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布其的“绿幕游戏”：没有唯一的答案
Jun 03, 2024
王丹华
步入木木美术馆“绿幕游戏”的一层展厅，亲切感首先来自墙面的色彩。曾经参与的一次以绿屏为概念的电影活动从记忆里浮现，与展厅的背景叠加，眼前究竟是向往的景点还是偶遇的街角，脑海中的情节置身于现场的那一刻变成想象的一种，却也恰好呼应了艺术家以色彩替代周围环境的原始动机。探寻娜布其这场首个职业生涯中期研究型展览，不妨如中文题目所示，以放松的态度徜徉其中，在这个容纳了艺术家2013至2024年间逾四十件重要作品的双层空间里，沿着独辟的路径与思想的灵光邂逅。
娜布其，《倒置的座椅》（2024），“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从2013年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硕士毕业至今，来自内蒙古、现居北京的艺术家娜布其一直保持着持续充沛的创作动力和热情。从手工塑造的雕塑制品到庞杂的现成品挪用，从大型仿纪念碑式公共雕塑到小至可握入掌心的玩具式模型，她的艺术实践长期关注人与物相作用过程的心理本质，触及观者关于身体与公共设施的关系、现代社会中自然与人工景观的存在面貌、物品之于人的情感意义等层面的思索。
十年间她曾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展览，包括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2019），第11届上海双年展“何不再问？正辩，反辩，故事”，第11届光州双年展“第八种气候（艺术做什么）”等等。此次在木木美术馆的呈现涵盖娜布其在过去实践中具有代表性的创作，包括雕塑、现成品装置与绘画，邀请观众将自身置于展览这样一件整体“雕塑作品”中，通过观察细节、感受语境，“去适应并思考虚构与现实之间、人体和空间之间的复杂关系”。
白色的欧式亭阁倾斜于人工绿的中庭地面，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偶然落成。作为抬升品味的装点，这种经典的古希腊-古罗马风格建筑在国内城乡十分常见。《倒置的座椅》（2024）的原型来自娜布其居所附近的某小区建筑，这件由木木美术馆最新委托的作品由3D打印制作而成。当这种古典建筑背后的历史与文化意涵在跨时空的流转中被掩盖时，其外形的大众化与特别的放置方式，正是对泛滥的文化挪用现象的一种调侃。尽管在视觉上造成岌岌可危之感，但实际上并非要令人望而却步，观众可在此休息、停靠、聚集，如在户外环境中那般体验它的实际功能，艺术与生活的距离以轻松的方式被拉近，纪念碑式的庞然大物遥远的庄严感被轻轻消解。
娜布其，《倒置的座椅》（局部），“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绕行于白亭周边，不难发现地面上间隔摆放的一些杯子以及靠近足踝处的脚步图片，上方的地图标注着不同的地点，墙面上三块色彩不同的屏幕轮流发出声音，这些组成了娜布其巴黎驻留生活的感性回忆，也是她从工作室走向街头，以身体行动完成的对个人有“特殊意义”的作品。小说家胡里奥·科塔萨尔的《被占的宅子》所营造的情境感赋予了题目《停留与占领》以灵感，与日常神迹的偶遇发生在每时每刻。
娜布其，《停留与占领》（2017），“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在这里，无论是看起来普通的二手杯子，还是双足行进的影踪，或是涌动着声音的单色屏幕，都是艺术家步行实践的结果。隐藏着使用痕迹的杯子收集自巴黎街头的流浪汉，肤色、族裔与来处的不同，流浪动机的差别-主动与被迫，令这一群体的存在成因及背后故事变得复杂，这也加重了作品历史与文化层面的分量。杯子本身的意义在于它的使用者身份和作为乞讨工具的谋生功能。“2017年首展之后再未展出，时隔几年再次看到这些杯子，思绪万千，尽管它们未经任何雕琢。”说起这些杯子的再现，娜布其很感慨。《停留与占领》构建的场域里，陌生人步行的画面与采集自公园的背景音，正是巴黎这座城市里对立与和谐共存的不同切面，就如如今身处的现实世界。大都市的复杂性与有机性尽显其中，它不再仅仅是文学家笔下一席流动的盛宴，因为“巴黎永远没有终结”。多样的局部成为它无限延展的可能。
“所有出现在生活里的物品与人都是相互陪伴的，二者并没有主客体之分，彼此的关系是平等的。”娜布其讲述着对物的理解。“共存的形态”展区中《无题》系列（2013）绘画直接将身体与空间、物品互为关联元素的情境准确描绘：红色的三角形和矩形与黑色的人体轮廓合二为一。
“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从2019年起，她将视角从城市公共空间转向室内，聚焦于家居环境中出现的物品。那些装置中的现成品，生活中随处可见，而这背后也是娜布其有意采取的对雕塑和装置清晰区分的一种手法。她放弃对搜罗的物品进行再制造和再加工，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将其放置于不同的场景，让彼此在重新布局中形成新关系。《如何成为“美好”生活》（2019）里的灯具、地毯、仿真植物、宠物餐具令人再熟悉不过，布上的图案也是从网上下载打印而成。它们与日常紧密相连——被观赏、被使用，在此又自组了一个世界，仿若独立于人而存在，似曾相识的家居场景令公共空间变得私人化。
娜布其，《漂浮的情节》（2017，局部），“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访谈中，娜布其多次用“陪伴”一词描述作品与人的关系，这也令其近几年的作品变得亲近甚至可触。2021年，她回到了最初关于物体的概念里，聚焦于单独的物品，并从题目上赋予其与人相关的身份，如《偷窥者》、《宠物》、《盆景》等。
在“编排雕塑”区域里，娜布其创造了一个邀请观众近身参与的空间。靠近《桌面游戏：偶然事件》（2022）的桌子，观众可随意摆放闲置的铸铝微型雕塑，这些迷你椅子、高楼等物件的组合结果因人而异，难以雷同。无需约束的游戏方式让观众和作品在身体上迅速建立了连接感，体现了艺术家多次强调的“陪伴”理念。
“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娜布其，《桌面游戏：偶然事件》（2022，局部），“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与展览中文标题有别的是，展览的英文标题“A Question is Also a Form of Sculpture”（问题也是雕塑的一种形式）更是鼓励观众在对娜布其缤纷的艺术世界的探索中，以切身的体会从不同的层面积极发问。
“娜布其：绿幕游戏”展览现场，木木美术馆，2024年
面对这些出自女性艺术家之手的作品，关于女性意识、性别身份与创作之间的关系这样的问题不禁浮现。《橘子》（2015）成为最直观的阐释。娜布其敏锐捕捉了这种水果肚脐部位与人体器官的相似性，通过对原型的翻制、铸模、抛光，用黄铜材料制作了一串表面反照空间的球体。隐藏着生理性暗示的球形就这样串在一起，散发着偏向于性别的某种韧性的魅力，这是否意味着女性共同体的某种结盟，还是仅仅就是个轻盈的视觉游戏？
也许就如作家珍妮特·温特森以橘子为名的书所写，“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就像时间没有唯一的答案。”
*若无特殊标注，本文图片由木木美术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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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布其：绿幕游戏
NABUQI
A Question is Also a Form of Sculpture
木木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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