多红色⋯⋯正如我曾说过的,我真正的兴趣是‘非物质’ (non-objects)所指涉内部的含义。我之所以一直重复使用红色,显然而见,我们的身体内部也充满了红。我所保存的数百件作品,当中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当然,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重叠,刚巧中国文化中所常使用红色以及其象征意义。”卡普尔对《艺术新闻》说。2013年,这件作品曾在柏林的马丁-格罗皮乌斯(Martin-Gropius-Bau)博物馆展出。
《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ANC
与躯体的关联,同样可以从《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中感受到。2015年该作品在卡普尔于法国凡尔赛宫的个人展览中展出。本次“大约七米高的立方体作品,主要是为了营造规模感。”如卡普尔所说,“这些作品某种程度上要求观众参与;但其实也不需要观众做些什么,而是更多地用身体参与其中。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当然需要引人注目,但所给予的感觉不应该是娱乐,而是有种严肃的意图。”
《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内部,图片来源:TANC
观众除了可以从不同角度感受到这件颇有力量的作品是如果探索着内部与外部之间的关系,更可以通过侧面隐蔽的门进入作品内部,看到内部如肌肉组织般的生物形态设计,由亮丽孔洞组成的网,生成了关于躯体、存在与信仰的强烈隐喻。这与原始宗教中人类对特殊自然物的有灵想象和神性赋予,即“物”的崇拜有着某种相似的联系,这些“物”也构成了从物质到精神的延伸管道。
《远行》,2017
《我的红色家乡》《远行》两件作品似乎暗示、回望了艺术家的出身及一路创作的历程,前者创作于2003年,机器带动一条金属臂沿着装有25吨红色软质蜡的开口容器的表面转动缓慢搅拌着材料的同时也在不断塑造蜡的形状,推挤至边缘的部分反复形成奇特景观,在消除观众对形体影响的同时也将其指引到材料中来。后者则只在2017年于阿根廷纪念公园展出过,一辆涂满湛蓝颜色的挖掘机爬伏在上百吨红色泥土上,展厅原本格局将沃土分割为三个部分,观众无法一眼望到尽头,却又产生着无限的联想。这些材料的运用正是为了展示材料的特征与状态,也承载着与建筑相关的内涵。
《我的红色家乡》,2003
“你知道,我是一个印度人,我已经在这里(英国)工作了40年。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工作,就和当代所有艺术家一样,无论你身在何处,都无法避免去参与这场国际性的对话。艺术家的工作地点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已经是一个全球交流的年代。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卡普尔1954年出生于印度孟买,从上个世纪70 年代开始,一直主要创作活动于伦敦,从早期的彩色粉末(灵感来自于印度市场和寺庙里常出现的彩色粉末推出的小丘)、石头材质到后期的金属材料,他的作品常常蕴含着某种东方世界观念,同时又受到西方极少主义的影响,这些颠覆人们视觉习惯的艺术品,又发掘出新的观看视角,引起观者对自我和所处环境的思考。
延伸的空间,从“山脊”到“马尔叙阿斯”
《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的模型,2015,图片来源:TANC
如果观众从《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作品中走出,直对着的就是这件作品的模型,物的放大,对应的是人的缩小,犹如进入梦境,不同体量的对比让人进一步体会到作品的力度。
《山脊》,1981年,图片来源:TANC
《肉体》,2002年,图片来源:TANC
《大地影院》,1995年,图片来源:TANC
《吻桥》,2004-2005年,图片来源:TANC
在其不远处,是本次展览中年代最早的作品,创作于1981年的《山脊》。可以看到,卡普尔从创作初期,即进行着从仿生结构中获得形体的探索,通过表面积的扩张,变化着建筑空间的转换。隧道和充气的方式在他不同时期的作品中反复呈现,或延伸或膨胀着空间。如《虚空景观(裂隙)》(1991)《大地影院》(1995)《肉体》(2002)《吻桥》(2004-2005)《双球体(立方)》(2014)等。
《玛尔叙阿斯》2001-2002,图片来源:TANC
《致敬玛尔叙阿斯》2001-2002,图片来源:TANC
《致敬玛尔叙阿斯》2001-2002,图片来源:TANC
值得一提的是,多件以“玛尔叙阿斯”命名的作品在展览中出现。这个名字源自古希腊神话,讲述的是半羊人玛尔叙阿斯因吹笛技艺高超而被人们传颂,便向擅长竖琴的音乐之神阿波罗发出比赛挑战。最终却因向权威的质疑付出生命代价,被剥皮至死。安尼施·卡普尔用了抽象的形式重塑了这个故事,酷似喇叭的巨大的抽象雕塑曾被悬挂在泰特现代美术馆涡轮大厅中,中空的结构包含了多重象征,如玛尔叙阿斯的皮肤,如他吹奏的笛子,又如血管、耳蜗等器官的造型,深红颜色的雕塑两端开口却空洞而黑暗,如同某种力量拉扯着肢体,发出虽无声却如呻吟般哀怨的音乐。参观者无法站在任何一个方向看清整个雕塑,只能通过一连串离散的感官去感受。
2002年10月在泰特现代美术馆涡轮大厅中展出的《玛尔叙阿斯》,图片来源:TATE
在太庙将遇见“非物质”不锈钢作品
《天空花园》(2013),图片来源:TANC
《千禧穹顶项目》(1998),图片来源:TANC
在本次展览中,卡普尔近年来为人所熟知的大型金属材料作品并未出现,仅在公共项目作品的模型中可略见一二,如《千禧穹顶项目》(1998)、《云门》(2001-2004)、《天空花园》(2013)等。他告诉《艺术新闻》太庙建筑内的主殿和两旁的配殿,都是古老的建筑,拥有着悠久而独特的历史,因此:“在太庙一个较小型的配殿,将会展示一些我于早期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创作的颜料作品。而在主殿中的一系列不锈钢作品,是我多年以来一直在创作的作品系列,大部分被称为‘非物质’。这些作品经过精工磨亮,以特定的方式制造;‘非物质’的意义,就如这些镜面中所呈现出超越物质的空间。然后,在第三座配殿里,是一组名为‘天使’的作品。我把这一系列的石头涂成蓝色,这个空间只放这一件作品。因此,在太庙的展场里,都是这些‘非物质’的作品。”
《废除奴隶制帐篷》,2015年,图片来源:TANC
《尾亭》,2005年,图片来源:TANC
“展览当中的信息很复杂,包含了几个层面:首先中国就像是我原来的国家(印度),同样是一个人口非常多的国家;第二,中国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和文化的国家。在中国办一个展览,理所当然地要参与所有这些。”卡普尔说,“历史也包括过去中国70年的变化,以及当下所采用的经济模式。因此,一方面,是整体历史的政治性问题;另一方面则是相当重要的、在各类艺术形式中的文化历史,从音乐到戏剧,到绘画和雕塑。此外还有当代艺术的发展,中国艺术家在世界非常活跃。”(采访/Yan Wong,翻译、整理/陈舒孜,撰文/孟宪晖)
*如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