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克里斯蒂安·马克雷的作品《钟》在伦敦白立方画廊展出
现今全球化的时代,虚拟空间逐渐取代实体,因此我们不断地听到这种声音:画廊这种在固定场所进行艺术品实体交易的模式正在淡出人们的视野。画廊是艺术经纪人的大本营,但如今,收藏家们更乐于在艺术博览会上一掷千金,有的藏家也许还会在网上完成艺术品交易。这一现状对部分中端艺术品的经纪人造成了很大冲击,因此他们关闭了自己的画廊,转而选择在私下、在博览会,或者借助图片来进行交易。而像维托·施纳贝尔(Vito Schnabel)这样的新晋艺术品交易中间人甚至从来没有自己固定的经营场所。在我看来,这样的变化正将艺术界拖入险境之中。
纽约著名艺术经纪人妮科尔·克拉格布兰(Nicole Klagsbrun)关闭了自己经营了30年的画廊。她表示,如今艺术博览会比画廊更加赚人眼球,并且带走了大量画廊的客流;然而,线上交易无法实现实体展览所带来的艺术体验,既然顾客已经越来越不在乎艺术欣赏,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继续经营画廊呢?
“我只是不再喜欢画廊这种形式了……如果这种经营形式不再奏效,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现状,那就是不再继续。”克拉格布兰这样说道。
当我同那些仍然坚持经营自己画廊的当代艺术经纪人交谈时,他们通常告诉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他们要为自己代理的艺术家继续把画廊经营下去,这些艺术家需要画展的评论以及评论所带来的关注度。“然而艺术家想在画廊里展现的东西,难道展览不能提供吗?”巴塞尔艺术展(Art Basel)总监马克·施皮格勒(Marc Spiegler)说道。巴塞尔艺术展只允许艺术经纪人实地展出作品。施皮格勒说:“我们代表的是以画廊为中心的艺术界观点。”话虽如此,我却认为艺术博览会的存在却一直在挑战这一观点。
施皮格勒还指出了“区域消费心态”(geopsychographics)对于画廊的意义:“一个画廊的内部区域划分、建筑外观,以及它位于城市的哪一地段,都可以从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它的经营策略。有的藏家可能从来都没有亲自去过某间画廊,但他们仍然希望它是真实存在的。”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我们几乎可以认定画廊将慢慢成为一种高级而浮华的办公场所,就像私人银行家的办公室一样。
我认为这完全是一个错误,即使从最世俗的财务角度来说,这都是不正确的。艺术的市场价值在于其自身的文化内涵,任何一本拍卖图录的中心推销点都是尽力挖掘拍品自身的艺术和历史价值。纵然购买艺术品已经逐渐成为一种投资,但拍卖行也绝对不会委任经济学家或者金融分析师来撰写拍卖图录——不过他们倒是可以预测拍品的未来价格。因此,得出的推论显然表明艺术品的未来价格与其过去以及现在的荣光紧密相连。“杰作”一词是艺术市场的魔法语言。一幅画、一段视频之所以成为杰作,是由于整体文化对它的全面接受。我想这才是“杰作”一词的真正含义。
画廊必须存在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维持其经营者的底线或哄骗艺术家进行创作。画廊的存在也与艺术家的履历和自尊毫无关系,甚至与藏家和客户都没有太大关系。画廊是为公众存在的,至少是为了艺术爱好者这一群体存在的。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一群体才是艺术界游戏的最强玩家。美国艺术家克里斯蒂安·马克雷(Christian Marclay)的影像作品《钟》(The Clock)之所以被称为杰作,除了作品受到的专业肯定,另一部分原因显然是因为其2010年在伦敦白立方画廊(White Cube),以及2011年在纽约保拉·库珀画廊(Paula Cooper Gallery)都吸引了大量人群的参观。
艺术经纪人将他们举办的那些对公众免费开放的展览称为“特别优惠”,这总让普通的参观者感觉自己是被勉强获准待在那里似的。然而事实真相却是,不管是仅供参观还是待售的艺术品,如果没有公众的接受就一文不值。即使是最富有的艺术收藏家也希望自己的藏品可以声名远扬,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投资才会持久。如果藏家同意“艺术就是质疑”这种摩登说法,这也许会引发一些人的愤怒,不过也是时候揭竿而起了。
如果像库尔贝的《世界的渊源》和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这样的名作一直默默深藏于一个单身汉的公寓里,那么这些作品几乎就没有了任何价值。它们的重要性正是来源于公众的谈论。如果一件崭新的艺术品没有经过任何磕磕碰碰,直接从工作室送到中间人的仓库,继而直接被挂在收藏家家里的墙上,这样的艺术品就已经失去了创造价值的机会,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价值。随着社会和文化越来越私有化,而艺术,从其本质上,则需要公众。
艺术博览会也许是销售艺术品的好地方,但是对于专家来说却不尽如人意。我还是很诧异于有的藏家说他们几乎只在艺术博览会上欣赏艺术。从定义和设计上来看,艺术博览会有专属展厅,有一定的持续时间,向参加者收取一定的入场费并提供饮食,看起来非常不错。但是博览会无法将艺术带到一个广泛文化交流的层面上。在某种程度上,艺术博览会和艺术网站使得画廊越来越边缘化,同时使其客户的作品更加边缘化。
我为克拉格布兰和其他一些经纪人感到遗憾,因为他们不明白经营一家画廊的意义。然而,如果艺术成为仅供私下交换的东西的话,更加令人感到惋惜的,是那些艺术爱好者,以及艺术本身。撰文/Blake Gopnik 译/朱静
Blake Gopnik 是一位艺术评论家,他目前正在与HarperCollins出版社合作安迪·沃霍尔的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