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访者》(The Visitors)(2012)中,贾尔坦森泡在浴缸里,漫不经心地弹着吉他,反复吟唱道:“又一次,我身上的女性化气质暴露无遗。” (Once again, I fall into my feminine ways.)
拉格纳·贾尔坦森(Ragnar Kjartansson)的作品通常跨越了多个领域,很难被归入传统的类别。电影、音乐、喜剧和文学的历史都为他的视频装置、行为表演以及素描和绘画注入了活力。这位40岁的冰岛艺术家的行为艺术表演可以持续几个小时甚至几周。这些在现实与虚构之间、诗意与荒谬之间摇摆不定的史诗般的作品往往会有很多参与者,包括演员、音乐家、朋友、家人,还有他自己。他同时也是一位知名的音乐家和歌手,拥有自己的唱片公司。贾尔坦森作品的关键词是:宿醉绘画、伤感小调,以及尝试拍成电影的小说。
《尽头》(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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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贾尔坦森与同伴在冰岛馆中进行的为期6个月的行为表演,期间完成了144幅画作
贾尔坦森代表冰岛参加了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在双年展的6个月里,他占据了米歇尔·戴尔·布尔沙宫(Palazzo Michiel del Brusa)的底楼,每天都为穿着黑色泳裤叼着烟拎着啤酒的冰岛艺术家鲍尔·豪克尔·比尔松(Pall Haukur Bjornsson)画肖像,他俩无时不刻在抽烟喝酒。这件装置作品里还加入了几个显示器,播放关于艺术家和其他音乐人的视频片断。“突然之间,我就登上了艺术世界的大舞台,”贾尔坦森说。“这也是第一次我从艺术的角度把绘画当作行为表演记录下来。”
《寻访者》(The Visi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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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9频录像投影,全片只有1个镜头,片长刚好1个小时多一点。场景设置在纽约州北部的洛克比庄园里,这是一座19世纪的别墅,虽然暗淡却难掩曾经的辉煌。影片拍摄了包括贾尔坦森在内的8位音乐家,每一位音乐家占据一个房间,演唱根据艺术家前妻写的一首诗改编的伤感歌曲。“浪漫主义与乡村音乐以非常具有施托克豪森式(德国作曲家Karlheinz Stockhausen的作品以营造出强烈的空间感、融合各种音乐和非音乐要素而著称)的方式相遇。我的很多实验音乐在这件作品里汇集。它看起来非常伤脑筋,因为在这座美丽的房子里与我美丽的朋友们演奏美丽的音乐似乎是个愚蠢的主意。浪漫主义是我作品中的重要元素——它的哀婉在我看来非常迷人。它是一个美妙的陈词滥调,我却始终认为陈词滥调是最终的表达。”
《世界之光:一位艺术家的生与死》
(World Light: The life and death of an art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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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光:一位艺术家的生与死》(2015),录像静帧
在这件4频装置作品中,艺术家和他的20位朋友根据冰岛著名作家哈尔多尔·拉克斯内斯(Halldor Laxness)的四卷本小说《世界之光》(World Light)制作一部电影。他们把维也纳的TBA21(Thyssen-Bornemisza Art Contemporary)展览空间改造成向公众开放的工作室,在那里几乎不间断地拍摄了4个多星期。“《世界之光》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可以说是我的圣经,”贾尔坦森说。“电影没有经过剪辑,因此经常错误百出、反反复复,令人觉得是平庸之作——为了创作一部唯美的电影而不断重复。这本书讲述了一位艺术家如何处理美,一位平庸的诗人如何试图捕捉世界的美,这完全就是我对艺术和艺术家的想法。除了杜尚和莫扎特以外,我们基本上都是泛泛之辈”。
拉格纳·贾尔坦森与《艺术新闻》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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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gnar Kjartansson
拉格纳·贾尔坦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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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Me and My Mother)(2015),录像静帧
Q:从2000年起,每隔5年你就会做1部影片,让你的母亲不断地往你脸上吐唾沫,这是为什么?
A:我在学校里看到了吉莉安·韦英(Gillian Wearing )的一件作品——一位母亲殴打她的女儿(《萨沙和妈妈》,1998),之后我就有了想法。那件作品是演员表演的,而我意识到,“哇,我有真实的东西!我可以让我的亲妈往我脸上吐唾沫。” 所以说,我的点子是从吉莉安·韦英那里扒来的,不过那时候我还不了解布鲁斯·瑙曼(Bruce Nauman)的作品,其实我的点子也是从他那里扒来的。
Q:那么,为什么要间隔5年?
A:因为它变成了警告死亡的象征。我的母亲做得很好。有时她还要不厌其烦地解释给她的朋友们听,不过这件作品已经变成了家里的一项传统,没有人再有疑问。
Q:你试图建立与观众的直接情感关系吗?
A:是的,我想是这样。正如所有艺术家一样,我为自己而创作,因为我想看到作品做出来是什么样子,我想也许会有人挖掘它。但我不想对观众有所期待。如果我是一名观众,发现眼前的作品是为了取悦我,那么我就对它完全没有兴趣了:它就变得索然无趣,一点也不性感了。
Q:你的父母都是演员。这样的背景是否对你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A:这是至关重要的。我在剧院里长大,经常在后台看演员们化妆、排练,当同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之后,它就被铭刻在我脑海里,我的许多作品都源自于此。观察我的父母与朋友们讨论如何让人们感受到表演的疯狂也很有意思,那是完全不同的视觉艺术体验。
Q:“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表演出来的?”似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
A:是这样的。这个主题并不容易应付,我一直致力于此。诸如“反讽”那样的复杂表现手法其实会让一切事物以更加真诚的方式呈现出来——我们就是这样讨论和交流的。最终,真诚将归于平淡。
▲ 贾尔坦森与乐队The National于2013年在MoMA PS1为时6小时的现场表演《悲恸》(A Lot of Sorrow)
Q:不论以何种方式,音乐总是会出现在你的作品里。
A:因为我那位疯狂的教母[恩格·伦德(Engel Lund)]就“住在”我的地下室里。她能讲二十种语言,会唱世界各地的民歌,她在伦敦为弗洛伊德举办过私人音乐会,她的传奇仍然在世界各地传颂。此外,雷克雅未克的乐坛也有巨大的影响力。雷克雅未克是一个疯狂的城市,时时刻刻发生着各种事情。我长大的那会儿正好就是方糖乐队(Sugarcubes)以及各式各样的捣蛋鬼出风头的时候。那时垃圾摇滚正在大行其道,而我们就变成了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乐队——“舒适”(Kósý)乐队。
Q:你为什么选择去学艺术而不是只专注于做音乐?
A:因为学艺术很酷。如果你想成为一位流行乐明星,那么你就应该去学艺术。明星都去学艺术了,所以我也要去。不过,艺术女神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远离了愚蠢的流行音乐圈。
▲ 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贾尔坦森与同伴在冰岛馆中进行的为期6个月的行为表演,期间完成了144幅画作
Q:你在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冰岛馆里花费半年多的时间日以继夜地创作了不少绘画作品,这次伦敦巴比肯中心展出了其中的144件。绘画是你艺术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吗?
A:从某种角度来看,我认为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绘画或者雕塑。尽管它们出自行为表演项目,但我总带着绘画的想法,我一如既往地作为一名画家进行创作。如果我的视频作品不太有绘画那样的感觉,那么我就不会把它们展示出来。
Q:那么,你采取什么样的标准来判断一件作品是不是绘画呢?
A:如果有这么一件作品,在你盯着看它的时候,它变得愈发深刻,那么基本上它就是一幅绘画。
Q:当你在威尼斯创作那些绘画的时候,你住在宫殿里,大量地抽烟喝酒——简直就是过着以前浪漫主义画家梦想(或者噩梦)中的生活。
A:我在艺术学院的时候就一直对20世纪艺术家气质的大男人式的生活很感兴趣,也想试试当一个大口喝酒的画家感觉如何。他们是很好玩的一群人。画画本身已经不是核心了,重要的是要在画画的时候喝大酒。我们就是要表演我们是这么画画的,所以必须不断地喝酒抽烟——不过喝太多酒抽太多烟确实非常恶心。
Q:你的不少作品都持续非常长的时间,而且有重复的元素。为什么考验观众和参与者的极限是如此重要?
A:这并不是真正的忍耐强度测试。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人类本身就是在不断地重复;我们真的非常擅长重复。
Q:但是,反复演唱12个小时的《费加罗的婚礼》最后的咏叹调,或者让你的侄女在6个小时里重复唱同一首民歌,这实在已经超出了日常的经验。
A:确实如此。不过艺术作品比日常生活更加崇高,其实也比日常生活更容易完成。我对崇高与平庸之间的恒定张力非常感兴趣,对“美”那样的理念也很感兴趣。“美”简直就是撒旦的诱惑,我太喜欢与之调情了。
Q:你的不断重复是为了让人们更加欣赏它们?
A:当然。这就像欣赏一幅画:你盯着它看,它就为你展现出内在的自己。重复就是对其本质的表现或叙述。当你重复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像一幅画或者一件雕塑那样开始讲述、阐释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重复——它是阐明事物的一种方式。当我还学校里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我常态的表达方式。我的家里人也无时不刻地在重复,后来我看到了布鲁斯·瑙曼的作品,好么,艺术上也是这么做的!
Q:你认为你继承了布鲁斯·瑙曼、克里斯·伯登(Chris Burden)、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等人的行为艺术传统吗?
A:我绝对是这些伟大人物的信徒。
Ragnar Kjartansson
伦敦巴比肯中心 | 7月14日-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