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的朋友和亲人在哪儿?当我还是婴儿时,不曾有父亲温柔地注视着我,也不曾有母亲关爱我、微笑着为我祝福祈祷;即使这些曾经发生过,我之前所有的生活也是不堪的,在这一片空白混沌中,我无法将任何事物区分开。从我最初记事开始,我就是这副面孔,长得这样高大。至今我也没有见过和我相像的人,我到底为何物?”
——玛丽·雪莱(英)
《弗兰肯斯坦》,1818年
GOSHKA MACUGA “我曾为何物?”展览现场,
Photo: Alessandro Wang
“我曾为何物?”这个充满戏剧性的问题,来源于英国著名小说家玛丽·雪莱(Mary Shelley)于1818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中人造怪物的独白。怪物穷极一生,在希望与绝望的轮回中,在人与兽、善与恶的转换之中,找寻自己诞生的源头,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的矛盾与斗争亦于怨怼中被激化、升华……而由波兰艺术家Goshka Macuga所提出的“我曾为何物?” 则发生在因技术过度发展而导致人类崩溃的“后人类时代”——人类的活动对地球造成了极端的影响,科学发展至崩溃的边缘,而技术亦变得毫无价值……3月23日,由波兰艺术家Goshka Macuga策划的展览“我曾为何物?”(Goshka Macuga: What Was I?)在Prada基金会的支持下,于上海百年宅邸Prada荣宅开幕。
GOSHKA MACUGA “我曾为何物?”展览现场,
Photo: Alessandro Wang
展览中的主人公是一个由Macuga设计、并由A Lab于日本制作的机器人。同为“人造人”,与《弗兰克斯坦》中的怪物不同的是,它有着人类一般的外貌和嗓音,还会像“天然”的生物那样完成转头、眨眼、移动双手等动作。机器人默默背诵、排练着从众多重要演讲中所摘录的独白片段,声称自己是人类演讲的存储库,尽管“已经忘了这些知识是为谁保存的”。在这段被机器人所纪录、描绘的人类文明中,人类的视角已不再有效——在这样一个虚构的“后人类时代”,机器人作为最后一个被遗弃的人造人,成为了Prada荣宅这片天地中的唯一居住者。而作为机器人演讲的结束语——《弗兰肯斯坦》中的独白片段以及最后“我曾为何物?”之质问,亦呼应了本次展览的主题,以及展览出口处Macuga的霓虹灯作品。
GOSHKA MACUGA “我曾为何物?”展览现场,
Photo: Alessandro Wang
这个名为“致吃掉书卷之人子“(To the Son of Man Who Ate the Scroll)的机器人是艺术家为其2016年Prada基金会米兰展馆的展览所创作的。Goshka Macuga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表示,“在2016年我于米兰Prada基金会的展览之后,我希望可以将这个机器人的故事延伸至一个新地点和新语境中。我一直认为将我过去的创作与新的场景结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以来Goshka Macuga的作品持续关注着如“时间”、“开始与结束”、“坍塌与重建”等开拓性议题,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探讨“终结”这一主题的重要性。而喃喃自语的机器人作为展览的中心,亦将“我曾为何物?”这一主题从《弗兰肯斯坦》的历史语境中暂时转换至当下这个未来主义的场景中,将其从“虚构”暂时转换至“现实”。
Goshka Macuga
Photo: Francesco Pizzo
Goshka Macuga (1967—)生于波兰华沙一个“非传统”的家庭——她的母亲是一位经济学家,而比母亲年长30岁的父亲是一位艺术家。八十年代的波兰被社会、政治与经济上的重重危机所笼罩,在生活的窘迫之中,艺术成为了年少的Macuga逃避现实的那扇门。1989年,随着柏林墙的倒塌,Macuga只身前往伦敦。不同于当时活跃于艺坛的YBA团体的艺术家,Macuga则更加专注于艺术创作本身,在于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和金史密斯学院完成学业之后,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职业艺术家生涯。“我的民族认同、成长背景以及所接受的教育在我对历史的认知方面产生了一定的影响。”Macuga认为,“一直以来对于历史叙事性的研究贯穿了我的整个创作,以及我的业余生活。”
GOSHKA MACUGA “我曾为何物?”展览现场
Photo: Alessandro Wang
Goshka Macuga在她的艺术实践中往往超越了我们传统认知中的艺术家之角色——她时常扮演策展人、收藏家、研究员或是展览设计师等不同角色。除了采用传统媒介如雕塑、绘画、摄影与视频影像之外,她也擅于借用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以及现成品来进行艺术创作,同时结合策展与档案管理的相关技术与方法论,以其独特的视角与美学理念,为观者带来违反传统与常规的作品。谈及其创作方式的独特,Macuga解释道:“的确,我的艺术实践中很大一部分是与别人的合作。九十年代当我还是金史密斯学院的学生时,艺术生们经常在自己的工作室乃至是家中举办展览,策展方面则更是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已有参展者时常会邀请更多的人参展,一同参与展览接下来的一个个章节。在日后的创作中,我亦一直延用了这一模式,并决定将其发展成一种创作‘战略’。”
此外,Macuga在创作中揭示了美学与视觉的政治因素——她介入了艺术史、民族学、心理学或是深奥科学等跨学科领域,评论者时常将她的创作方式称之为“文化考古学”(cultural archaeology),亦时常将之与侦察工作进行类比。Macuga认为这样的创作方式“确定了她在艺术史分类学中的地位,并令她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
Walter De Maria, Silver Portrait of Dorian Gray
velvet, wood, silver,1965
Photo: Attilio Maranzano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在本次荣宅的展览中,以机器人为核心,其余的作品则分布在荣宅的其他房间中。这些由Prada藏品中精选而出的抽象及实验艺术作品,横跨1950至1970年代,亦包括Macuga近期的三件“离散模型”系列拼贴作品, “我将展览的叙事由自己的作品拓展至Prada的藏品中,呈现这些作品以探讨’终结’的问题,同时反映出人类倾向于’自我毁灭’的本质。”
这些作品,随着宅邸的布局结构,形成了一条条私密的展览路线,指引着观者逐步发现宅邸中的秘密——其中包括德国零派、意大利与法国的程序艺术和动态艺术运动艺术家如Jan Schoonhoven、Luis Tomasello、Grazia Varisco和Nanda Vigo的作品,探索了计算机图案和几何形状的复杂性;以及Lucio Fontana、Francesco Lo Savio、Turi Simeti等人的作品,象征着材料性的抽象结合;大地艺术代表人物Walter De Maria的作品“道林格雷的画像“(Silver Portrait of Dorian Gray),以镜面反映了公共身份和内在自我之间的嘲讽与差异。
这些装置由不同的元素构建而成——这些元素在改变叙事语境以及揭示事物之间隐藏已久的巧合与关联之同时,亦唤醒了一度被人们所遗忘或压抑的现实。Macuga以改变作品中既定线索的背景意义,从而改变了观者在某一时空中对于某一具体事物、作品,亦或是某一图像、故事的既定认知;在为所呈现的事物营造新意义的同时,为观者提供了重读现实的可能性。“创造作品的语境,影响已有语境,以及处理语境的动态与变化——这是我艺术创作上的重要策略。我希望发展出一种工作方法,令我的知识体系得以进化且接触到自己专业领域以外的世界。”
Goshka Macuga, Discrete Model No 006, 2018
paper collage
Collectionof the Artist, London
Turi Simeti, Segno rosso, 1970
oil on shaped canvas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荣宅是于1918年建造的上海历史名邸,曾一度为清末民初中国企业家荣宗敬的故居。2017年10月,在时尚品牌Prada携手建筑师及修缮专家Roberto Baciocchi历时六年的修缮之后,荣宅终于重新对外开放。结合荣宅的结构与布局,艺术家在这里塑造出了一种“家庭环境”和“私人住所”的氛围,机器人亦得以在此创造自己未来的“存在”。此外,在展览期间,每周将有两场书法家的现场表演与机器人的演讲同时进行——这一专门中国观众所定制的环节,通过将英文翻译成中文,以书面的形式来呈现机器人的独白,并为之带来不同的诠释。
Nanda Vigo, Cronotopo, 1965
aluminum, glass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Llyn Foulkes, Geometry Teacher #2,
1973, mixed media on panel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荣宅建于19世纪早期——这一时期尤为吸引我。”Macuga说道,“彼时,世界经济的转型改变了各国之间的关系,同时催生出新的文化习惯。类似的转型似乎也在今天发生着,而我则将其带入了自己虚构的一个人类灭绝后的世界。根据一些科学家的研究,假如人类不改变对待自然环境的态度那么终将面临灭绝。而中国作为全球人口数量最多的国家,其对待环境与生态的态度对世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于是我将这虚构的场景带来了荣宅,带来了这一具有历史意味的中国语境中。“(采访、撰文/夏寒)
Giuseppe Uncini, Cementarmato,1960
concrete, iron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Salvatore Scarpitta, Cairn Sled, 1974
bandages, wood, mixed media
Photo: Roberto Marossi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