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路易威登基金会于10月3日带来埃贡·席勒(Egon Schiele)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两个系列画展,分别以百余件作品平行并置,呼应馆藏四大主题之一的“艺术家的表现主义主观视野”,前者标志着基金会首次为一名“已成为历史”的艺术家举办主题展,后者则是首次为单一艺术家举办的最大规模展览。两个展览通过呈现两段各具特色、交相辉映的艺术时空,众多作品是第一次在欧洲亮相。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来自20世纪首末两端的遥望,从维也纳到纽约,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在如出一辙的短暂人生中释放出惊人的艺术能量。仅凭未逾十载的创作生涯,两位享年28岁的早逝天才均成为了各自时代的艺术巨擘。正如总策展人苏珊娜·佩奇(Suzanne Pagé)所言,“两组充满感染力的作品均拥有异常醒目的线条风格,他们以不朽的艺术手法精准而透辟地描绘出一种高度拟人化的沉郁与哀恸”。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埃贡·席勒
Egon Schiele
1900年的维也纳,奥匈帝国的国都,欧洲首屈一指的文化艺术中心,分离派、新艺术运动的风靡之地,开创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文艺盛世。与这世纪初的维也纳精神密不可分的埃贡·席勒仅花费短短数年时间便将表现主义绘画艺术推向高峰。凭借异禀天赋早早进入高等美院深造的他对于当时的艺术道统极为不屑,于1909年自创新艺术社(Neukunstgruppe),并在导师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引导下发现了梵高、蒙克与托洛普(Jan Toorop)作品中的过人之处。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席勒曾写过:“我要让每一件作品充满灵气,犹如活体,他们的美妙必将令世人瞠目称奇。”与艺坛正统分道扬镳的他拒绝遵循任何既定模式,对他而言“真正的艺术不论古今,唯有永恒才算不辱其名”。在席勒的肖像画中,变形扭曲、比例失调、甚至略显病态的裸露躯体取代了传统的古典主义理想美,其大胆程度较于克里姆特带有装饰性的情色更进一步。席勒众多充满表现力的自画像更是将感情与身体的开放、诚实推至极致。
埃贡·席勒,《拿着蓝布的女性站像》,1914年
在苏珊娜·佩奇看来,“席勒用饱受折磨的扭曲线条发出可怕的喝问,他无惧冷酷的内心自省,对自身与自己的艺术模特们施以严厉的逼视,从而大胆地展现出赤裸裸的性欲”。特邀策展人迪特尔·布希哈特(Dieter Buchhart)认为席勒是丢勒(Albrecht Dürer)之后在线条运动方面最出众的艺术家,从装饰风格到表现主义风格,融入立体、碎片化与切割元素,他使原有的类别分界显得如此不自然,以多元糅合的线条艺术作为人类存在的象征。他勾勒身体与审查制度、战争等外在势力的矛盾对抗,并以艺术天才的明锐嗅觉,画下了世纪末维也纳繁华表象下的腐朽、一触即发的危机与阴霾。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自1911起,处于相对孤立状态的他开始专心创作,以扭曲的躯体、深刻的内省、对欲望和人生悲剧感的直言不讳而与众不同。直至1918年因西班牙流感病逝,席勒在十年间共创作了约三百幅绘画与数千张素描。为充分展现这位奥地利表现主义天才艺术家的创作心路,这些素描、水粉画与油画将依照年代顺序分置于四个主题概念展厅。
埃贡·席勒,《中国灯笼草前的自画像》,1912年
“初期的装饰线条(1908-1909)”,汇集新艺术运动与克里姆特分离派熏陶下的早期作品;“崭露头角时期的表现主义线条(1910-1911)”部分展览最具表现主义色彩的席勒画作。1912年,被控诉有伤风化的席勒在纽伦巴赫获刑入狱,“一战前夕融合与平衡的线条(1912-1914)”部分展示的画像在短暂的服刑期间及出狱后不久创作而成,表现出个人的不幸与战争阴影笼罩下的惶恐。“战争年代的割裂与破碎线条(1915-1918)” 展厅代表了席勒画艺上向自然、写实风格迈进的重大变革。维也纳列奥波多博物馆借出的《中国灯笼草前的自画像》、从波兰Národní艺廊借出的《孕妇与死亡》、从纽伦堡日耳曼国家博物馆借出的《披着蓝床单的裸体立像》(1914)等作品均为此次展览的亮点。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
Jean-Michel Basquiat
若想了解让-米歇尔·巴斯奎特的艺术,必先理解激发其创作欲望的反叛精神,那是一种对颠覆成规、挣脱经典教条与等级束缚的渴望。20世纪80年代初的纽约,野蛮生长的地下文化吞噬闹市区,关于艺术与自我的疑问铺天盖地,正是在此时,巴斯奎特融合波普、朋克、街头艺术,他的线条与色块充满了青春躁动,无处宣泄的愤怒感使画中的黑人呈现逼人的气势。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拥有海地和波多黎各血统的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出生在布鲁克林,自幼游历纽约众多博物馆,精通三种语言的他也拥有巨大的阅读量。少年时代的他早早辍学,从70年代末的街头涂鸦艺术创作开始,很快便取得瞩目成功,成就80年代新表现主义(Neo Expressionist)的艺术传奇。巴斯奎特是位跨界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就是关于冲破机械。他创造了“知识之屋”(knowledge room)的概念,将科学、历史、时尚、音乐、影视、漫画等各种学科各种文化元素贯通到作品中。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无题》,1982年
与巴斯奎特有着密切合作的画廊主高古轩(Larry Gagosian)曾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有才华的黑人艺术家。黑人艺术家的匮缺是悲哀而无争的事实,虽然巴斯奎特本人强调“我不是黑人艺术家,我是艺术家”,然而种族背景是理解其艺术的关键,他在创作中着力挑战艺界传统,更重视描绘非洲与非裔美国社群文化。迪特尔·布希哈特在采访中提到,“巴斯奎特在作品中探讨种族、殖民主义、奴隶制、警察暴力执法主题,种族歧视等问题是他在日常生活中亲身体会到的。他自幼跟随母亲出入美术馆,却看不到可供其自我投射的黑人形象,于是他打破界限,成为将黑人男性形象画上画布的当代艺术第一人。”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画家本人曾说“我的作品百分之八十都是关于愤怒”,苏珊娜·佩奇则强调其作品中忧郁的部分,有无处安放的怒火,也有背负黑人悲剧历史、现实的痛苦与忧伤。1988年,巴斯奎特因为吸毒过量在纽约的工作室去世,他不足十年的超高产生涯戛然而止,留下了一千余幅画作与不计其数的素描。以“皇族、英雄主义与街头文化”为艺术主题,基金会内部有四个楼层用于展出巴斯奎特于1981年至1988年间创作的关键展品,包括一系列与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合作作品。展品主要依照年代顺序,在四个楼层、八个展厅,围绕十五个主题词陈列。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展览现场
画展以80年代初创作的三幅《头像》为序幕,其中一幅是日本企业家前泽友作以破纪录的1.1亿美元天价拍得的藏品。在提到这件作品时,布希哈特解释到艺术家一层层解刨、解构人的头颅,暴露出牙齿、骨骼、血肉,因为解刨之后的人类都是平等的,而画家在层层叠加绘制头颅的过程中又加入了社会、文化元素。因此艺术家是一位伟大的人本主义者。巴斯奎特的作品以极具冲击力的构图、浓厚的都市氛围与特色语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艺术家的愤怒、不屈与反叛态度在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画中常见的是艺术史中极度缺失的黑人英雄、勇士形象(如1982年的《拳击手》),也不乏对非洲文化的致敬。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无题》,1981年
巴斯奎特也会将漫漫历史与身边的人事结合,以故事情节和零碎文本丰富结构。他把人像作品的重点都放在头部,突出对思想、精神、自我认知的重视;作品背景中的字母、数字、符号与文本,则展现出结构的复杂性;他也对不同创作材料进行探索,常以在路边捡到的门框、钉子、木板、纸箱作为创作材料,绘制手法创造出稠密的表面与破碎的结构(如1984年的《格里洛》),出众的调色天赋更叫人叹为观止。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格里洛》(Grillo),1984年
在迪特尔·布希哈特看来,“本次展览回顾了他的整个创作生涯,从最初的素描到跨时代的抗鼎之作,再到末期的印刷、拼贴与装配作品,呈现出这位艺术家独具特色、难以模仿的风格、用词、妙语与叙事方式,以及他对于嘻哈图案诗歌的借鉴。作品展现针对受种族主义威胁、受资本主义剥削、受排挤与压迫的典型非裔美国男性形象,巴斯奎特借画中的勇者与英雄大声驳斥。”(采访、撰文/马君怡)
埃贡·席勒与让-米歇尔·巴斯奎特
巴黎路易威登基金会
展至2019年1月14日
* 如无特别说明,本文图片由作者、路易威登基金会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