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9世纪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的作品《雾海流浪者》(局部)

玛利亚·特蕾莎·卡拉乔洛（Maria Teresa Caracciolo）夫人专攻18到19世纪欧洲绘画，也是关于大革命及帝国时代法意关系的专家。不过，不论她与法国和意大利有多么深的渊源，其新作《浪漫主义》，却无可避免地要从中欧甚至东欧的国家谈起。

开篇的时间点落在1789年10月29日的布拉格，莫扎特的歌剧《唐·乔万尼》首演。在这部歌剧中，唐·璜不再是塞尔维亚民间故事中那个荒淫好色的恶棍。他在终曲时对悔改的抗拒，更使这个浪子成为浪漫主义英雄的先锋形象：极端个人主义，崇尚肉体的自然冲动，追求个人自由，反道德，反社会。人们是如此为这个乔万尼先生痴迷，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他接受道德评判，莫扎特在篇末安排的道德六重唱：《恶棍必将下地狱》，总在演出时被删除。

另一个序曲是1808到1830年间德国的歌德创作的浮士德。浮士德的原始形象与唐·璜正好相反，是一个老朽的学究。但他那种对世俗和肉体生活体验的热情，对个人自由和创造力的信任，跟唐·璜是殊途同归的。不惜以自己的灵魂与魔鬼交易，就是因为浮士德声称：“我要投入时间的急流里，我要投入事件的进展中……我要用我的精神抓住最高和最深的东西，我要尝遍全人类的悲哀与幸福。”

浮士德对浪漫主义运动的重要性被法国作家泰奥菲勒·戈蒂埃写进了他的《浪漫主义史》第一章：“我们要从歌德关于浮士德的神奇故事开始。正如斯塔埃尔夫人所说，这个故事包括了所有的，甚至比所有的还多那么一点点。”

卡拉乔洛夫人的开篇叫作“与魔鬼的约会”，正是从莫扎特的歌剧和歌德的诗篇讲起的。这个开头奠定了本书的基调：讲述一个历史上的文艺运动。所以读者不会读到一本浪漫主义艺术史，而是一本从哲学、政治、社会、音乐、文学、戏剧以及形象艺术领域来分析这个艺术思潮的书籍。这也是西塔代勒&马泽诺出版社作为法国老牌出版社的特色之一。

这本著作还避开了另一个方向——讨论到底什么是浪漫主义。最早的提法出自德国耶拿派领袖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他在写给哥哥的信中区分了古典的和浪漫的。而历史上最重要的定义来自波德莱尔在《1846年沙龙》中的专章：“什么是浪漫主义”。他的定义中值得对中国读者再强调的是，浪漫主义并不绑定在特定的浪漫爱情题材上，而是一场反古典传统的，用个人感受和当下性取代永恒美的美学革命，它直接开启了现代主义。

书的主体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欧洲的浪漫主义”，按照国家地理界限，讲述了两个大区域：德国、英国、斯堪的纳维亚的浪漫主义运动发展，强调了其中各个艺术领域的融合；而法国和拉丁世界的这一时期，则是“历史”主宰一切。

第二部分“艺术中的浪漫主义”，则按照主题类别，探讨了风景画，肖像画，“美与死亡”，“爱与情感”，以及“小说验证的历史”。

通过这两个部分，作者从政治性和精神性描绘出了浪漫主义的经纬全景，全篇的取材和写法都是历史教材式的。整本书使用了四百多张当时的绘画作品做插图。正如作者在序言中声明的，她希望这本书不是写给“happy few”（幸运的少数人）的。

自2012年起，欧洲重新掀起一场对浪漫主义的反思：2012年，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出版了《浪漫主义词典》；2013年，在这本书出现的同期，卢浮宫举办了一场大展：《从德意志开始》，表现的是同一时段的艺术；奥赛博物馆则选择了《黑色浪漫主义》这个题目；同期，布拉格，维也纳的国家画廊和美术馆，都在以浪漫主义时期为题做各类展览。

这场重掀的浪漫主义回访目的何在？对现代主义之后革命力量衰落的欧洲艺术领域有何意义？又对今天的创作者，如同卡拉乔洛夫人期待的那样，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都是这本《浪漫主义》作为2013年的一个出版现象，带给我们的思考。

撰文／张宇凌

《浪漫主义》

作者：玛利亚·特蕾莎·卡拉乔洛

西塔代勒&马泽诺出版社

2013年2月，巴黎

463页，151.66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