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叶永青个展“芊子园·续篇-叶永青 2016“在上海龙门雅集举行。展览既延续了叶永青之前的山水主题,这次的新作中也出现了很多色彩鲜活的新意象,转变和灵感来源于叶永青过去三年在家乡云南大理亲手建造的秘密花园-芊子园。
《芊子园》源于《芥子园画谱》“可看不可学、有法归于无法”的哲思,是叶永青2010年创想而出的花园,取名为“读书铺”,古语里面就是读书的驿站,或是车马 店,也就是读书人挑着一盏灯,读书、睡觉、做梦的地方。叶永青认为,通过读书,可以与过去和历史对接;通过做梦,在未知里与梦为马,与未来相交与今古想 通。因为总有些密码藏在过去书籍与作品的缝隙中,有一个作者发送给另一个作者。
“读书铺”院子的后门通向一片红土山坡的桉树林地,现今因为单一的人工种植而虫草不生。于是,叶永青让老父专门写了个牌子:“芊子园”,希望将来后院能有个没 围墙的野生树林。如果说《芥子园图谱》是将山石林泉河花鸟草虫装进一本书里,而“芊子园”则是出得后门,就能漫步于草长莺飞的自然芜地的入口。
不 同于以往的创作,《芊子园 续篇》的色彩更加丰富,更贴近于展现他近期在漫草芜园里的心境,与山水、奇花、珍禽相处共生的恬然与自在。作品中“鸟”的意象则代表着艺术家近年来频繁的 游走状态。“这个展览即时这段赏心悦目的经历的记忆,人们可能在这远离云南红土地的展览中,也与我能一起跻身于”读书铺“,打量一眼未来的模样。”这是艺 术家叶永青对本次展览的一次总结。
对话叶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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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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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四川美术学院教授
Q:这次的展览中名称中用到了“续篇”,跟今年在巴塞尔艺术博览会香港展会上的“芊子园-叶永青2016”有什么区别?
A:今 年在香港的项目“芊子园”的那个时候,大理的房子已经盖起来了。“芊子园”实际上是我这几年的一个游历考察项目,围绕现实,游走、居住。比如,江南的”吴 门四家“的创作方式,我感兴趣的是每个人行走中所携带的。游走的状态构成真正有创造力的部分,因为模仿痕迹最少。此外,无论中外艺术家,我认为最好的艺术 家的标准是写实的。比如唐伯虎的采莲图,画的是在太湖里实实在在的莲藕。写实不是简单的写生,而是画可见之物。比如昨天去看贾科梅蒂的回顾展,所有的作品 绕开”可知“,直接抵达”可见“,超越章法。
Q:为何取名为“芊子园”呢?
A:” 芊子“的概念参照是”芥子“,”芥子虽小,可纳须弥”,它能打通所有的谱系和章法,了解对世界的看法。很多中国艺术的谱系和章法是由中国清代戏剧家李渔 (《芥子园图谱》的倡编者)归纳的。每样事物都在范本里头,不越雷池一步。而我观察到的是更鲜活的部分,在流动的环境中更有意思的部分。”芊子“不是某个 植物,芊子是一种状态,正在生长的状态。“芊子园”从香港到现在,用了个续篇。历史、文本总有终结的时候,但生命可以一直续下去。
Q:你在大理造的“读书铺”现在是怎样一种状态?
A:前 年开始造,现在还没建好。前一阵子赶在雨季之前赶种了100多棵树,都是当地开花的树。真实的在做,而笔墨和想象中也同时在造园林。园林里的石头是赵孟頫 的石头,鸟是宋徽宗的,那座山是米山水。为什么要画?原来的谱系变成文本,文本里头隐藏了秘密,不同人接触激活它之后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秀石疏 林图》是赵孟頫的一张杰作,只有1尺多一点,水墨淡淡的几笔。但为什么成为千古绝唱,是因为他是一个书家,而且是这么高超的一个书家,中国书法的八大笔法 都集中在那几棵树和那几块石头上。我去看它读它,就是为了求法,求得例外的谱系。现实是现实,想象是想象,相互之间有营养的。这个展览对于我来说是很赏心 悦目,怡然自得的。因为我一方面在造林子,另外在转译的同时在创作另一个林子。一开始我画了一只蓝鸟,那是在大理的工作室开始的;之后在北京的工作室完成 了一只黄雀。蓝鸟在前,黄雀在后。黄雀代表现实,而蓝鸟代表梦想。虽然我最开始画的是蓝鸟,但先画完了黄雀。这和造园是一个很有趣的暗合。这个过程还没有 结束,还会续下去。
Q:你之前的作品颜色都偏向黑白,而这次的新作怎么一下出现了很多鲜活亮丽的色彩?
A:以 前的作品比较素,用色比较少。这跟我前几年的状态有关,到处旅行,世界各地都有工作室。这样可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我的工具材料非常简单,工作室干净无 比,不像一个画家的工作室,就只有一瓶丙烯墨,一支女孩子的画眉笔。这是生活逼出来的,时间被割碎得四分五裂。所以那个时候思考的更多的是简与繁之间的绘 画逻辑。这两年尝试画颜色多一点的。去年在纽约,感觉可以画一些更炫的,更有工业感的东西,虽然开篇有点像坏画。不管怎样,我不想掉进任何一种定义的陷 阱,希望维持自己的一个风格,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Q:是什么让你萌生了在大理造林子的想法?
A:我一直很关注艺术家的后半生。老而弥坚,这是一种很迷人的状态。以文征明为例,他是”吴门画派“中最长寿的一位,在生命的最后30年,他建造了几个林子,种树栽花。园子成为了他创造力的源泉,是园子滋养了他。在目前现实的情况下,特别是当代艺术,这种营养越来越少。
1980 年代末我就一直没有中断与北京的联系,在那里一直有工作室,但一直往返于云南和北京两地,是一种候鸟的状态。2004年我们一家正式搬到北京,从2005 年开始,整个中国每天都有变化,每天都在创造和经历各种创新。2008年之后,北京就变得越来越重复,成为一种套路,展览似乎成为了吞噬一切的东西。展览 和拍卖成为了简单的市场化运作流程。2009年起我决定去江南旅行,寻找一种赭石,元代常熟籍画家黄公望运用虞山赭石砚独创“浅绛山水”。江南一带的考察 过程一直延伸,最后回到大理,我一直在寻找我觉得有营养的地方,比如乡村。乡村不是农村,还有传统、田野、礼仪、自然、宗教、天地、也有新移民,它是一个 活的东西。几年来,因为随着我游历、流动的频度增加,绘画的方法也在产生变化。这次新的展览,跟生活的变化和文化的判断力有关。
Q:进门口的长桌上展出的“芊子园”长卷是你的造园日记吗?
A:更 加确切地说是记事,关于事情的笔记,上面有造房子的图和设想。但实际上的房子跟草图相差很大。这其实就是蓝鸟和黄雀的关系。草图是一个想象之物,而现实中 涉及到怎么拿到这块地,我还记得当时推土机准备动土时,我们请来一个庶士,点一注香,我们要拜一拜天地,敬一敬鬼神,供一供水果,跪在那片地上。这些生活 风俗潜移默化地影响艺术,谁说我的艺术作品没有那天我在土地上一跪的那个影子呢?(采访,撰文/蒋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