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摩登时代》(联美公司),1934-1935年 © Roy Export SAS/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惠允扫描
查理·卓别林是现代喜剧电影的奠基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表演艺术家和电影导演之一。他头戴圆顶礼貌、手持竹拐杖、留一撇小胡子的喜剧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6月8日,余德耀美术馆与瑞士洛桑爱丽舍博物馆合作带来喜剧之王查理·卓别林的全球首次大型回顾展“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除了展出卓别林档案资料中的300多张照片、文献和将近两小时的电影片段之外,展览还呈现来自私人或公共机构收藏的原版海报、录像、油画、手稿及版画作品,通过拍摄/被拍摄的片段来走进卓别林的生活与事业、解密其电影语言,也试图重估艺术家革命性的艺术遗产。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爱丽舍博物馆馆长塔蒂扬娜·弗兰克在接受《艺术新闻》专访时表示:“我们从来自苏联著名电影导演爱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的一段话开启展览:‘眼睛如何放置,是思想的视线;眼睛如何观看,是思想方法的视线’,通过卓别林的视角,让观者去理解这个世界,他的人生和事业如何与他所看到的世界相互影响,最终成就了伟大的‘查理·卓别林’,一位真正能够触及人心的电影艺术家。展览以时间线为线索,从卓别林的童年到当代艺术家对他的致敬,我们希望展现卓别林电影对当今电影届持续的重要影响,也希望专注在卓别林职业生涯的不同方面,比如音乐和声音的对卓别林电影的重要性。”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查理·卓别林于1889年4月16日出生于伦敦,父母都是剧院的演员,他们赋予了卓别林对艺术的敏感,但也带给了他一个悲惨的童年。年幼的卓别林和母亲被酗酒的父亲抛弃后,便处于母亲会被关进疯人院的担忧中,直到母亲真的被关进了疯人院,查理·卓别林与哥哥只能依靠自己在伦敦的肯辛顿大街上生存。为9岁的查理·卓别林指引了道路的,是戏剧,卓别林加入了“兰开夏童伶剧团”,学习歌舞剧和马戏,而这段经历也在其日后的电影产生了深深的影响。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青年时期的查理·卓别林在剧院积累表演的经验,凭借着在《沉默的鸟》中扮演的醉汉一角而名噪一时,更得到机会去到美国巡演,并在这里开始了作为电影演员和导演的查理·卓别林传奇的一生。而童年的不幸经历也促成了他今后小流浪汉的经典荧幕形象。展览还带来查理·卓别林在1952年为《舞台之光》做准备时所绘制的一幅杂技团的草稿图,这个形象直接源自卓别林童年时期舞台剧的记忆,这些珍贵的一手资料也展示卓别林不同的灵感来源与创作过程。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1914年的《威尼斯儿童赛车记》中,卓别林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经典“流浪汉”角色,迅速成为了当时签约的基石电影公司最赚钱的影星之一,到了1918年,时年30岁的卓别林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从《狗的生活》(1918年)《从军记》(1918年)到《寻子遇仙记》(1921年),卓别林饰演的“小流浪汉”开始享誉国际。巴赞曾在其代表作《电影是什么?》里这样描述卓别林饰演的小流浪汉“夏洛特”:“对于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类来说,夏洛特是一个英雄,如同奥德修斯或勇士罗兰之于其他文明。”
▲ 查理·卓别林第一次扮作流浪汉形象亮相(基石电影公司时期),约1914年3月 © Roy Export Co. Ltd/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
关于这个流浪汉“夏洛特”的经典形象,查理·卓别林之子尤金·卓别林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表示:“这个形象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每个人内心都住着这样一位流浪汉。虽然他是一个社会底层人,但他也是一位永远的乐观主义者,他冒险,他跌倒,诸事不顺,但是这个形象一直是向上的,拥有尊严。”
▲ 查理、杰基·库根和扮演警察的汤姆·威尔逊,《寻子遇仙记》(第一国家影片公司),1919-1920年 © Roy Export SAS/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惠允扫描
许多人知道查理·卓别林曾造访过中国,事实上自1931年2月初,查理·卓别林开始了为期18个月的世界旅行,而这其中正包含了中国。在电影事业获得了成功之后,卓别林也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变革和混乱的时代,这让卓别林更加渴望接触和尝试新的事物。应邀《女性家庭伴侣》杂志,他以“喜剧演员看世界”为标题,首次尝试写作,并记录了他游历的见闻。在游历世界期间,卓别林积极的接触能与他讨论政治和经济的人,其中包括了丘吉尔,甘地,爱因斯坦等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带给了卓别林不同的对世界现实的理解,也深深影响了卓别林电影创作的方向。
▲ 《女性家庭伴侣》杂志封面刊登卓别林的旅行日记《喜剧演员看世界》 ©克罗韦尔出版公司/Roy Export Co. Ltd档案惠允,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惠允扫描
在结束游历之后查理·卓别林创作的两部电影《摩登时代》和《大独裁者》都和与现实休戚相关。《摩登时代》的创作于经济大萧条的阴影下,卓别林在电影构思时,拜访了许多工厂了解工人们的生活,并以诙谐的方式体现了卓别林对现实的观察。而《大独裁者》的诞生,更是对纳粹和各国兴起的民粹主义的深刻反思。虽然这两部电影,尤其是《大独裁者》在当年颇受争议,但卓别林从不畏惧表达自己,也最终成就了这两部影史上经典的作品。关于查理·卓别林的游历,尤金·卓别林在采访时回答:“那时他就想是一块海绵,目睹了各个国家的问题,随后就创作了《摩登时代》和《大独裁者》。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社会责任,他也与丘吉尔等政界人士是好友,因此也意识到了纳粹的威胁。”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爱丽舍博物馆馆长塔蒂扬娜·弗兰克在接受《艺术新闻》专访时表示:“查理·卓别林是一位完美主义的艺术家,他会检查任何一个创作的细节和角度,他身兼演员、导演、制作人、发行人和管理者数职,他同时还会负责剧本台词和音乐。” 在展览的“无声之声”部分,着重叙述了音乐对于卓别林电影的重要性,在展厅内的小剧场放映的电影蒙太奇,可以欣赏到在不同的场景,卓别林对音乐的应用,以及在默片的框架内,音乐对画面感和叙事性的补充。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作为一位严格的艺术家,查理·卓别林亲自谱写电影的场景配乐,但令人震惊的是,卓别林却并不识谱。卓别林的音乐天分不仅继承于他的演员父母,也得益于儿时的街头经历。查理·卓别林曾回忆童年时街头巷尾,餐馆,酒吧,广场上的不同的音乐和鲜活的场景,对卓别林而言,音乐是充满画面感的。卓别林通过自学掌握了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的演奏技法,并积极与不同的音乐家合作,先后为自己18部电影进行创作,甚至指挥了一场交响乐的演奏,虽然不会识谱,但卓别林用自己的方式在曲谱上作出笔记和指示,这份珍贵的资料也在本次展览中展出。
▲ 查理·卓别林扮演卡尔弗洛,《舞台生涯》(联美公司),1951-1952年 © Roy Export SAS/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惠允扫描
问及查理·卓别林的音乐才华,尤金·卓别林在接受采访时说:“查理·卓别林不识谱,所以需要别人帮助他记录自己的曲谱。他深知音乐对自己电影的重要性,电影需要通过音乐来传递情感,所以他为自己的电影作曲,他也不喜欢默片时期放映现场的即兴音乐伴奏,所以决定为自己的影片创作合适的音乐。你去听卓别林的曲子,没有逻辑可循,因为那是为电影创作的配乐。他受到了那个时代自己周围的不同音乐形式影响,乡村、西部、爵士、意大利歌剧等等,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没有意识到他在音乐方面的建树。”
▲ 费尔南·莱热,《流浪汉》,为伊万·戈尔《卓别林式》一书所作木刻版画,德雷斯顿,鲁道夫·克梅雷尔出版 社,1920年 ©法国图像及造型艺术著作人协会,巴黎/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收藏
卓别林塑造的荧幕形象为世界各地众多艺术家产生了重要影响,对从20世纪20年代的前卫艺术家直至今,展览带来了以卓别林为启发的艺术作品,从费尔南·莱热的立体派创作、马克·夏加尔受卓别林形象影响的绘画作品、20世纪达达主义摄影大师欧文·布卢门菲尔德(Erwin Blumenfeld)的拼贴,到欧文·佩恩拍摄的伍迪·艾伦扮演卓别林的摄影作品、瓦尔瓦拉·斯捷潘诺娃在比利·怀尔德电影《日落大道》中饰演的流浪汉、法国著名女星碧姬·芭铎1965年在墨西哥拍摄《江湖女间谍》时扮演的“夏洛特”、约翰尼·德普模仿卓别林《淘金记》里著名“小面包舞”的形象,不断激励着当代艺术的创作。
专访爱丽舍博物馆馆长
塔蒂扬娜·弗兰克
Q:这是查理·卓别林在中国的首次大型回顾展,为什么洛桑爱丽舍博物馆会决定将查理·卓别林作为这次展览的核心人物?
A:爱丽舍博物馆作为欧洲重要的摄影博物馆之一,我们拥有从19世纪摄影史的开端到当代的重要作品。自2011年起,卓别林家族决定将所有的家族影像记录捐献给爱丽舍博物馆。查理·卓别林的影像档案囊括了2万余件底片、版画、现代影印件、相册、通行等,这些资料很好的展现了卓别林作为公众形象以及私下的生活状态。这一系列不仅有电影剧照,还包括许多花絮照片,以及著名的人像摄影师们为查理·卓别林拍摄的肖像作品,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私人材料。得益于拥有翔实的资料,我们希望能够策划一场关于查理·卓别林的人生的回顾展。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本次展览通过这些难以一见的资料,可以让人们更好的理解这位20世纪最重要的电影艺术家的创作历程,我们希望人们去了解为什么查理·卓别林是一位现代的大师,他如何变成影史上的重要人物,以及他的灵感来源。从1920年代开始,卓别林就在中国声名鹊起,他的作品也是为数不多被允许在文革期间在中国放映的影片,而在此之前中国还没有查理·卓别林的相关展览,这也是我们与余德耀合作展览的原因之一。我们共同从馆藏资料中去挖掘, 并且这个展览也与意大利的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合作,他们修复了全部18部卓别林电影,所以在展览中不仅仅能看到照片,还有海报、电影花絮等。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Q:展览中有一部分是关于卓别林的音乐创作的,这也是卓别林不太为人熟知的一面。
A:查理·卓别林一生都被音乐包围着,卓别林的父母都是音乐剧演员,他从童年时期起就在街头露宿,接触街头的歌曲,音乐在他生命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但实际上查理·卓别林并不识谱,可他拥有一双灵敏的耳朵,他通过听去学习音乐,懂得了如何演奏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在所有卓别林的电影中,音乐都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他是默片大师,虽然在1925左右,有声电影已经成为可能,但卓别林仍然坚持以默片为创作形式,因为他可以更自由地体验音乐,而这种坚持是非常令人赞叹的。查理·卓别林还创造了另一种语言,在他的电影《摩登时代》里,人们首次在荧幕上听到他的声音,这在当时造成了巨大轰动。他首部有声电影是1940年的《大独裁者》,他不单为自己的电影写歌,还创作、指挥了1967他的最后一部电影《纽约之王》中的交响乐,这对于一个不识谱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音乐家也同样是他生活中的重要组成,他生活在洛杉矶的时候,许多知名音乐家也会经常来拜访他。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展览开幕现场,图片来源:TANC
Q:查理·卓别林扮演的流浪汉形象“夏洛特”是影史上最著名的经典形象之一,同时这个形象也见证了电影从无声到有声的过程,这样的背景似乎也贯穿了整个展览?
A:有趣的是,查理·卓别林出生于1889年,而电影是1895年被发明的,在查理·卓别林出生6年之后,电影就诞生了。查理·卓别林一生跟随着电影的革新和发展,并生存于电影的变革与变化之中。查理·卓别林的成名,依靠着他最初音乐剧的成功,这给了他登上舞台的机会,当从舞台转战荧幕,他更加名声大噪,同时音乐剧的影响力也开始下降。查理·卓别林也是一位影史的变革者。1918年他与导演大卫·W·格里菲斯、演员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范朋克)和玛丽·皮克福德共同创立了美联公司,而这个公司是史上第一家由电影制作人自己出资、发行的电影制作公司,允许一位演员去掌控电影的每个部分,卓别林甚至还可以管理自己电影的发行,拥有完全的创作自由。
▲ 查理·卓别林拍摄《狗的生活》(第一国家影片公司),1918年 © Roy Export Co. Ltd/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
Q:查理卓别林不仅仅是一位喜剧演员,也是一位人文主义者,关注社会问题和人的尊严,尤其在电影《摩登时代》《大独裁者》中,表达了他对政治的态度,同时他也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在展览中也能看到他的被放映在部队医院的天花板上,方便伤员观看。能否谈谈卓别林的政治主张?
A:对于卓别林来说,他并不在乎左派或者右派的站队,他所关注的是帮助穷人以及社会正义。他两部有关政治的电影,《摩登时代》和《大独裁者》,并不是为了反对战争而拍摄的,更多是为了呼吁和平。卓别林并没有以一种对抗的姿态去表达,相反在他的电影中,无论角色是穷困或者失业,他们但都没有失去希望。这才是查理·卓别林想要通过电影传递给世界的信念。他本人的成长经历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曾流落街头,随时可能丧命,但他没有放弃希望,从一个小流浪汉变成了伟大的查理·卓别林。
▲ “查理·卓别林:卓眼视界”《大独裁者》部分展览现场,图片来源:TANC
Q:展览还展现了卓别林在世界各地的游历,也曾经拜访过中国,这样的经历对他的创作带来了不少影响?在你看来查理·卓别林最独特之处是什么?
A:周游世界的经历给他的事业带了非常深远的影响,他不但探索了世界,更目睹了许多各国陷于苦难的人群。在卓别林游历的时期,德国、美国等许多国家都有极端组织的活动。而卓别林的游历不是为了与名人会面,而是学习经济和政治的重要性,在于许多政治家交谈后,他相信经济的发展才可以真正的帮助人民。他十分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世界,最终仍然选择了电影。
▲ 查理·卓别林扮演阿德诺伊·希格尔,《大独裁者》(联美公司)1939-1940年 ©Roy Export SAS / 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惠允扫描
在《摩登时代》和《大独裁者》中,他的荧幕形象首次直面现实的世界历史。对他而言,拍摄电影比其他的政治行动更加有效。《大独裁者》于1940的发行,这是卓别林与政治联系最紧密的电影,他用这部电影来嘲讽纳粹政府,也同时反对了那些认为他这样做是完全疯狂的人。
▲ 查理·卓别林扮作流浪汉形象(共同电影公司时期),约1916年 © Roy Export Co. Ltd/洛桑爱丽舍博物馆惠允
直到今天人们还是会跟着他的电影又哭又笑,这是世界性的共情。这样庞大的影响力在电影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和情感去触动观者。查理·卓别林留给世界的最大遗产就是他的电影。(采访、撰文/翁家若、严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