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翻开任何一本西方艺术通史,会看到史前化石、史前雕塑、史前洞穴壁画等原始艺术不约而同地形成开篇。但“史前”一词本身在1860年代才被固定下来。关于它的点滴现实是从19世纪起被塑造起来的,而它的塑造过程同时在两个世界中展开并持续至今,由地质学、人类学、考古学引领的科学世界和由艺术、文学、电影为媒介的想象世界。
“史前,一个现代谜团”展览现场,图片来源:Facebook
“史前”实为不折不扣的现代观念,正在蓬皮杜艺术中心举行的“史前,一个现代谜团”(Prehistory,A Modern Enigma)主题展览试图强调这一观点。这个由三位不同背景策展人合力筹备5年之久的展览将史前化石、工具、雕塑和壁画等珍贵考古发现与现当代艺术作品并置呈现,引导观众领略在这段足够漫长的历史过程中,艺术家们如何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在“无法阻挡的”现代性中追溯历史的起点和人类的起源。
“史前,一个现代谜团”展览现场
策展人之一雷米·拉布吕斯(Rémi Labrusse)在接受《艺术新闻/中文版》专访时说:“艺术家们曾经通过不同的途径接触到史前,尤其是史前艺术,并从中汲取了养分。”
克罗玛侬人头骨(上)和保罗·克利的绘画作品《时间》
昏暗空间中来自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克罗玛侬人头骨和保罗·克利的绘画作品《时间》揭开序幕,似乎在提醒我们人类在时间面前的脆弱和短暂。“时间的厚度”“无人的大地”“史前概念的诞生”“人类与野兽”“行为与工具”“岩穴”“新石器时代”“历史现在时”等八个篇章按时间线索推进的同时,详细梳理了艺术家们创作中的史前踪迹,也作为多样的研究系统为观众提供了不同的观察角度。
“史前,一个现代谜团”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hemomentum.co
从塞尚、毕加索、贾科梅蒂、保罗·克利、胡安·米罗,到伊夫·克莱因、约瑟夫·博伊斯、路易丝·布尔乔亚、吉塞普·佩诺内和皮埃尔·于热等等,不同代系的艺术家们满怀好奇地挖掘和阐释着这“历史之前”,并用自己的方式透过迷雾描绘着它的形象。
01 艺术展览史上,现代与史前的多次碰撞
莱斯皮盖的维纳斯雕像,猛犸象牙制,距今约23000年
这并不是艺术展览史上现代与史前的第一次碰撞,1937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展览“5000年前的现代艺术”和1948年伦敦的展览“现代艺术四万年”都曾将史前器具或艺术与现代艺术一同展出。雷米·拉布吕斯在接受《艺术新闻》专访时解释道:“此前的展览曾直觉性地将所处时代的艺术作品与史前艺术依照艺术形式上的视觉关系放在一起,只看到史前与现代艺术美学上的联系,并没有系统梳理史前艺术如何进入并影响了这些现当代艺术家的创作视野。我们则主要以一种历史的眼光回看那个史前艺术与现代艺术发生交集的时代。”
从Bibemus采石场看圣维克多山(1898-1900),保罗·塞尚,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藏
这些无限空间的永恒寂静使我害怕,奥迪隆·雷东
在展览的第一部分“时间的厚度”,策展人们将目光投向18世纪末、19世纪初,地层学的发展帮助人类将历史的秘密与脚下的土地联系在一起,科学为艺术家们开凿出了新的视角。塞尚在圣维克托山的风景中感受着历史的厚度,雷东(Odilon Redon)则用画作幻想着人类文明之初的样子。
消失的世界的记忆(1928),阿尔贝托·沙维尼奥
化石森林,马克思·恩斯特,1929
“无人的大地”则通过沙维尼欧(Alberto Savinio)、萨瑟兰(Graham Sutherland)、恩斯特(Max Ernst)和艾姆斯(Levi Fisher Ames)等艺术家的作品展现出一个由古代生物主宰的、没有人类的世界。
水晶宫恐龙,乔治·巴克斯特,约1854年
雷米·拉布吕斯在采访中表达出对这部分展览的些许遗憾:“我觉得有点可惜的是,无人的大地部分的末世感有些过重,我们也许应该更突出史前世界奇妙的样子,因为它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一个像童话般的世界,它的混沌令人兴奋,与世界末日无关,而是充满奇幻和乐趣的。”
考古发现无疑为想象提供了主要材料,但面对依然辽阔而神秘的史前,想象依旧保有极大的空间。解构与重构,跳出历史和浸入历史,对先进的渴望和对世界末日的恐惧,正是这些相伴而生又彼此矛盾的意图使史前成为了一片科技与艺术交融而成的沃土。
02 史前文明的现代投射和未来寓言
“历史现在时”作为展览最后一个章节的名称,结合多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将时间线拉回当下,引向未来。其中不乏一些为展览定制的作品。蓬皮杜从建立之初就秉持着将1920年代开始的现代艺术和当下的时代的艺术连接起来的愿望,并乐于在展览中邀请艺术家进行特别创作。这次展览的合作对象即是那些史前时代展现出极大兴趣的艺术家们。
无题(人形面具)静帧,皮埃尔·于热
展览的另一位策展人玛丽亚·斯德瑞娜其(Maria Stavrinaki)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艺术家接触史前的方式在不断变化着。曾经毕加索那一代艺术家从报刊中了解到关于史前的信息。而今天的艺术家可以像历史学家那样系统地获得关于史前的许多知识和发现,因而艺术家基于史前的创作方式也完全改变了。
女画家,毕加索,1936
同时她也提到了策划展览过程中的两个难题,一个是“如何给这样一个过于广阔和模糊的主题勾勒出一个形状,通过一个展览的展示有效地传达给观众,并通过不同时代艺术家的作品让人们意识到史前时代作为灵感和想象来源不断地出现在艺术作品中,并不断变化着”,另一个则是“如何在避免进行平行比较的前提下,在同一个展览中展出史前器物或艺术作品和现当代艺术作品”,最终他们决定“让它们自然地出现在同一空间,比如那个放了很多小型雕像的厅,我们没有作过多谁从哪里获得了哪些灵感的说明,留给观众们自己去发现。让观众们体验一种跨越时间的奇妙碰撞”。
查普曼兄弟作品,图片来源:themomentum.co
对于展览中表现出的强烈的欧洲视角,拉布吕斯说:“我们当然也可以展览不同大洲的史前艺术作品和现当代艺术作品并发现它们之间的相同和相异之处。但这不是一个关于史前时代的展览,这个展是关于史前在艺术创作历史中留下的烙印。从1860年开始,史前这个概念在欧洲的产生引发出一段属于欧洲社会的历史,我们是这段历史的继承者。史前时代当然是全球性的历史,但我们从中选择出了这么一个人类的群体来研究。”
《蛇圈》(1991),理查德·朗
史前时代在展览中变成了一个思考的参照,它涉及了人类世界的危机和对人类终将消失的焦虑。拉布吕斯补充道:“我们对史前的兴趣来主要自于旧石器时代向新时期时代的跨越。它印证着人类身份的转变。我们与史前的关系中有两个隐含层面,一层是伊甸园般美好的世界,一层是现代人类历史的开端,工业的开端。在一个因为种种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让人们对文明产生怀疑的当下,可以说我们身陷某种涉及人类共同命运的精神危机,而精神危机总会让人怀念过去的时代,甚至是很久很久以前,属于全人类的过去时代。”(采访、撰文/Inès Zhao)
“史前,一个现代谜团”
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
展至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