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想的先声”廖冰兄百年艺术大展展览现场
▲ 廖冰兄 (1915-2006), 著名政治漫画家。因挚爱妹妹廖冰,在第一次投稿署名时改名为“廖冰兄”。
广州。11月11日至12月10日,“思想的先声”廖冰兄百年艺术大展在广州艺术博物院拉开帷幕。此次展览汇集了来自广州艺术博物院、广东美术馆以及廖冰兄人文艺术基金会超过400幅作品,并以时间线索梳理了廖冰兄先生的艺术创作,通过“笑里带泪”、“共赴国难”、“正义的声音”、“针砭人生”、“歌颂与讽刺”以及“斗士的沉思”这六组专题,完整呈现了廖老漫长的艺术生涯及其深刻思想。
作为漫画家,廖冰兄的创作伴随着中国近代汹涌澎湃的社会变革。20世纪50年代之前,他以漫画创作为载体,于时代纷乱中针砭时弊,表达出自由而尖锐的洞见;其后,文革时压抑而灰暗的创作生态迫使艺术家暂时搁笔;后至80年代,廖冰兄的创作又重新焕发出新锐的活力,开启了漫画界的“冰兄时代”。中山大学教授、策展人杨小彦曾把漫画称为“视觉批评”,而廖冰兄不仅是一名真正的视觉批评者,更是纸媒时代的英雄。此次展览力图凸显廖老坚持漫画战斗性、思想性的特征,检索了其独立思考与持续批判的一生。
悲愤中勾勒民国百态
近代以来,报刊的出现为知识分子提供了发表话语和图像的公共舆论空间,同时也影响了中国艺术的形态、组织和传播方式。20世纪30年代初,漫画常用以讽喻人生、审视社会,其题材与内容大致可分为战斗性的、关注社会现实的,与幽默好玩、姿态优雅这两种。上海此时涌现出张光宇、张乐平、叶浅予,华君武、丁聪等一批代表人物。
而廖冰兄是其中的佼佼者。少小孤贫的他,在当时五彩斑斓的画报文化中,形成对于漫画创作的悲愤基调,即“笑里有泪,有义愤,有公愤,而且有锐敏的深刻痛烈的对于人生的观照”。他的早期作品着力于表达人生哲理和市民生活中的幽默与诙谐,然而他个人一直不以幽默自居。直到90年代接受采访时,对方希望廖冰兄能谈一谈他的幽默,没想到廖老脸色忽变,说他的画不幽默:“我不绝后,是中国人的悲哀”。
▲ 《慈善事业》,1935年发表于《时代漫画》
▲ 《病》,1936年发表于《上海漫画》
执笔为戈,讽喻现实
1937年,中日战争的全面爆发打破了中国的政治格局,激起了文化艺术生态的动荡。廖冰兄义不容辞地投入到救国运动当中,他以《抗战必胜连环图》多幅连环漫画的形式,为抗战急呼,也参加了漫画宣传队,倡导漫画的大众化,足迹遍布城市与乡村。
抗日胜利前后,廖冰兄的斗争锋芒又更多地指向了国民党当局的统治腐败、社会不公正待遇和人民遭受的苦难。这些作品总体被归入到“猫国春秋”的名目下,实际包含了《鼠贼横行记》(连环画)、《虎王惩贪记》(连环画)、《黉宫灯影录》(组画)、《猫国春秋》(组画)、及《方生未死篇》(组画)五个部分。
《猫国春秋》以“猫鼠不分”、“猫鼠同眠”的创作隐喻讽刺了国民党的独裁政权,在集中批判统治者荒诞滑稽的恶行的同时,也描绘了黑暗统治下备受煎熬的人民,尤其是知识分子的苦况。《猫国春秋》在重庆、成都、昆明等各地辗转展出,于当时形成了轰动效应,对“反内战、争民主运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正如广州大学副教授周鲒分析道:“廖冰兄的漫画就是这样将血淋淋的善恶涂抹在你的面前,他要直接打在你的内心,让你不舒服,让你必须思考,必须将浑浑噩噩的状态丢弃,从而有了觉醒的可能。”
▲《抗战必胜连环画》,1938年
▲《标准奴才》,1936年
▲《假如中国亡了》,1936年
▲《日本猪猡吸血图》,1937年
▲ 1945年创作的《禁鸣》是《猫国春秋》中最著名的一幅。《禁鸣》描绘了代表黑暗势力的猫头鹰嘴刁雄鸡,企图阻止黎明的到来,而背后一群手带镣铐的囚犯为雄鸡呐喊,黎明渐现,以象征手法揭露了反动势力对民主进步力量的摧残,但谁也阻挡不了天边破晓。
步入创作的黄金时代
“这时代,倒是个漫画时代,是一切与人民痛痒相关,憎爱相同的漫画工作者尽情发挥的时代。”
——选自廖冰兄《这是一个漫画时代》跋语
在香港工作和生活期间,廖冰兄进入他漫画创作最旺盛斑斓的时期。这一时期他的作品显示出极大的丰富性:揭露港英当局和国民党统治者的暴虐反动;抨击国际政治领域帝国主义势力的相互勾结;反映社会生活百态以及底层市民的辛酸;讴歌和向往即将诞生的新中国……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因地制宜,创作了大量带有香港民俗和语言风味的港式漫画。他的连环漫画“梦里乾坤”“阿庚传”“佐治汪”等将香港的多种生活层面和各类滑稽事物表露无遗,有些甚至还附有粤语对白,带有浓郁的粤语文化区特色。
这个时期廖冰兄的创作状态恰好回应了他在《这是一个漫画时代》跋语中所说的:“这时代,倒是个漫画时代,是一切与人民痛痒相关,憎爱相同的漫画工作者尽情发挥的时代。”但我们不愿意保持这个“我们的时代”,而是向往“再找不出一件要攻击的事物,找不到一点漫画题材”的人民的“王朝”。
▲《这是一个漫画时代》书影
1950年,廖冰兄回到广州。这个时期,他的漫画题材紧紧跟随着政治命题,在歌颂政党与社会主义建设的同时也对“美帝”和“反革命分子”进行了无情的批判。人们在的新政权面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并以“狂热”来回应“狂热”,这是当时众多知识分子走过的历程。后来,廖冰兄对于这类“命题”漫画进行了非常深刻的自我反思。
思想的先声,时代的良心
事实上,漫画进入延安后便迅速成为了被革命艺术训规的代表。华君武在延安发表的《1939年所植的树林》讽喻树苗种植下去,却无后续管理,该作随即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漫画发表3年后的1942年,华君武、蔡若虹、张谔三位漫画家在延安军人俱乐部举办了一次“讽刺画展”,华君武这幅画的原作也展出了。这次展览,毛泽东也来看了。过后不久,毛泽东与华君武进行了谈话,指出:“延河很长(即指延安很大),究竟是哪些地方不好,应该说明,否则就变成整个延安植树都不好了。”毛泽东还发问,“可不可以画一种对比画,上面一张是歌颂正确的,下面一张是批评错误的。”
毋庸讳言,廖冰兄所说的“人民的宫殿”并不是“再找不出一件要攻击的事物”,他也曾响应党的号召将笔锋指向了内部的专断与无知。廖冰兄在这类创作中显示了他惯有的敏感与尖锐,然而这些“内部讽刺”的作品在其后荒诞的年代被当做“罪证”,并断送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创作机会。中国漫画的批评性随着漫画家们的“牺牲”而急剧减弱,同时又无法承担正面歌颂的使命,日渐成了一种政治攻击的恶毒艺术样式。
“文革”结束以后,廖冰兄重新拿起了画笔。新时期的他,不再仅仅只是应和政策对于“文革”、“四人帮”作脸谱化的批判,而是力图深入揭示悲剧的根源所在,以及由此导致的长期社会阵痛。代表作《自嘲》便是以自己为例,讽喻那些思想被长期禁锢、待到枷锁打开仍不敢动弹的知识分子形象;同样的,《剪辫子》也表达了铲除根植于人们头脑中的封建思想的艰难:有形的辫子剪掉了,无形的辫子仍尚未剪尽。他对中国社会政治和人群心理的敏锐洞察,直击社会诸多病症的根由。
▲《花朵必须向上》,1957年
▲《自嘲》,1980年
▲《剪辫子》,1986年
廖冰兄对现实中的丑陋事物进行夸张变形,又运用动物、鬼神以及古代文学戏剧形象来隐喻当下社会问题,他向旧有意识形态的遗毒开战,同时又对新出现的官场现象口诛笔伐。他的艺术创作于自省中再生,不断自我造血,在与社会的紧密互动中又一次占据了思想的先锋阵地。现如今,斯人已逝,而廖冰兄的创作在当下这个芜杂多元、而又缺乏社会担当的时代却更显现出某种精神的光泽。
“思想的先声”廖冰兄百年艺术大展
广州艺术博物院 | 11月11日至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