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2015年12月19日,越南裔丹麦籍艺术家傅丹作品展“2.2.1861”在维他命艺术空间位于番禺的空间镜花园中开幕。对傅丹(Danh Vo)而言,越南裔丹麦籍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标识,自从一脚踏入艺术界,无论走到哪儿,他传奇般的身世总是如影相随:生于战火中的越南,4岁时跟随家人乘船逃亡,船在太平洋中遇险,被一艘丹麦货轮搭救,从此入籍丹麦。因此,他的作品总被冠以“故土”、“离散”、“异域”、“边界”这类解读。年幼时的那段记忆,遥远,模糊,却始终难以删除。在丹麦长大并接受正统欧洲美学教育后,他尝试通过艺术追寻自己的根系,在个人经验和历史之间建立一种联系。
傅丹,1975年生于越南,1979年随家人逃亡,后定居丹麦。在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傅丹代表丹麦国家馆参展。2012年获得HUGO BOSS大奖,2013年在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举办个展。曾就读于丹麦皇家艺术学院与法兰克福艺术学院
此次展览就是这样一个尝试。书信、便签、明信片、收据条、老照片……这些典型的“傅丹式”语言贯穿始终,日常、微小、碎片化,无限接近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过去。
作品《02.02.1861》是仍在进行中的项目。它源自一段往事:1861年,一个名叫Théophane Vénard的法国天主教传教士在越南被控“散播异教”而入狱。狱中,他给远在故乡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我亲爱的、可敬的、至爱的父亲,我的审判尚未到来,此刻我愿向您再次道别——或许是最后一次。”最终,Théophane被判处死刑,这封写于1861年1月20日的信成了他最后的绝笔。从2009年5月30日起,傅丹邀请父亲傅冯(Phung Vo)抄写这封信,反反复复。
▲ 傅丹的父亲傅冯手书誉写法国传教士圣戴法纳·韦纳尔在越南殉道前写给父亲的最后一封信
▲ 作品《02.02.1861》(2009年起),由傅丹的父亲傅冯抄写的法国传教士的信件会在网上出售,这个进行中的创作将一直持续到傅丹的父亲离世
Théophane的信是用法语写的,傅丹的父亲不懂法语,更多是从书法技艺的角度出发。“我并未受到任何折磨,如其他兄弟所承受的那般,只是利剑轻轻一挥便将我的头颅割下,仿佛园丁摘下一朵春花”,在法国传教士殉难一百多年后,这些夹杂着乡愁与炽热情感的字句从一个陌生的越南人的笔尖流淌到纸上,显然,这是傅丹刻意营造的呼应,关于身份、文化、以及所信守的执念。Théophane Vénard于1861年2月2日被执行死刑,他的忌日成为这件书信作品的名字《02.02.1861》,并延伸成此次展览的主题。
以个体经历折射历史是傅丹最擅长的。此次展览,他选的对象是传教士。2014年的第8届柏林双年展上,傅丹在展览手册里展示了一幅印有欧洲传教士在越南被肢解的图案的T-Shirt的照片。这个极其血腥的肢解图案来自画作《巴黎外方传教会真福查尔斯·康奈之殉道,1837年9月20日于东京被肢解》,这一次,傅丹邀请了杨鸿、岳颖杰、李鹏、刘少媛四位中国画家在“古老的纸张”——绢布上复制这幅画。“传教士”这一角色本身就具有多重文化指向,其殉道者的受难形象由当事双方地域外的中国画家重现,多年来,类似的身份命题一直在傅丹的视线之下,作为一个在丹麦长大的越南“逃亡者”,他就像一艘被风浪裹挟的小船,出发的码头只能在异乡回望,其遥远的距离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这种特殊的经历让他沉迷于各个语境间的文化叠织,在不同的画家的笔下,《巴黎外方传教会真福查尔斯·康奈之殉道,1837年9月20日于东京被肢解》呈现出多种情绪,笔触的轻重、色调的明暗,转换之间提供给观者新的观看方式。
展厅入口处的墙上,有一幅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五个年轻的传教士。当年,得知传教者们在越南以散播异教罪被处决后,他们义无反顾踏上前往东方的路,完成前辈未竟的事业。历史上,宗教所引发的文化冲突,暴力事件,乃至战争不胜枚举。傅丹从海量的信息中挖掘出这些个体的面孔,将原本抽象的历史变得具象而富有温度。这件作品的名字《bye bye》弥漫着一股令人伤感的情绪。
法国传教士Jean-André Soulié于19世纪晚期在中国西南和西藏一带绘制的植物图录也是此次展览的一部分,傅丹将这些花花草草的形态拓印出来,以剪贴的方式贴在透亮的玻璃上。在与当地人的一次冲突中,Jean-André在巴塘县被西藏僧人逮捕,逃跑未遂后遇难。
▲ 由中国画家摹绘的《巴黎外方传教会真福查尔斯·康奈之殉道,1837年9月20日于东京被肢解》
▲ 作品《bye bye》(2010年)
▲ 根据法国传教士Jean-André Soulié的植物图录制作的装置作品
傅丹不是历史学家,作品却总绕着历史展开,他执着地翻找着过去,就像在寻找他自己,他说,“我们必须解构过去,重建与自己关系更紧密的部分……给自己找一个方向。”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Joesph Carrier。在驻扎越南的11年军事顾问生涯里,Joesph积攒了大量六七十年代的照片、信件、票据,那正是家人带傅丹逃离越南的年代,逃亡的行李中没有任何和越南有关的文件或影像,傅丹对故土的所有认知仅来自亲友支离破碎的话语和大众媒体的描述。Joesph收集的影像将他家族的历史直观地带到他面前:在芭蕉树下站立的男孩、背着枪的军人、牵手而行的男子……傅丹觉得,这些照片是属于他的,它们填补了过去缺失的一环,借用这些影像和物品,傅丹开始构建自己的身份和记忆。此次展览也将这些照片带到了现场。
傅丹:2.2.1861
维他命艺术空间·镜花园 | 2015年12月19日-2016年3月6日
撰文 | Lin 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