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园2022年春, 摄影:温鹏
这是疫情之中的间隔年,与海外的隔离正在成为常态,但国内旅行尚属正常。从广州市区乘车到城郊化龙镇,进入到一片满园绿意之中,这里是“镜花园”。2021年3月因为郝量的个展而来,却被艺术空间之外的园林所吸引。方才知道这片园子借鉴了泽普·霍尔策(Sepp Holzer )所推崇的朴门农业的种植经验,以最小介入生态的方式进行了园林营造。
谁是泽普·霍尔策?这位现代农夫在奥地利萨尔茨堡省隆高地区45公顷坡度陡峭、土壤贫瘠的土地上,放弃使用化肥和单一作物耕种,建立了一个让多种物种自然共生的微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每个物种扮演着多重角色,相互依存,互为补充。
郑国谷在广东阳江营建的“了园”内景,摄影:沈军,2022年
在园区里,一直在持续进展的还有郑国谷的《多肉山水》和徐坦的《2013-2113》等与植物自然生长有关的艺术项目。
也是在去年9月,南方炎热未消,到位于深圳城市边缘的坪山美术馆去看当代艺术家、设计师和建筑师合作的展览《九层塔》。在大体量的空间与展览之外,却被美术馆室外的一大片随意生长的绿色所吸引,这是策展人兼艺术家沈瑞筠将户外花园改造而成的《自留园》,她和合作者在这里种下簕杜鹃,香蕉,旅人蕉,火龙果,木瓜,甘蔗,番薯叶,辣椒,罗勒、爬山虎,肾蕨等三十多种植物,和这里原有的钻形紫苑、白花舌蛇草、三叶鬼针草、藿香蓟、蜈蚣草等野草混杂生长。2020年种下的 “自留园”,一年之后,植物生长已经颇为可观,这里也成为当地人聚会和孩童学习自然知识的场所。
酸性的土壤,多雨的气候,自由生长的植物,在这些南方艺术空间的里里外外,都能感受到与北方的差别,这里的物候也会影响到物种与人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第十五届文献展将于六月在卡塞尔开幕
6月,第十五届卡塞尔文献展开幕,此次参展的中国艺术家团体——广州的菠萝核,成都的陈建军、曹明浩以及香港的亚洲艺术文献库也都来自中国南方,而文献展的策展人,印度尼西亚艺术团体ruangrupa则来自东南亚。此次卡塞尔文献展的参展艺术家以集体行动为主,他们大多来自 “全球南方”(Global South)国家。“全球南方”一词源起于上世纪60年代,用于指代亚、非、拉美、大洋洲等经济发展水平与政治及文化地位相对落后的国家,它们的地理位置大多在昔日欧美殖民主义与帝国主义的力量中心以南。
来自东南亚的 ruangrupa将自己的工作方法乃至母语文化带入到处于欧洲中心地带的文献展中,邀请了亚洲、南美洲、中东、非洲等非中心地区的多组艺术集体,在文献展中分享他们的地方经验与组织方式。这些全球南方的艺术家、团体和机构,常以集体协作的方式进行艺术创作、策展与社区活动,也呈现出非中心化的、关注社群与自然环境的特征。
曹明浩和陈建军,《水系避难所#1》,汶川,2019年
生活在成都的曹明浩和陈建军去到岷江上游横断山脉及其源头区域中,寻求对于避难与共生的启示,带来了本届文献展参展作品《水系避难所 #3》(2022)。
位于广州的艺术团体菠萝核(BOLOHO)参展项目《BOLOHOPE 》如我们的采访所述,“通过迷你情景剧,绘画,缝纫,文本,物料设计等媒介,尝试在种种日常生活的灾难性现场中,用集体性的创作挣脱系统与体制的裹挟”。
回到中国自身的地域与文化环境中,在七八十年代中国当代艺术生发的初期,活跃在四川与云南的西南艺术群落中,出现了从当代风土中找到灵感的毛旭辉,绘出中国人心理肖像的张晓刚……以及2000年之后,侯瀚如策划的将工业化与城市化过程融汇于当代艺术景观的展览 “广东快车”(Canton Express )。将中国都市化与后工业时代的文化在新媒介创作上推向极致的曹斐也来自位于南方的广州。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从南方生发的艺术新声,一波一波汇入被认为是艺术中心的北京。
与北京更擅长话语与机构的系统性建构,上海在市场浪潮中的艺术商业转化能力相比,过去十年,南方依然处于边缘,这里大型艺术机构起步更晚,艺术商业也未成规模,但如这里植物的生长状态一样,艺术家和小型艺术组织的状态也更为野生、自发与蓬勃,更少被过早地固化与商业化。
我们提及的这些南方艺术团体,以及在这期刊物中推荐的广州、顺德、深圳、昆明、重庆等地的艺术机构与艺术空间,他们在中国的艺术版图上并非主流,甚至在当地社会文化中也并非彰显之声,而这些节点的活力这些年来也未曾消失,植根本地,在不同族群乃至物种之间尝试互助与合作,乃至与东南亚等地文化组织进行联结,形成了新的南方艺术版图。
ruangrupa集体照
五年一次的文献展,从宣布ruangrupa成为策展人的那一天开始,吸引到全球重新将目光投向东南亚和更多的南方区域,其所带来的回想,也许不应该止步于一次大规模展览,如 ruangrupa策展人之一 Rakun所言:“希望集体实践不只是一股风潮,因为风潮总是暂时的。”而集体的概念,在重重的生态和社会危机之中,更应该得到更大的扩展。如何从边缘寻找生机,学会与自然合作,去理解不只是人类才有的物种智慧,还要经过更为漫长的过程。
在镜花园里偶然读到《寂静的旅程》,如胡昉在《为什么我们凝视植物》中所写,“任何一个播下种子的人,都会深刻体验到那种由时间所承诺的希望:由一颗种子开始的未来。”
撰文/叶滢
《艺术新闻》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