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谁是宋怀桂？她是电影《末代皇帝傅仪》中的隆裕皇后；也是电影《夏日暖洋洋》中北京的士司机冯德闯入的代表着城市精英生活的马克西姆餐厅的首任总经理；如果更深入的了解她，会知道她是促成皮尔·卡丹于1979年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内部观摩会的重要人物，这是中国最早的一场时装秀；她也培养了中国第一批模特，并把她们带到了国际舞台上。宋怀桂的多重身份难以被只言片语所简单描述，在1980-2000年代的中国艺术、电影、音乐和时尚领域中，她是一位难以复制的传奇人物。
身穿皮尔·卡丹晚装的宋怀桂，坐在北京马克西姆餐厅内，1985年，图片@杨凡
在某种意义上，往返于东西方艺术、文化与时尚领域之间、并创造了种种先例的的宋怀桂，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初代“世界公民”。
北京、索菲亚、巴黎、北京
在异国的东方文化认同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宋怀桂，《全家福》，1960年代末，油彩布本，图片鸣谢宋小虹
出生于1937年的北京，宋怀桂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就读时结识她后来的丈夫万曼，他们的婚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桩国际婚姻，在女儿宋小虹诞生之后，他们于次年随万曼回到保加利亚开启了异国生活，而那时的北京，宋怀桂的同学袁运生和中央美术学院代理院长江丰被划为右派，相继被下放到北京双桥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到了保加利亚，由于当地东方女性的面孔鲜少，因此宋怀桂也曾参演多部电影，扮演东方女性的形象，她曾出演保加利亚电影《太阳与阴影》，在其中扮演一位在流浪艺术团体中跳舞的亚洲女孩。
宋女士身份的多样性，工作所涉猎的范畴之广，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显现，除了参演电影之外，她也任职于保加利亚新商品和时装中心，从一开始负责画设计草稿，到后来参与设计，并于1970年成为全职时装设计师，在中心的工作也使她拥有了设计与模特的经验，同时也能够了解当时西欧，特别是巴黎的最新时装资讯。
宋怀桂与她的作品《蝴蝶——粉红色的构思》（1983-1985），摄于1980年代中，图片@杨凡
同时，她作为艺术家的身份也逐步取得成就，在这一时期，她开始构思著名的“蝴蝶”系列作品，围绕道家中庄周梦蝶的神话，在探讨世间万物之间关系的同时，作品也采用了女性生殖器官的形态，她虽身处东欧，但对于东方文化仍有非常深刻的认知，也致力于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她与万曼合作完成的作品《构成2001》（Composition 2001）和《困境》（Aporia）分别在1971和1973年连续入选现代壁挂艺术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国际展览——洛桑国际壁挂双年展，这两件壁挂作品令壁挂从平面转向立体，摆脱了壁挂原本具有装饰性质的实用功能，也是这两件作品使他们在西欧获得声望，并在1974年获得法国文化部邀请驻留国际艺术城，由此他们开启了他们后来在巴黎的生活。
在第五届洛桑国际壁挂双年展上，宋怀桂与她和万曼的合作作品《构成2001》（1969），摄于1971年，图片©Marcel Imsand ©Photo Elyxsee,Lausanne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大量文献照片在展览中展出，给观众提供了从更亲切的角度了解宋女士在保加利亚和巴黎生活的窗口，在很多聚会和活动中，宋女士总是身穿旗袍或是其他传统中国服装，这也代表着一位身处异国的东方女性的身份认同。在法国，她与多位华裔艺术家、建筑师、时尚界人士都有着密切的交往，宋女士的好友赵无极和曾海文的创作都是在强调中国传统艺术中西方抽象艺术的表达，后来她也结识了贝聿铭，《宋怀桂：一生艺术，一世时尚》一书中记录道：“宋怀桂和贝聿铭在万曼的纽约Espace Pierre Cardin个展上相识，贝聿铭建造香山饭店的经历和感受，也许是促使宋怀桂回中国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皮力在采访中也谈到关于生活于西方的宋怀桂身上的东方文化认同：“宋怀桂的个人文化身份独立于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之外，她在西方的生活过程中，确实树立了非常强的对于传统文化的兴趣和表达。文化身份的认同不是一个人在孤立的环境里想象出来的，而是在一个不断交往交流的过程当中，才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身份认同。”
万曼与赵无极及其策展人妻子弗朗索瓦·马尔凯在交谈，摄于1970年代末
结缘时尚、推动启蒙
皮尔·卡丹1979年中国之行最有名的照片，有着皮尔·卡丹的缪斯之称的模特马希斯身着彩虹色的裙子在长城上起舞
模特在中国穿上皮尔·卡丹设计的宝塔状垫肩夹克，摄于1979年，图片：皮尔·卡丹博物馆
宋怀桂的模特团在巴黎，摄于1985年
宋怀桂身穿皮尔·卡丹设计的晚装，坐在北京马克西姆餐厅内，摄于1980年代中，图片：杨凡
1981年，皮尔·卡丹在巴黎收购了建于1893年的马克西姆餐厅，这家餐厅曾由第二任店主尤金·柯罗切（Eugene Cornuché）装修成当时最流行的新艺术风格（Art Nouveau），装潢延续至今，也成为了法国文化保护遗产。在收购了马克西姆餐厅后，他打算在全球多地复制这一餐厅，刚刚改革开放的北京也成为皮尔·卡丹扩张计划的一部分，皮尔·卡丹品牌的中国代表宋怀桂也成为马克西姆餐厅的副董事长，董事长则按照当时政府对合资企业的法律规定，由北京市旅游局的代表担任。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在北京马克西姆餐厅举办的皮尔·卡丹时装秀，摄于1985年，图片：肖君
世界公民宋女士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在展览的“商界精英”章节中，可以看到大量关于马克西姆餐厅的文献资料和当时在各个社交场合中的宋女士与她的朋友圈，其中包括导演及制片人、演员、艺术界人士、时尚界人士、政治家、音乐家和其他文艺人士等，在这些照片中，宋女士总是以干练且拥有独特时尚品味的装扮出现，观众可以坐在展厅中的桌椅上，观看电影《夏日暖洋洋》中所重现的马克西姆餐厅内觥筹交错的场景。摇滚歌手崔健在1980年代常常在马克西姆表演，在那个时候，他们不叫表演，而叫party，他在与策展人皮力和武漠的采访中曾经说道：“party逐渐变成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只要是比较大型的聚会、活动之后都会有party……我们在马克西姆演出跟生存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为了在party上见到朋友，大家特别高兴，觉得是一种生活方式。”在他的记忆中，马克西姆像是一个国际化的窗口，每周末，宋女士都会举办很多活动，政治界和文艺界人士在这里相遇，崔健谈到这种碰撞可能是北京所独有的、像一个小型文化乌托邦。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为了更好地宣传皮尔·卡丹的品牌和服装，宋女士也在马克西姆内定期举办皮尔·卡丹时装表演，在一段时期抵制精神污染的环境下，马克西姆作为一家创收的餐厅，也成为了模特演出的庇护所。贯穿整场展览的，便是宋女士和她所训练的模特曾经在不同的场合下所穿着的极具设计感的时装，时尚作为核心，实际上也代表着一种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无论是时尚本身，还是承载着它的场所，《宋怀桂：一生艺术，一世时尚》书中写道：“她曾告诉郑小宇，中国需要现代化。作为国家首都的北京愈早现代化愈好，不可能让外国人永远只吃仿膳、烤鸭和涮羊肉。在宋怀桂心中，马克西姆是中国现代化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宋怀桂和她训练的中国模特在紫禁城拍摄时装照，摄于1980年代，图片@杨凡
始于时尚，归于时尚，在身穿皮尔·卡丹的设计走过数十年，出席各种场合之后，宋女士开始回归传统，她开始回到工作室，开启自己的服装计划——五朝霓裳，但是她想做的并不是一个服装品牌，而是一个基于中国传统服饰文化与现代时装设计相结合的全球巡回表演计划。历时近五年时间，制作出近三百套服饰，五朝所指代的是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这些服饰曾经在澳门、曼谷、巴黎、圣保罗、悉尼等全球多座城市演出二十多场，在时装秀的同时也会加入少林功夫和杂技表演等元素，在展现传统文化与现代化设计和生活的连接的同时，也诠释了现代女性的形象，同时，这种将中国传统服饰元素融入到服装设计中的做法，也启发了一众设计师。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展览以宋女士“时尚教母”的身份为结尾，在叙述中国模特行业的发展历史的同时，也通过《人民画报》的多个封面女性形象来诠释在特定的意识形态和倡导下，中国现代女性形象的变化和个性化的演变。摄影家刘香成曾经拍摄和记录的女性形象也在这个展厅中有所呈现，向观众打开了中国女性形象和女性意识自我觉醒的窗口。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2023年，摄影：梁誉聪
撰文/林佳珣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鸣谢M+
正在展出
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
M+，香港
2023年7月29日启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