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11月9日,第三届CAFAM双年展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CAFAM双年展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主办,继2011年首届“超有机:一个独特研究视角与实验”和2014年第二届“无形的手:策展作为立场”之后,第三届CAFAM双年展以“空间协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来命名,向策展权力、观众与艺术的关系等再次发问。本次双年展不设策展人,工作组仅以协调员的名义组织展览,面向全体外界进行方案征集;展览地点除美术馆外,还延伸至医院、小学、购物中心、艺术区等多个城市空间,试图提供一种全新的展览实验模式,创造一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双年展。
▲ 通向中央美院美术馆的走廊,图片来源:TANC
多重维度的“空间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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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征集的全部方案都针对‘空间’这个概念”,本次双年展的协调员之一刘希言在开幕式上表示。在美术馆二层楼梯与展厅的过道处,通道两侧的墙壁被改造为棉花制成的幕布,随着人们穿行其中,装置也有节奏地一起一伏。这是万亿的作品《之间》,通过模拟生命形态的呼吸和器官蠕动,万亿使本来存在的通道多了一重意义,让参观者在进出时产生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反应,像在被吞吐,又像经历了一个短暂的诞生过程。
▲ 万亿《之间》(局部),2016年,图片来源:TANC
像《之间》一样,美术馆从展陈场所本身到所展出的方案,无不对“空间”发出挑战,或对其进行再造。就实际的物理空间而言,“空间”首先指作品的展示空间和展场所属的建筑空间。这一次,作为主展场的美术馆有些特别:门口和大厅都遍布着由黄色、绿色和蓝色钢管搭建起来的脚手架。这些脚手架以不规则的结构交替和生长着,仿佛一片自地面蔓延至天空的钢铁森林。“空间生长”的主题一方面呼应了双年展的主旨,即展览是由所征集到的个人或团体方案而逐步积累和构成的;另一方面,脚手架的生长感来自工业钢管的叠加,这仿佛是对远离自然的当代都市生活的隐喻。
▲ 中央美院美术馆大厅内搭建的脚手架和二维码“丛林”,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参展作品则更多地从实体空间出发,对文化和精神空间进行建构和重置。在王恩来的作品《样板间——卫生间》中,抽水马桶里养着金鱼,洗手池的水槽下堆满了乒乓球……这一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的“样板间”环境使物品脱离了原有的功能语境,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被规定的日常生活。张沐辰《西西弗斯的船》由机械装置构成,船桨受感应人的脚步而不停滑动,船却被固定在墙上无法前行。在撕裂的机器噪声间,作品试图借异化的机器展现当代人如西西弗斯般“徒劳”的精神状态。
▲ 王恩来《样板间——卫生间》,2016年,图片来源:TANC
▲ 张沐辰《西西弗斯的船》,2016年,图片来源:TANC
本次双年展共展出70余件入选实施的方案,而参与协商会的200多个方案文本,也全部以线上的方式进行展示——在美术馆的彩色“钢铁丛林”之间,遍布了播放着方案提交者录像的屏幕和被放大的二维码,人们只需轻轻扫一扫,便可获知对应作品和艺术家的相关信息。美术馆的物理空间只是一小部分,而展览的更多内容都存在于线上的虚拟空间,二者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正如刘希言所说,“这是一场存在于各个层面的’空间’的展览,包括物理、心理还有网络的虚拟空间;除此之外,这种实验性也为年轻人提供了更多未来探索的空间。”
▲ 参与协商的所有方案均有所呈现,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转变的主体:协商,对话,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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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术馆空间之外,双年展的场地还蔓延至中医科学院海淀医院、花家地实验小学、来福士购物商场等多个城市内部的公共场所,“艺术家所探讨的关于生命、儿童成长、消费社会等问题亦进入到了相应的公共空间。”中央美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在开幕式上对此做出了阐释。而无论是对公共空间的纳入,还是以协商员代替策展人、与其他身份的参与者就艺术家方案进行平等讨论的工作模式,都构建起更多公众能够广泛参与艺术的可能性,体现一种更加自由开放的、民主化的过程。
▲ 李汉周在花家地实验小学实施的方案《树林小传》,将相关的诗句展示在小学的走廊、楼梯、窗户等各个角落,最终形成一个与树林有关的句子展。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协商’是这次双年展的重心,也是我们的工作模式。”双年展的另一位协商员高高说,“在所有人坐下来一起交流和分享的过程中,艺术的无限魅力经由个体的力量被体现出来。”自今年5月6日向社会公开征集方案后,双年展共收到近300个作品方案,并举办了16场方案协商会,最终参与协商的全部方案都得到了展示机会,或在展览空间内实施,或以二维码和视频的线上方式进入到观众的视野。
▲ 中央美院美术馆二层展墙上的“协商谱系考”,图片来源:TANC
随着美术馆越来越以参观者为中心,这一次的“协商”不仅体现在双年展的筹备过程,也贯穿整个展览现场。展出作品涵盖影像、装置、声音艺术、行为和现场表演等,有很多作品需要观众与之互动才得以成立和实现。张云峰和李海光在美术馆咖啡厅入口处支起了《行为艺术大舞台》进行现场表演,重现阿布拉莫维奇、博伊斯、小野洋子等人经典的当代行为艺术作品,观众可以通过手机扫码支付进行“付费点播”。
▲ 张云峰&李海光《行为艺术大舞台》,二人正在进行表演,图片来源: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下方陈列着36幅画框,上面手绘了36个艺术计划书,这些计划的灵感多来自于梦,所以作品名为《显化部:梦境美术馆票选计划》。每个路过的人都会领到一张花朵选票,贴于自己最喜欢的艺术计划下方,艺术家李洋将用一周时间以现场劳作的方式把得票最多的计划从二维平面变为三维的物质现实。
▲ 观众在观看和参与投票《显化部:梦境美术馆票选计划》,图片来源:TANC
饶有趣味的另一件作品是莫希亮的《不容协商》。这是本次展览中唯一的架上绘画,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艺术作品,而更像一次与艺术相关的事件或行动的展示——因其所展示的恰恰是这件作品在另一次展览上,因“题材敏感”而被取消的作品现场。作品所表达的是曾试图与当时的美术馆协商而未能达成的愿望,以既定事实作为材料,重新探讨各种空间与对话的可能性。
▲ 莫希亮《不容协商》,图片来源:雅昌艺术网
从策划、展陈到参展作品,本届双年展都带有很强的实验性,这也呼应了双年展源自网络用语的副标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这或许也是对未来双年展新模式的一种预测与期待。CAFAM 双年展自举办以来,一直在探讨“策展”这个命题,不断向“如何举办双年展”发问,并尝试了各种有关的实验。第二届 CAFAM 双年展以国内外6位策展人的个案探索何为策展背后“无形的手”,本届双年展却直接取消了策展人这一角色,以协商员去承担策展的功能。“很多人对博物馆和美术馆持怀疑态度,我们也在探讨如何去掉自身的文化霸权。”王璜生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说道,“但重要的是最后呈现出的展览的好坏,一切以最后的成品确定……至于结果,就交给大家批判。”
《艺术新闻》专访王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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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璜生,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
Q:请简单介绍一下第三届CAFAM双年展和“协商”的概念?
A:这届双年展采用开放讨论、共同协商的方式。在讨论过程中我发现年轻人很想谈他们的想法,也很想了解艺术家的想法。而协商员包括诗人西川、考古人郑言也很关注当代艺术发展。艺术家都很有想法,很多都会在讨论之后修改艺术作品,协商方案带来了共同成长。
本次双年展以方案呈现为主,而方案呈现也很有挑战。希望更有效地提供视觉特点、空间伸展、搭建概念,将枯燥的方案运用脚手架嵌二维码的搭建概念。二维码包含很多信息,包括方案、协商会视频、声音、 图像内容、也可以远程推送信息,非常开放。
Q:为什么CAFAM双年展一直在探讨策展这个命题?
A:策展是中国的语境下大家在思考的问题。中国的策展机制十分混乱,央美作为教学机构,希望以理论化和实践的角度讨论策展问题。第二届双年展我们参考了各个学校的课程设施,参考书目、教学大纲。有人怀疑策展的目的,策展也出现断层。很多人对博物馆和美术馆持怀疑态度,博物馆和美术馆也在探讨如何去掉自身潜在的文化霸权。空间、权力的问题,还有策展人过分权力膨胀的思考和反思,实践的角度如何呈现。至于结果,就交给大家批判。
Q:如今似乎策展人这一角色有很多人都能胜任,比如藏家和艺术家。在你看来,今天策展人这一角色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策展人在未来将会有什么的变化?
A:我认为策展人的角色很多元,每个人有不一样的背景和手法,没有固定的标准和方法。重要的是最后呈现的展览的好坏,包括展览是否向观众提出了一些问题、引发一些思考,观众们能否记住一些作品和方式,策展方式是不是有好的参考价值或能否引发争议。好的策展人和好的展览是一致的,一切以最后成品确定。
Q:你如何看待双年展在中国的迅速演变?与西方相比,国内的双年展在资金和其他方面有什么独特的优势?
A:中国双年展方式千差万别,资金来源也各有不同,有些投入非常大,政府和民间对艺术也很支持。我也一直在思考好的展览与金钱的关系,好展览确实需要钱,但钱不一定会带来好展览。
我在广东美术馆时曾策划举办广州三年展,成本不是非常高,但也为美术馆带来了很多当代艺术收藏,比如曾梵志、方力钧、蔡国强的作品。中国双年展还不太规范,主要表现在资金和运作方便,导致了结果也不太规范,但“不规范”也可能会带来意外的有趣之处。这一届双年展的预算其实并不富余,但是没钱也有没钱的展览做法。
Q:央美美术馆是唯一一家以高校身份举办双年展的单位,你如何看待央美美术馆作为大学美术馆在促进艺术发展中的角色?央美举办双年展与城市双年展的定位和区别主要在哪里?
A:我到了央美之后最开始做的几件事之一就是创办《大学与美术馆》刊物。大学是追求自由、民主、思想独立的地方,美术馆也是如此, 这两者有共通之处 。大学美术馆学术性很重要,精神的维度、思想的维度要坚守。学术的高度和深度在高校只要能更好利用好这个平台、接触这个平台广泛地人才是能够比较容易做好的。
我们在组织协商时发现很多学生思想很活跃,这一代人的知识结构和接受文化、知识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美术馆如何利用这些让他们能够有发挥的地方。我们作为大学美术馆大写能够做,哪些不能做,或者不想做要敢于拒绝。如何运用有思想和精神维度做一些事情是有很多学问的。(采访/李雨阳 撰文/王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