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代馆长彼德·戈史鲁特介绍展览“想象中的美术馆”(视频来源:MMK)
美术馆的消失绝不仅仅是一种未来的幻想。
当实体美术馆受到消亡的威胁,艺术不复存在时,人类的文明会就此消失殆尽吗?我们将以何种方式保存艺术?德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MMK Museum für Moderne Kunst)正以“想象中的美术馆”(Das imaginäre Museum)为题,构想出一幅未来图景。
▲ 德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想象中的美术馆”展览现场
此次展览联合了欧洲三大重要美术馆——英国泰特利物浦美术馆(Tate Liverpool)及法国蓬皮杜梅斯中心(Centre Pompidou-Metz),展出了3家美术馆80余件馆藏作品,涵盖了20 世纪以来艺术史中众多重要艺术家,如路易丝·布尔什瓦(Louise Bourgeois)、马塞尔· 杜尚(Marcel Duchamp)、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等,展开了一场时空交错的奇特旅行。
▲ 马丁·基彭博格(Martin Kippenberger)作品《The Modern House of Believe or Not》(1985年)
“我们虽然不能改变过去,但可以通过记忆与往昔形成碰撞”
雷·布莱伯利(Ray Bradbury)在他的科幻小说《华氏451度》(Fahrenheit 451)中,描述了一个未来世界:这里禁止人们阅读,并焚毁书籍。最终导致一些具有反叛精神的流亡者聚集在乡野,以背诵的方式将文学经典传给他们的下一代。本次展览便以布莱伯利的文本为出发点,将这个文学幻景延伸至视觉艺术。
法国作家、政治家安德烈 · 马尔罗(André Malraux)最初提出“想象中的美术馆”(Musée imaginaire)这一命题时,他认为通过摄影对艺术作品的复制,可以使每个人建立起一座属于自己的美术馆。这个虚拟的场馆不会受到现实中藏品对地点要求的制约。艺术这种创造虚拟的功能,与文学十分类似。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代馆长彼德·戈史鲁特(Peter Gorschlüter)在接受《艺术新闻》采访时说:“如同布莱伯利在书中结尾处营造的场景,如果艺术在未来的人类社会中消亡,那么记忆将会是我们与过去建立联系的重要方式。”
▲ 丹·格雷厄姆作品《现在延续过去》(1974年)
在展览中,丹·格雷厄姆(Dan Graham)的一件视频空间装置《现在延续过去》[Present Continuous Past(s)],让观众得以亲身体验过去。在一个三面置有镜 墙的空间里,其中一面墙上嵌入了屏幕,另两面镜墙上都安放了摄像头。其捕捉到的影像会在8秒后呈现在屏幕上,与此同时,屏幕中的镜子又反射了16秒前的影像。以此类推,形成一个连续的时空。艺术家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我们虽然不能改变过去,但可以通过记忆与往昔形成碰撞。
“美术馆的消失绝不仅仅是一种未来的幻想”
▲ 朵拉·加西亚(Dora Garcia),《记忆女神革命》(The Mnemosyne Revolution),2016年
作为一个大型的跨国项目,展览的初衷是增强对馆藏的展示。三大欧洲美术馆首先面对的现实便是:如何去除程式化模式,以更新颖的手法找到彼此馆藏在内容上的关联性。对此,3家美术馆专门成立了一个6人核心策展团队,经过3年的准备,呈现出“想象中的美术馆”。策展人戈史鲁特坦言:在这样一个大型合作项目中,3个国家的美术馆都有各自不同的历史与优势。在展览的诞生过程中,策展团队经历了无数次的沟通、协商,最终找到了共同的策展理念。这也是一次合作的胜利。
本次展览共分为9个章节,每章标题均取自同名小说,探讨了艺术的不同特性,如:《变形记》(Die Verwandlung)、《永不结束的故事》(Die unendliche Geschichte)、《理智与情感》(Sinn und Sinnlichkeit)、《另一边》(Die andere Seite)、《时光机》(Die Zeitmaschine)等。然而每个章节中所呈现的艺术品,并非是对原著内容的图解。这些标题更像一个导引,带领观众进入一个自由想象的空间。
其中《变形记》一章中,诠释了艺术的一个重要特质,即对日常的转变。通过对日常事物尺寸、材质及性能的改变,在现实与非现实之间创造出一个奇特的空间。荣· 穆克(Ron Mueck)在《鬼魂》(Ghost)中,用聚酯塑造了一个高约2米、倚墙而立的身穿泳装的少女,捕捉了少女从孩童变为成人的奇妙瞬间,那些我们在青少年时期都经历过的成长。
这种对日常的关照,也体现在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中。《布里洛盒》(Brillo Soap Pads Box)、《100个坎贝尔罐》(100 Campbell’s Soup Cans),都是将日常用品艺术化的过程。而在丹尼尔·史波耶里(Daniel Spoerri)的《淋浴》(La Douche)中,背景中的风景画是来自跳蚤市场的现成品。艺术家在画面中央的溪流处安装了一个水龙头与莲蓬头。由此,原本的油画被注入了日常的新内涵。从现实到艺术,再从艺术回到当下。
▲ 丹尼尔·史波耶里的作品《淋浴》
《变形记》所揭示的这种双向性,使它成为对现实时空的最佳诠释。从宏观来看,“想象中的美术馆”虽然营造出了一个科幻场景,但却不乏对现实的关照。放眼当下,叙利亚、伊拉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艺术品被摧毁的事件。即便在德国也不断会有小乡镇因为缺乏资金,要求关闭当地的美术馆。因此,美术馆的消失绝不仅仅是一种未来的幻想。如戈史鲁特所言:本次展览是抛砖引玉,可以带动公众去探讨,艺术对人类社会的价值何在。
“数字化趋势会让观众产生更强烈的愿望——重返美术馆”
人类对未来的好奇与探索从未停止过,本次展览中不乏关于时间的作品。事实上在正式进入展厅之前,观众就会与第一件时间艺术相遇。在楼梯间里持续诵读着河原温(On Kawara)的《一百万年》(One Million Years)。展厅中亦可以看到这部卷帙浩繁的书籍。这部作品以《圣经》般庄严的方式,诠释出时间的浩渺与仪式感。展览中还有一件河原温的日期绘画《Jan. 1. 1984》。艺术家从1966年开始,一直持续这个主题创作,以日期的方式记录每一天,直至2014年辞世。每张日期绘画装入盒子的同时都会附上一张当天的报纸。它就像一颗时间囊,作为与未来沟通的方式,在无尽的时间中思考有限的生命周期。
本次展览的另一个亮点在于:“想象中的美术馆”其实发生在展览之后。2016年9月4日展览结束,所有展品将撤离现场。之后的周末——9月10日、11日,展厅将再次对公众开放,每件艺术品都相应地被观众替代。这些经过挑选的“图像人” (Bildermensch),如同布莱伯利小说中的“图书人”(Büchermensch),凭借他们的记忆与想象,诠释艺术作品。这个极具创造力的行动,作为一个集体性实验,探讨当艺术从人类社会中消失时,我们将如何记忆并再现它?而问题的答案是多元而开放的。这些“图像人”可以用语言、肢体、声音以讲述、表演或歌唱的形式来描述艺术作品。策展人戈史鲁特在谈到之前泰特利物浦美术馆的实验时表示,观众对此兴趣浓厚,收到了很好的反馈。对于法兰克福展开的互动,他表示,虽然规则并无太大差异,但这是以人为本的实验,所以不同的参与者肯定会带来不一样的诠释方式。
人类未来的美术馆究竟是什么样子?在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数字化趋势已势不可当。如今各类美术馆都提供数字平台,线上展览、导引、收藏已不再新鲜。然而任何一种发展都具有双向性。在通往虚拟次元的道路中,似乎存在着一个反作用力,把我们拉回到现实中。对于美术馆来说,这种反作用力则是现场感。与艺术面对面的交流,身体与美术馆空间的接触,这种生理上的真实感知是任何数字化都不能取代的。如戈史鲁特所言:数字化趋势会让观众产生更强烈的愿望——重返美术馆。(撰文/韩焱)
想象中的美术馆
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 | 展至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