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艺术博物馆（The Detroit Institute of Arts）入口上方的石墙上刻着这样一句话：“由底特律人民捐赠，为了艺术的学习与欣赏。”这句话指的不是博物馆建筑，而是这座博物馆的馆藏：收藏家们慷慨捐赠了数以万计的艺术品，他们相信艺术的力量会改变那些与他们素不相识也无缘谋面的人们的生活。这是他们赠予未来的礼物。如今这一未来正变得岌岌可危，但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

经过数十年社会、经济、政治上的失败，底特律终于申请了破产保护。据底特律应急事务管理人称，该城市的负债额在180亿到200亿美元之间。这意味着民众不得不面对投资和养老金收益低于预期的现实。但对此，人们没有任何把握，因为底特律市政府破产的规模是史无前例的。

为社区服务

近期在债务人的要求下，底特律政府聘请了佳士得拍卖行对博物馆的藏品进行估值。底特律艺术博物馆藏品的所有权属于市政府，这与绝大多数美国博物馆不同，后者藏品的所有权隶属于私募基金会的信托管理。底特律应急事务管理人称：“目前，底特律必须认清其城市现有资产的情况，其中就包括归政府所有的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藏品。”这是城市重建工作的一部分，这一进程中还包含了对该市停车场和机场的资产评估。

面对该局面，我们不能不对这座城市和仍留守在此的民众产生同情。如今底特律的人口仅有70万（还不及60年前人口的一半），其中有80%是黑人。在经历了上个世纪60年代由种族冲突引发的大规模骚乱之后，底特律的白人居民纷纷弃城而去，迁往城郊。与此同时，底特律的税收来源也与他们一道一去不复返。目前，底特律整个城市的估价计税总额仅为80亿美元，还不到其负债额的一半。

但是在这场风波中，博物馆又何错之有呢？底特律艺术博物馆一直努力在动荡的局势中坚守其专业水准并保持它与社会环境的相关性。在2007年，经过了为时六年、耗资15.8亿美元的整饬之后，博物馆开放了修缮一新的展馆。此番目的是为了“帮助参观者更好地理解艺术及其文化语境，以及与他们的生活的相关性”。新展馆开放的第一周，观众人数将近有57000人，也就是说几乎每小时就有1500人踏进博物馆的大门。

这次修缮招致了评论家的猛烈抨击，他们认为此举降低了其原有的“档次”，还指责这令博物馆局限于赤裸裸的、功利性的教育目的。这样的说法有失公允。一个博物馆的好坏应当交由公众来定夺，不可一概而论。而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所作所为不仅满足了其本身服务社区的需要，此外还吸引了新的观众。

与此同时，底特律艺术博物馆还在不断地削减开支。2009年，馆方砍掉了25%的预算，并裁撤了20%的员工。继而在2012年，周边三个郡的居民还发起投票支持提高接下来十年的财产税，以换取这些地区的居民免费参观博物馆的权益。这一举措将募集到近2300万美元，它在保证博物馆日常运营的同时，还可以扶持其针对老年人和学生的公共项目。值得一提的是，博物馆未曾受到过来自州政府或者市政府的任何财政支持。

艺术为人民服务

纵使做出了如此多的贡献，博物馆如今却要面对部分藏品被市政府抛售的窘境。然而市政府究竟是否有权力这样做，目前尚不明朗。密歇根州司法部长阐述了他的观点：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藏品“是由密歇根人民以公益信托的形式委托底特律市政府代为保管，因此任何一件藏品都不应被市政府出于债务的原因用于出售、转让或者交换”。

我本人并不是律师。尽管应急事务管理人、州长和州司法部长的观点是正确的，然而法律专家们却不能苟同。但我确信，低价抛售部分或者全部的博物馆藏品并不能解救底特律。

信任危机

虽然从严格意义来讲，市政府并非以信托形式保管博物馆的藏品，但从道德上来说却恰恰如此。市政府接受藏家的捐赠，使用捐款购入其他艺术品，这些捐赠人的初衷都认为市政府一定会将他们的善举投入到持久的公共服务中去；有人坚信那些他们所熟悉的艺术品毫无疑问地，会被永远地保留在博物馆的收藏中；也有人推断即使艺术品被出售，所得的资金也只会用来购入其他艺术品，因为这是博物馆明文规定的；还有人认为资金会被用于艺术品的维护和公众教育。无论怎样，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捐赠将被用于推动和提高艺术品的公众性。

无论如何，正是博物馆入口处的镌文引来了藏家和捐赠者们慷慨的捐赠。这则镌文并没有说：“供底特律人民将来偿还债务之用。”为了还债而卖掉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部分或者全部展品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它必将造成深远的、无法挽回的损失。撰文／James Cuno 译／朱静

本文作者是盖蒂艺术基金会（J Paul Getty Trust）总裁兼首席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