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韡、陈浩宇(秦思源)的于2016年重新创作的《谢土》在展览现场
3月20日,展览“事件的地貌”在OCAT深圳馆开幕,作为OCAT深圳馆艺术总监刘秀仪上任后策划的第一个展览,以上世纪60至70年代发端于西方的大地艺术为对照,呈现了中国语境下与土地相关的当代艺术实践。这里的“地貌”,是对土地作为文化概念、行政概念和商业概念的勾勒和叩问。
▲ “事件的地貌”展览现场图
展览的英文标题“Digging a Hole in China”借用了“挖一个洞去中国/东方”的比喻来探讨中国本地艺术实践中对“土地”可能性的深挖。而展厅的地面上的确有两排几何形状的洞,可见到地板被切开所暴露的水泥层、砖层,中间被柏油带隔开,柏油带上有不同的白色交通符号。这是刘韡和化名“陈浩宇”的秦思源在2007的作品/事件《谢土》的重演。
▲ 李景湖2015年作品《广场》在展览现场
与凹洞相对的,是凸出的三座金字塔。李景湖的作品《广场》是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金字塔,他置换了东莞长安镇长安广场的大理石地板,并切割堆砌成长宽为3米,高2米的金字塔。“广场”在古希腊语为“agora”,是公民发表意见的公共空间,而在古希腊广场,地板用的就是大理石。
▲ 郑国谷《了园》(旧称《帝国时代》),影像装置, 2004 至今
物质性是土地的一部分,也是无法跨越的一部分,不管我们如何用经济活动将其抽象化,它的物质性都是难以被消解的
——策展人刘秀仪
展览中出现的另外两座金字塔,是艺术家郑国谷从“了园”运来泥土、经过特制漏斗筛落而成。郑国谷于2004年在家乡阳江购买了一块土地,通过自己的社会人脉与各方协商,并缴纳大量罚金,让本来非法的了园一直发展到现在的4万多平方米。他最初的想法来自于网络游戏《帝国时代》,游戏中帝国对土地的掠夺和对地貌的重塑,让他萌生了在现实的土地上建造他的帝国。
上世纪90年代,“经营城市”、“经营土地”的概念伴随着大规模的城市现代化建设被提出,而郑国谷创作于该时期的另一件参展作品《栽鹅》(1994)则直接使用了在土地中“种鹅”的荒诞行为,反思了农业生产在社会激烈转型时期所面临的困惑。
▲ 郑国谷1994年的作品《栽鹅》是展览中创作年代最早的
▲ 曹斐(第二人生中的化身:中国.翠西)《人民城寨:第二人生城市计划》, 单频录像,5 分57 秒,2007-2011年
“庄辉个展”是艺术家在靠近内蒙古的戈壁腹地、荒无人烟之处,放置了包括装置《倾斜11度》(2007)在内的5件作品。沙漠的意象常见于西方的大地艺术,例如詹姆斯·塔瑞尔(James Turrell)开始于1977年的作品《罗登火山口》(Roden Crater)。而庄辉对沙漠/地貌的感知更多地来自于在甘肃玉门的成长经验,艺术家认为“戈壁看起来不那么大,而作品也并不显小”。
▲ 林一林《谁的土地?谁的艺术?》,录像,50 分钟,2010年
影像作品《谁的土地?谁的艺术?》则记录了林一林在泰国清迈土地基金会(LAND Foundation)的行为创作。林一林背靠池塘面朝水田建了一堵墙,有年轻人在墙头无饵垂钓,墙中一孔伸出一杆秤,吊著一个收割稻米的大箩筐,让人坐到箩中称自己的体重并写于墙上。“筑墙”和“垂钓”两个行为中归隐田园般的精神气质让观众重新思考传统农耕文化中“文化”与“耕作”之间的关联。
徐坦探讨“土地占有”概念的2016年新作《地和地盘》让观众参与到了关于土地和植物的讨论之中;曹斐的《伦巴之二-游牧》则以诙谐的方式表现了在飞速发展的城市中被挑战的空间感知。所有的作品织出一张土地的结点之网,里面勾连着土地中的时间、与土地共生的人、土地政治与经济、交错的网络和现实中土地。也许,我们能从艺术挖的洞中,窥见土地的面貌,和事件中的中国。
策展人刘秀仪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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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仪
Venus L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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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AT深圳馆艺术总监,“事件的地貌”策展人
Q: “事件的地貌”这个展览的想法如何产生的?作为上任OCAT深圳馆艺术总监之后策划的第一个展览,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A:“事件的地貌”的想法最早来自于2012年洛杉矶现代艺术博物馆(LA MoCA)的展览“世界尽头:至1974年的大地艺术”(Ends of the Earth: Land Art to 1974)。其实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端开始,就不乏与土地相关的作品,但是它们所处的语境与西方上世纪60至70年代的大地艺术截然不同,而西方大地艺术所批评的消费主义社会和艺术市场,在当时的中国尚未出现。
这次展览的作品是从1994年到当下,通过这些作品可以看到中国社会的转变。对中国当代艺术不熟悉的人,经常在西方语境或艺术史中寻找一些对应物,然而即便与之形式相近的作品,它们所处的语境或许是完全相反的。西方的大地艺术,把大地看做是一个相对中立的外部/远方,探讨的是美术馆“白立方”空间之外的世界。然而当那些偏远的经典大地艺术作品可以在google earth上被看到的时候,“偏远”和“土地”是否还是有效的概念?在我们不断地想象美术馆和进行机构批评之外,“外部”(outside)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实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特定的场域,其中延展着不同的能量、知识和历史的交错。身处美术馆之中,作为一个中立概念的“土地”究竟是被如何观看的?因此展览中探讨的“土地”并非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是在不同知识系统交错中产生的多样化理解。
▲ 刘窗《无题(舞伴)》,录像,5分15秒,2010年
这是我在OCAT任职后策划的第一个展览,而深圳馆作为OCAT馆群的主展馆,主要承担了对国内和国际当代艺术和理论的研究。对本地艺术史的研究则需要放在全球视角之下,与西方美术史产生对照。我之前做的展览主要是西方艺术家的个展,而在OCAT做的“事件的地貌”有了更多的层面,但在理论研究上我的兴趣仍然有一个统一的脉络,例如对 “思辨实在论”(speculative realism)的思考。
Q:作为一座浓缩了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城市,物质化的土地概念对于深圳及这里的居民而言已经非常抽象,为何要在今时此地讨论关于“土地”的艺术?为什么这一讨论在当下是重要的?
A: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土地与经济和资本的发展都是分不开的。除了物理上的距离,土地更像是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提出的“超物件”的概念,超物件其中一个特征是其时间和空间中无限延伸,同时它有种抽象的粘稠性,依附在其他物件上,在此,“被分隔”的局部性(locality)并不存在。
展览中所提及的“土地”,与西方大地艺术中的土地,或伤痕文学中的黄土地不同,而更多是一个城市化情境中的土地,例如水泥路面等人工平面,在城市日常生活中被“自然化”,人不会太在意其存在,好像是它隐形了。“人类纪”中,地表无法躲避人类活动影响成为“第二自然”,与土地既近且远的关系是其中一个展览主题。
在资本中很多事物都变得抽象,虽然展览并不强调土地本身的物质性,但物质性是土地的一部分,也是无法跨越的一部分,不管我们如何用经济活动将其抽象化,它的物质性都是难以被消解的。例如郑国谷的作品《帝国时代》,我们在各种各样的展览中都见过关于它的图像,但是当我的双脚落在阳江的土地之上时,那种地面对双脚的反抗,与置身城市中的行走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非常直观的空间感知体验。
Q:在展览中,作为创作对象的“土地”与“城市景观”的关系为何?展览动线似乎不是以时间规划,那么这些不同年代、不同艺术家的创作之间是如何营造出叙事的?
A:展览并非以时间为线索,却是攫取了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一段较为特殊的时间,展出的大部分作品均是2000年之后创作的,不同于“伤痕文学”中对黄土高坡、农家田园幻想的破灭,此时的土地在物质上已经从黄土变成水泥,变为了城市机理。例如张辽源《一平方米》、徐渠的《逆水行舟》和刘窗的《无题(舞伴)》,作品本身就是在城市空间内实施,探讨的是城市的机理是如何被剖开的。
▲ 徐渠《逆水行舟》,标清录像,14分58秒,2011年
大地/土地的概念跟整个社会的城市发展息息相关,例如深圳是一个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飞速发展的地区,城市快速发展的痕迹到底是什么样的?快速并不等同于匀速,在城市发展的各个方面——城市规划、道路建设、土地使用,土地的概念只是作为一个切入点,以便让我们对中国城市化发展的轨迹进行透视。
很多作品在放进展览之后,我们才发现了它们之间更多对话的可能性,而现在作品所摆放的位置也是根据对话延伸出来的。例如庄辉在沙漠中放置的作品《倾斜11度》等,被安置在了李景湖的“金字塔”附近。对于金字塔而言,沙漠恰恰是一个合理的视觉前后景,所以在视觉上两件作品也产生了对话的可能。
事件的地貌
OCAT深圳馆 | 3月20日至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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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邓丽雯
采访、编辑 | 徐丹羽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OCAT深圳馆、维他命空间及艺术家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