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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极椭圆”:金允哲的技术诗学

Jul 18, 2024   狄思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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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金允哲
撰文/狄思奇
编辑/杨曜  实习编辑/严涵笑
尘埃 膨胀的太阳 冰雾 

存在于空气中的这一切 被拍动的翅膀雕刻着 

如同深海生物 自远古伊始就已沉睡

如同一场梦境 永远无法从中苏醒

         ——金允哲

 

当“玄学”(paraphysics)和“跨物质”(transmattering)的概念融入宇宙学图景,岩石、金属和生物媒介都在韩国艺术家金允哲(Yunchul Kim)手中点铁成金。在798CUBE呈现的金允哲个展“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 (Elliptical Dipole: Visceral Particles and Sorcerous Flows)中,艺术家试图通过融合技术与感性,以超验的感知和灵性的沉思,探索物质的潜能与宇宙的隐秘真相。展览由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知名媒体艺术策展人张尕策展。

在“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开幕之际,《艺术新闻》对策展人张尕进行了专访,并基于本次展览探讨了技术与个体的边界,并由此展望着一个处于共同体中的、共生的后人类前景。

该展览是金允哲在中国的首次大型个展,也是他至今最大规模的展览,不仅展出金允哲艺术生涯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多件实验性新作也同步呈现。对于艺术馆本身而言,此次展览也代表着798CUBE在科技与艺术交叉领域的又一次全新探索。

 

从玄学到跨物质,

灵性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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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允哲,《色度 IX》(CHROMA IX),“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哲学家拉吕埃勒(François Laruelle)说:“地球、世界、宇宙都和人相关联:地球和人关联甚微,世界和人关联匪浅,宇宙和人激情地相关。宇宙是对于遥远者(lointain)的内在激情。”张尕在描述金允哲的艺术实践时,将他的创作过程概括为一种炼金士式的研磨,是一种以“宇宙学的视角思考,以微观物理学的方法行动”的过程。在赫耳墨斯主义者的眼中,炼金术是“全宇宙三大智慧”之一的一门技术,当炼金术师精馏和提纯金属,他们的灵魂也同样经由死亡、复活而完善——这样的一种生死循环观,被金允哲在转向物理-化学的实验创作过程中完美吸纳。作为一个由炼金士变为挑战物理-化学规范的实验者,金允哲将深奥晦涩的前科学与后人类主义的关怀相结合,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泛灵宇宙论。

展览主题“两极椭圆”的灵感源自金允哲年轻时读到的朴常隆的小说《死亡的研究》,小说中书写的生死张力持续启发着艺术家思考生命的问题。策展人张尕在解读展览的标题时谈到:“椭圆有两个端点,也就是两极。椭圆是带有两极的圆。从物理学上讲,这两个点是电偶极子和磁偶极子(dipole)两极,是正负两种能量相互共存的现象。电磁偶极子这两极以带有点的椭圆形象出现,象征着相对性最终在圆的意像中达到平衡。比如说生与死、自然与人工、善与恶等对立的力量,在椭圆的意像中呈现出一种和谐。“两极椭圆”可以说是展览的意像,而极微细的“颗粒”和流动的“液体”是艺术家赋型于意的两种主要的物理媒介, 作为材质,反复出现在他的创作中。“情动的粒子”揭示出他的看似十分技术化的创作过程实则充满了出自肺腑的激情,他的魔幻式的溶液也是他在实验室探索的结晶, 因此以“玄秘”谓之。展览的标题从而在观念和媒介上形象地阐释了金允哲的艺术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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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残余的陈列》(Remnant Vitrine),“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金允哲受到玄学(pataphysics) 的影响,经由实证的手段探讨介于理性与非理性之间的真实,从固结的自然物质之中开采并提炼出宇宙隐秘的面貌:那些亘古不变的拓扑结构,在微妙的互动间形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形态。他通过技术手段将遥远的宇宙事件通过粒子介质的传导,并利用传感器转译成某种视觉景观,从而通达人们的感官。个人的感知由此与遥远的物质事件发生了共振,形成了一种“情动”(affection)。情动作为存在之力(force)或行动之能力(puissance)的连续流变象征着一种知觉的共振和联动。这一模式通过暴露人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和交互中涌现出来的某种能量的流动,打破了人类主体性的幻觉。策展人张尕解释道,将副标题中的“sorcerous”翻译为“玄秘”既希望保存对于这一非理性态度的肯定,同时也揭示了金允哲那些看似十分技术化的创作过程,其实充满了出自肺腑的激情(visceral ),那些魔幻式的溶液也是他在实验室探索的结晶。总体而言,展览以“两极椭圆”为喻,既展开了对生命与死亡、宇宙与大地、自然与文化等多种看似矛盾的二元关系互为牵扯、最终趋于平衡的状态的解读,同时也构成了展览的深层意像。

 从情动的粒子到物质的玄秘,

技术的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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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允哲,《阿尔戈斯-膨胀的太阳》(Argos-the Swollen Suns),“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金允哲将本次展览空间的建筑结构解释为连接人类、天空和大地的场域,比如展览的上层空间A展厅代表的是“天空”,进入该展厅,可以看到全场体量最大的两件作品。首先邂逅的作品《阿尔戈斯-膨胀的太阳》宛如一头远古克苏鲁般的电子生物。阿尔戈斯(Argos)指涉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在希腊语中意为“全视”(panoptes),象征着一种包罗万象的凝视。艺术家创造的生物头部由数百根盖革-穆勒管组成,这些管体以地球网格结构的形式排列,可以检测到宇宙粒子撞击地球大气层时产生的μ子。这些被检测到的亚原子粒子,被转化为作品中的声音和光,通过其波动变得可视。整个作品以一种“跨物质”的方式参与到周围的环境中,连接着现场、宇宙、艺术作品和观众,形成了一种带有“自主性”的中介系统。这种“自主性”正如技术哲学家吉尔伯特·西蒙东(Gilbert Simondon)在讨论技术物时所提到的技术个体(technical individual),拥有自己的缔合环境(associated milieu)及一种循环的因果,它的输出同时是它的输入,在递归的计算中,影响着自己的环境被折叠为自反馈机制中的一环,由此,技术物似乎获得某种自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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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色度 IX》(CHROMA IX),“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另一件作品《色度IX》是一个庞大的缠结集合体,呈现为无限延伸的衔尾蛇形态,让人联想到DNA 结构或是克莱因瓶。在这个旋转的漩涡纽结中,重要的是其拓扑维度,而不是其大小、尺度或同观者的相对距离。同时,受《阿尔戈斯》接收的μ子影响,它的运动状态不断地变化,由矿物质、海藻和树木等自然物质构成的内部液体也经由运动产生出色彩斑斓的波动现象,古老的“物自体”被可视化而成为另一重现实。另外《色度IX》将自然物质呈现为可视性的色彩,这里又回到了艺术的基本美学问题。谈及这个命题,张尕提到:金允哲对色彩具有某种独特的追求,他试图通过物质相对作用下的张力产生的色彩而非某种给定的,现成的颜料去创造出属于他梦幻中的色彩。以创造来构建一个陌生而独特的世界正是艺术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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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脉冲》(Impulse),“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位于两层楼之间拱廊展厅的作品《脉冲》则呈现出一种吊灯般的形态,在非脉动泵的作用下,作品核心处的三个贮液器协调地运作,彼此联动。在这一复杂机制的推动下,液体在管内如同树木中的树液一般流动,生成奇异的结晶。一旁则陈列了如考古文献般的作品《残余的陈列》,如同一个微型实验室,这里存放着金允哲的各种物件档案。张尕指出:”这个区域可以视作金允哲创作思路形成以及实验过程的压缩型呈现。”面对这些档案,金允哲并未遵循传统的分类学方法,而是以物质的精度来划分。那些超越可见尺度的测绘暴露出物质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取决于温度、压力以及尚未从物体本身潜能中释放的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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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残余的陈列》(Remnant Vitrine),“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在那遥远的下界,那里有一片世界——沉没在深邃的穹顶之下——它的位置荒芜而孤独。”

    ——诺瓦利斯(Novalis),《夜之赞歌》

如果说上层的展厅均致力于对宇宙的隔空“对话”,那么地下B展厅的作品则将“对话”引向地表以下的深层物质,并试图唤醒这沉眠于地下的物质诗性。金允哲曾经的老师, 著名媒体理论家齐林斯基(Siegfried Zielinski)的变体学(variantology)对他的创作有相应的启发。齐林斯基研究异质性媒介,并平等地看待不同媒介的性质,由此消弭了新旧媒介之间的异质区隔,形成一种平等的本体论。他认为媒体的历史并不是从简单的工具逐步发展到复杂的机械,而是充满了不可预测的转折点和断裂点。通过挖掘被忽视的媒体设计和构建中的动态时刻,他揭示了媒体历史的“深层时间”(Deep Time)层面。金允哲继承了齐林斯基对古今人类所持的多元世界观,并进一步地从岩石层化的矿物学角度来解读“变体学”中深层时间的物理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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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岩层》(Strata),“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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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不可名状之物 II》(Amorph II),“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在《岩层》中,作品利用树木中的纤维素分子的非对称特质,展示出被重力分层化的时间裂缝。树木在时间裂缝中腐化分解成分子,作品从而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人类直接感知和文化概念的物质性真实,挖掘并揭示了肉眼无法看到的色彩深度以及物质边界。这份物质性浪漫如同打捞出来的深海鱼,泛着奇诡而又斑斓的颜色,仿佛一场带着水腥味的梦。在另一件作品《不可名状之物 II》中,水凝胶层由海藻制成,艺术家将这一固化的形态与古老的挂毯技术和莫顿·费尔德曼(Morton Feldman)的渐进单音富有想象力地编织在一起。作品的陈设位置亦富有隐喻意义:在展厅两端遥岸相对,将偶极子作用所形成椭圆的抽象力场具化成物质实体,在这电磁承载的眩晕中,相对的力量获得平衡,从而抵达负熵式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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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三轴柱 II》(Triaxial Pillars II),“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在液体熔炉作品《三轴柱 II》中,熔炉内焚烧着金属颗粒和砂砾残渣。同一主体中包含相互对立的不同属性,并将其转化为一个流体漩涡,将消解凝结成柔韧,形成上下翻涌螺旋缠绕的状态。作品自身形成了一种持续的循环,开放式的封闭、互联的系统,一种多节点强度和变体学的复调。

 

13金允哲,《太阳之尘 II》(La Poussière de Soleils II ),“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在展厅中央放置的作品《太阳之尘》是向法国诗人雷蒙·鲁塞尔(Raymond Roussel)致敬之作,金允哲唤醒了沉眠在地底的矿石,将其制成一种新材料,通过特制的透镜,呈现出迷幻斑斓的色彩。作品可以根据自身材料的密度控制光的波长和变化,使质料内在的矛盾激发出情感的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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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允哲,《耀焰》(Flare),“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Novalis)说“水是潮湿的火焰。”在作品《耀焰》中,水与火、固体与液体等相互对立的物理性质随着机器不断地旋转逐渐显现出来,宛如一个静默的舞者,令人联想到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Novalis)的说法:“水是潮湿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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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哲,《残积层》(Eluvial Horizon),“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展厅一侧墙上悬挂的是金允哲的系列作品《残积层》,作品由七个圆板组成,呈现为由微观物质构成的残积层。微型磁性颗粒浸在装满水的盒中,磁铁在水面上进行绘制,形成一种“粒子绘画”。这一“绘画”的模式类似于传统绘画或洗印照片的过程,其作用却又与地质变迁不谋而合。另一面墙上放置的是作品《溢泪》的局部,一根呈分支状的长形玻璃管内部盛放着透明的液体,如同一个想象的器官。

 

16金允哲,《溢泪》(Epiphora),“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金允哲在这一系列作品中不断开采自然物的质性,并借此重新唤醒了自然在人面前的崇高(sublime)之感。或许正如策展人张尕在前言中所提到的,“金允哲在生命与死亡的共同升华与永恒回归中,在吞噬人类和一切的原子漩涡中,找到了自己的慰藉。”

 

以共同体改写宏大叙事,

走出人类中心主义

从宇宙学到地质学、从生命到死亡、从自然到文化、从技术再到人类本身,整个展览的基调都暗示了一种宏大叙事的复归。“宏大叙事”是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后被后结构主义广泛批判的概念,人们不再相信进步时间轴中的历史叙事。而当下,为什么需要重新唤起对于“宏大叙事”的思考呢?实际上,正如策展人张尕接受采访时所说:“所谓宏大叙事在此指的不是以人类历史为中心的叙述,而是包含对于地质、生物、自然、环境,以及人类在这个以宇宙政治(cosmopolitics)为背景的历史进程中所产生的新的叙述。”自笛卡尔主体哲学诞生以来,人以主体意识为凭借从自然结构中脱嵌,使人与自然、技术与人的关系也陷入了矛盾、对立和某种悖论之中。而金允哲所创造的媒介艺术并未陷入技术与人之间“主奴辩证法”的逻辑框架,反而透着泛灵(animism)的光晕,祛除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认知窠臼,转向一种“扁平本体论”(flat ontology),促使观众重新思考技术与人之间的共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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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金允哲,《残余的陈列》(Remnant Vitrine),“两极椭圆:情动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展览现场,798CUBE,2024年
同时,如果从一种新物质主义的角度去理解,物质可以被想象为一个开放性的结构,每一块岩石,一片树叶,一切自然的物质均不能被简单地理解成一个无机的单元,而是一个向外部世界敞开的“行动者”。在整个展览所呈现的场域中,无论是小到宇宙的微观粒子、矿石、海藻等自然物质、联动循环的机器以及在场的观众,均被“平等”地置于一个共同行动的网络当中,这或许正是金允哲试图强调的一种物质的平等、万物的“议会”(借拉图尔的用语)。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在《来临中的共同体》(Die kommende Gemeinschaft)中提到一则关于即将来临的弥赛亚王国的譬喻:“一位拉比,一位真正的犹太教神秘哲学家曾经说过::为建立和平之国,无须摧毁一切事物,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只需稍微移动一下这个杯子、那片灌木或那块石头,如此一来,一切事物就变动了。”展览本身正是以这种精神建构“共同体”王国,并在内部孕育出新的弥赛亚。即构建一个由人与技术,自然万物的共情和合力(Coactivitat)所形成的一种生命的共同体。金允哲所倡导的物之民主,正如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所昭示的“来临中的社会”(Kommende Gesellschaft):在这里,人不过是“生命体共和国”(Republik der Lebendigen)的公民,与植物、动物、石头、云、星无异。

 

Q=《艺术新闻》

A=张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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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人张尕

Q:从策展人的视角,你如何看待本次展览所呈现的金允哲作品?

A:一层的两件大作品《阿尔戈斯-膨胀的太阳》和《色度IX》构成了本次展览的主线索,这是以“天”为背景所构建的一种和宇宙“沟通”的过程,从视觉到理念上是对他的艺术的一个概括性、综合性的呈现。下一层则蕴意于“地”是对金允哲整个创作过程的延展,展现了他从过去到现在的艺术实践中的多种样态。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材料再到不同的媒介来进行探索。中间一层呈现的内容如同他实验室的缩影,类似档案库,这一层是对他实验过程中的思路形成比较概括的一个压缩型呈现,不妨说是整个展览的思绪。

Q:展厅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作品《色度 IX》非常引人注目,像一条盘踞在展厅中央的蛇、也如DNA的螺旋结构,有着其独特的拓扑形态。作品的标题同时吸引了我的注意,金允哲在作品中将色彩放在首位,作品以“色度”来命名,是否是通过科技的形式回应着基本的美学问题呢?

A:金允哲自己说,他对色彩很感兴趣,他不想去用一个买来的颜料来表现色彩;他需要创造一种在意念中、梦幻中看见的色彩。所以说色彩对他来讲非常重要,他不希望通过一个继承的、给定的色彩来实现他的色彩观念,而是需要去创造色彩。《色度 IX》这个作品,我们看到的颜色本身并非是一种颜色,它是透明的聚丙乙烯,本身材料是没有颜色的,而是在特定语境下即物质的相对作用中所产生的一种颜色,这就是金允哲想象中所要去创造的一种颜色。这样的一种意念也正是金允哲艺术的意义所在, 或许也是艺术创造的意义所在。这个作品你所讲到的它这个形状本身,你可以说它是一个螺旋体,也可以像衔尾蛇一样头和尾连在一起,也像克莱因瓶一样,是一个无限的循环、无限的纠缠。它同时也是一个结,结在不同文化中有着不同的意象:在中国的结可能是一种和谐的象征;而在其他文化中,结可能是一种迷惑、无法解开的纠缠或者悖论;在某些文明的创世神话中,结象征着宇宙的起源。同时这个结也是一个重要的数学研究对象(knot theory)。“结”作为对起源的认知既有科学的一面,又有超越理性的一面,介于理性和非理性之间,即金允哲所说的pataphysics 的一个具体体现。整个作品中的形状不是一个意象,而是一个由算法生成的一个结的结构。其背后有着严谨的科学、拓扑理论在起作用。

Q:在其中一些作品的介绍中提及了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您觉得浪漫主义和诗性或者说是某种比拟的形式,是否也完美地体现在金允哲的作品当中呢?

A:齐林斯基曾将金允哲描述为一个后浪漫主义者,诺瓦利斯是德国浪漫主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代表人物。浪漫主义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即“崇高”,指一种在面对自然的时候的人的渺小;康德和歌德所讲的崇高概念正是源于这样的慎思,是在人跟自然相对的时候所产生的一种无助和渺小。自然对于浪漫主义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同时浪漫主义也试图从一个科学的角度去看待自然,诺瓦利斯自己就是一个采矿工程师,并非一种简单诗意化的东西,它是一种世界观。浪漫主义往往被曲解为一种非常诗意的或者是充满情怀的概念,但其实这种认识往往忽略了浪漫主义本身也是一个科学系统,它是对待自然世界的一种方式,一种认知态度。从这种意义上来讲,诺瓦利斯所代表的德国浪漫主义传统对于金允哲确实有很大的影响。他的方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正好印证了浪漫主义的工作方法。他敬畏自然,他的很多灵感是来自于对自然的反思;同时,他的工作方法本身又是基于一非常科学严谨的态度, 。他的作品里那种对自然宇宙的探索、向往和思考本身就酝酿了很多早期浪漫主义的情怀,但是他的这种工作的方式又带有很强烈的科学和技术的严谨逻辑,所以我也提到金允哲既有着古典的传统,又具有一种超现代的禀赋,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矛盾体。

Q:我能感受到一种浪漫主义里所谓人跟自然之间一种平等的观念,因为诺瓦利斯在他的诗里也有这样的一个倾向,金允哲的作品也看到一种所谓的去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

A:后人类主义的各种思潮,我觉得对金允哲都有影响,包括他也很关注像平面本体论(flat ontology)在内的“客体导向哲学”(object oriented ontology)。对他来说,万物具有共同的价值,没有高低之分;灵性和非灵性存在都具有共同的价值,这些是可以潜在地从他作品里面能够感受到的一种意蕴。据他自己说,这些传统就是“天人合一”,这种概念本身在东方哲学里面,就非常自然地蕴藏在个体经验里面,而不是西方传统中所呈现的一种非此即彼的对弈关系:自然抑或是神性的,抑或是standing reserve(为人所用的物质的储备,如海德格尔所言)。自然的过程。矿石、海藻、机器、星辰这些东西对他来讲都是从一个平等的层面上来共生的存在。

“无人之局”以何无人:刘娃与鲍杨的“狂幻之野”

现场偶发的光影令人侧目,这是鲍杨的两件声音装置作品《无限塔 Infinity Tower》和《超级星 Superstar》因光的折射在墙上投出一片自带光效的“蝶影”,蓦然生发的效果让刘娃和鲍杨这对艺术家组合为之欣喜,两道光影巧合般贯穿起他们各自不同的艺术语言,并把龙美术馆阶梯展厅里错层的作品融合成一整个因自然生发的聚合体,以此回应展览“狂幻之野”(MADLANDS)多物种平等共存的主题,也即与自然“合鸣”:造就光影的天时地利,如置秘境的多维体验,以及人与自然相联的共生世界。
对艺术家而言,同样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作品能在同一时空下产生共鸣。正如刘娃所说,“每一件作品都像旅行中看到的不同生物或非生物,彼此在共同的空间中相互影响”。刘娃和鲍杨都是90后,刘娃曾在耶鲁大学取得人类学与艺术双学位,在麻省理工学院取得艺术文化与科技硕士学位;而鲍杨在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学习钢琴,并在新英格兰音乐学院获得钢琴演奏的本科和硕士学位。这样的学科背景,让两人均对跨学科或跨媒介创作产生兴趣,并就此开启合作,包括但不限于影像、绘画、雕塑等多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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