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现场
巴黎回来了。一切围绕这座城市的神圣特征——街道、拱廊、标志和门牌,类似于启示录,这来自于奈瓦尔和洛特雷阿蒙,也来自于波德莱尔、于斯曼。巴黎过往美好事物都尽数在城市缝隙间散落着繁星般的艺术与政治运动的痕迹,直到一战及二战,巴黎经历了较大的震动,即便是法国最小的省级城镇也充满紧张与偏执,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中,巴黎在这种持续的威胁下开明反思,如同在低沉的午后氤氲中闪现光芒。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现场
圣母神慰教堂,勒翰希(奥古斯特·佩雷),摄影©️安东尼奥·马丁内利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现场
埃菲尔铁塔直到20世纪三十年代仍在不断激发着艺术家的创作表达,在随后的展厅中展出了法国奥费主义先锋艺术家罗伯特·德劳内(Robert Delaunay)的《埃菲尔铁塔》(The Eiffel Tower, 1926),铁塔的形象被描绘为颜色本身与事物直观理解的随机化陈述,画面中色彩的对比、铁塔所占据画面的模块与融合,以及逐步适应构图的视觉感知在同步运动着,可识别的主题与含糊不清的形式间是围绕铁塔无尽的相互关联的存在状态。由此,埃菲尔铁塔所反映的美学在其巴黎的主题中,城市不断发展与变化,继而成为了不稳定和短暂的领域,那是对固定景观的否定。而这样一座标志性的建筑体也得以在其认知的碎片间演化为有待解读的意义之物。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二层展厅入口处的多屏空间
第二层展厅入口处呈现了一个多屏空间,在这些高大错落的屏幕上播放着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新闻影片中的巴黎,包括香榭丽舍大街庆祝1918年、1945年胜利,以及1940年对德的短暂获胜游行的记忆。脱离了传统的叙事方式,两层空间的影像档案明确地表现着时间的流逝,而这里加注的时间并非线性,而是一个循环,在1914至1945年的背景间移动。从1944年的《美军部队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阅兵式》,或是1940年的《巴黎的冬季援助活动》持续展示着巴黎繁忙的活动场景,并将面向这座城市往昔的追忆转入内心,可以说这一部分的展陈空间以 “侵略性”的方式发展出了冥想性的体验视角。
雪铁龙”前驱”车海报,1934年,让-路易·柯恩收藏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雪铁龙Traction Avant轿车
随后的展陈呈现了围绕巴黎作为工业中心,以及历经战火的城市改变与复兴的档案之间。这座无数次成为飞机和飞艇袭击目标的城市在1914至1945年期间,处于技术创新和社会变革的最前沿,彼时泰勒主义,又称科学管理方法,被引入并增强了巴黎作为工业活动中心的地位。在二层展厅展出了一辆雪铁龙Traction Avant轿车,在20世纪二十年代,路易·雷诺(Louis Renault)和安德烈·雪铁龙等汽车制造商采用了亨利·福特(Henry Ford)的流水线,在市内及郊区建立起庞大的工厂,使法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汽车制造国。
让·普鲁维,《SCAL可拆卸房屋钢制罗盘》,1940年,©️帕特里克·塞根画廊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现代巴黎1937》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巴黎地区规划图》之一
亨利·索瓦奇,《巴黎马约门竞赛项目》,1929年,巴黎建筑与遗产城收藏
这一竣工于1846年的巴黎防御城墙在历经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1919年被拆除,并迎来了巴黎扩建规划设计竞赛,获胜者莱昂·约斯利(Leon Jaussely)计划加强公共交通网络,提议在巴黎中央市场设立一个中央地铁站,并建立从郊区到中心的绿色走廊,而计划并未实施。1928年巴黎大区发展与组织高级委员会委托建筑师亨利·普霍斯特(Henri Prost)起草新规划,将城市构建成环形公路和放射状的高速公路网络。
普瓦西的萨伏伊别墅(勒·柯布西耶),摄影©️安东尼奥·马丁内利
维克多大道公寓楼(皮埃尔·巴杜),摄影©️安东尼奥·马丁内利
而在如火如荼的巴黎城市改造及项目规划进程中,相较于保守派,涌现了一批富有创新精神的建筑师如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安德烈·吕尔萨(Andre Lurcat)、罗伯特·马菜-斯帮文斯(Robert Mallet-Stevens)等,他们打造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巴黎风貌:白墙壁,大窗户,体量纤长锐利。其中勒·柯布西耶设计于1935年的“笛卡尔式”摩天大楼项目及1928年至1932年的普瓦西的萨伏伊别墅均出现在展陈中,建筑体所渗透出的“皮肤和骨骼”的风貌,使得主体承重性被解放,如同一道细长的体积降临在城市中。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瓦赞计划”项目手稿,©️勒·柯布西耶基金会
除了柯布西耶纯粹主义的绘画作品及建筑设计项目以外,展览也展出了其著名的“瓦赞计划”项目,这是柯布西耶对于重建巴黎市核心地区的挑衅性计划,他的激进主张包括推平塞纳河以北的大片区域,将城郊低收入者人口吸纳进“内巴黎”(intra muros Paris),用多个六十层的十字形塔楼取代狭窄接待、纪念碑及房屋,塔楼将置于正交的街道网格和象征公园的绿地内,这一设计打破了乔治•奥斯曼(George Haussmann)以宽阔街道将贫富社区分割的规划。而现代艺术家联盟(UAM)的成员,如欧仁·博杜安(Eugene Beaudouin)和马塞尔·洛兹(Marcel Lods),则推翻了勒`柯布西耶的计划,将高楼大厦移至郊区,如他们在德朗西(Drancy)的著名住宅项目La Mouette。作为该市为所谓的红色地带(Ceinture Rouge)即工人阶级郊区,建造经济适用房计划的一部分,这些郊区绝大多数接受左翼组织宣传,深受法国共产党的影响。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海报
在围绕影像与城市建设档案篇章之后,展陈进入了这一时期巴黎较为日常性的叙述中,围绕海报、现代室内设计及时尚。1935年7月4日巴黎的庆祝活动中,左翼政党首次联合游行:这边是人民阵线(Front Populaire)的开始,在高昂的政治浪潮中,城市大街小巷间开始张贴形色的标语海报,从1935年的《你会为此投票的》、1940年的《戴高乐将军》到1943年的《啥都别扔!回收》都是刻于墙壁上关于巴黎及巴黎人民漂摇浮沉的铭文。
上:1929年巴黎秋季沙龙住宅室内设备,勒·柯布西耶、夏洛特·贝里安、皮埃尔·让纳雷,©️夏洛特·贝里安档案馆、勒·柯布西耶基金会、ADAGP,摄影:Jean Collas;下:“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现场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展览上展出的女性着装
展览的尾声处则呈现了巴黎作为久负盛名“时尚之都”的篇章,展陈着重探讨了战时时装品牌革新性探索,开始趋向于简单实用且便于自由行动的衣服风格,尤其在1929年经济萧条后,运动与城市间的边界开始淡化,奢侈品牌开始涉足生产运动服饰。而到了20世纪三十年代“摩登女郎”销声匿迹,女性着装规范化再次回溯,而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服装设计着力于实用性:便于旅行,在城市和家中保暖性能。
玻璃之家(皮埃尔·夏洛,贝尔纳德·毕吉伯),摄影©️安东尼奥·马丁内利
在主策展人让-路易·科恩(Jean-Louis Cohen)看来,本次展览所触及的巴黎是“一个发明形式的时代,也是一个工业生产的时代。它的确是一个机器时代的城市的形象,但充满着诗意。”展览所呈现的三十年巴黎超越了它可见的美丽,超越了战时秩序的僵化。直到二十世纪60年代,巴黎仍是“光之都”、“世界精神之都”,很难有哪个城市可以与彼时巴黎不断繁荣的艺术、文学和政治运动相媲美。巴黎及其城市精神从未停止持有着一种审慎的姿态,波德莱尔在《为一位过路女子而作》(À une passante)中写道:“喧闹的街巷在我周围叫嚷着”;盖伊·德波批判道:“我将只用几句话来宣布,无论其他人对此有何看法,巴黎已不复存在”;让·鲍德里亚面向巴黎人口过剩而空间狭窄,指出其居民构成了“一种由毒蛇交织的环境”;阿拉贡在《巴黎农民》中描绘道:“还有其他地方在人类中蓬勃发展,其他地方人们平静地过着他们神秘的生活,在那里一种深刻的宗教正在逐渐形成。这些遗址尚未有神居住。它正在那里形成……”。
而当我们再次透过展览档案,其承载的一幕幕记忆片段:一种图像与另一种图像交织着,一种声音与另一种声音交错着,这种纠缠是图像与声音之间的。那么是否真的能发现某种活性剂,可以将原本不相融的话语——德波和柯布西耶、本雅明和巴特混合导向城市乌托邦的泡沫?由此,过去与现在的巴黎将投射到一个遥远的未来,我们也会知晓巴黎的微观世界创造了多少界限,战时灾难将这座梦游者之城从倦怠中唤醒。灾难造成的破坏足以让其民众开始重建,或者换句话说,开始了创造、变革。
撰文/咸阳
*若无特殊标注,本文图片
来自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摄影:
正在展出
摩登巴黎1914-1945:
建筑、设计、电影、时尚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2023年7月22日展至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