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内地的全面开放、国际旅行的复苏无疑使得2023年成为自2019年来最受期待的一年。海内外畅通无阻的线下交流与访问势必久违地重现，2022年末的拍卖业绩与迈阿密巴塞尔艺术展销售表现不俗，国际拍卖行和顶级画廊2023年将在亚洲继续扩张……种种迹象似乎释放着积极的信号。
而另一方面，持续的俄乌战争、尚未摆脱的高通胀和疲软的经济预期也使得市场的走向充满了不确定性。一如既往地，艺术市场始终处于各种复杂力量的动态交汇处，其中，“湿画”、“超高净值市场”、“IP跨界与规模化”这三个取得业内共同关注的领域，或将成为2023年预测整体艺术市场趋势的航标与关键词。
由巴斯奇亚家族2022年在纽约筹办的展览“让- 米歇尔·巴斯奇亚：国王的喜悦“（Jean-Michel Basquiat: King Pleasure”）附设的商品零售店（商品范围涵盖从3美元的明信片到1300美元的Coach联名手袋） 摄影：Katya Kazakina
超当代艺术与“湿画”市场
已开始修正与沉淀
1974年后出生的艺术家的作品构成的超当代艺术板块是过去十年内艺术市场增长最快的部分。其中新兴艺术家的“湿画”的销售更是在疫情期间迎来了爆炸式增长，其中不乏甚者在短短三四年间就历经了从画架取下至一级市场再到二级市场拍卖的多次转售。从2019年到2022年，这一类别的拍卖销售额飙升了417%，见证了数量空前的新兴艺术家纪录以光速从1万美元飙升逾一百万美元。
苏富比纽约2022年秋季当代艺术晚拍现场 摄影：Julian Cassady
以去年秋季纽约的夜场拍卖为标志（纽约夜拍常被认为是西方艺术市场表现的最重要指标），超当代艺术的表现自2019年来第一次出现转向。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阿莫奧克·博福（Amoako Boafo）、艾米·谢拉德（Amy Sherald）、安娜·维扬特（Anna Weyant）等炙手可热的艺术家的作品虽然仍有较好表现，但已不复之前无一例外以最低估价数倍的价格打破拍卖纪录的惊人成绩，出现了作品在估价范围内成交、回落到大涨前价格，甚至未尽数成交的现象。
托茵・奧依・奧杜托拉(Toyin Ojih Odutola）的作品《草地上的野餐》（2017年作）在2022年苏富比秋季夜拍上以94.5万美金成交，而就在2021年，这位艺术家类似尺幅与体裁的同年作品于苏富比秋季夜拍创下220万美金的个人纪录
越来越高昂的收藏成本也同时在压缩超当代市场的增值空间，对于新兴艺术家的“湿画”的投机性购买不再是这个板块的有效驱动力，急需价值叙事的回归与沉淀。
2023年，从需求端的角度出发进行预测，雷尼·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等曾被低估的蓝筹或处于职业中后期的艺术家的作品更满足以投资为目标的藏家的需求。拉丁美洲、中东地区、东南亚的本土艺术随着世界新兴国家的经济格局的变化而受到关注，这些地区中的许多关键城市，例如巴西的圣保罗、摩洛哥的马拉喀什等亦将举办全球规模的艺博会。此外，博物馆、美术馆等公共机构则将恢复之前由于疫情暂缓的展览与收藏。大型机构出于公共教育与社会责任，亦可预期会将新兴艺术家的收藏主题集中于促进多元性、包容性、平等、科技与可持续发展的社会议题，例如身份政治、女性主义、LGBTQ+运动、有色人种，以及公共数字艺术等。这些积极的变化将持续深入，并将形成更深远的社会影响力。
萨尔曼（Salman Toor，生于1983年，巴基斯坦裔）的《四个朋友》（2019 年作）在去年11月的苏富比晚拍上以近 160 万美元成交，收入全数捐赠给巴基斯坦洪水救援的慈善基金。他与路易·弗拉蒂诺（Louis Fratino）同为LGBTQ+艺术家群体的代表，后者的作品在同场拍卖中亦表现突出
IP联名与跨界合作将呈规模化发展
随着对经济预期的调整，艺术家跨界合作与衍生品开发这一公认的“副业”带来的新收入来源和大规模的新增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具有前景吸引力。去年，由巴斯奇亚家族在纽约筹办的展览“让- 米歇尔·巴斯奇亚：国王的喜悦“（Jean-Michel Basquiat: King Pleasure”）及其附设的零售店（商品范围涵盖从3美元的明信片到1300美元的Coach联名手袋）引起万人空巷，年底香港M+博物馆大型草间弥生作品回顾展《草间弥生：1945年至今》同期全球发售的LV联名系列更是掀起了现象级的热潮。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成为时尚品牌的缪斯，而艺术家品牌的授权与许可管理或将带来较为持续而稳定的收入，安迪·沃霍尔的基金会及KAWS品牌运营的成功早已验证了这一点。
LV巴黎总店在草间弥生系列发布时的限定装饰
在当代艺术的框架内，当代艺术家的多版本NFT作品、沉浸式强互动性的虚拟现实作品及公共数字艺术作品的发行，亦符合相同的面向大众的新消费与传播的底层逻辑，这一趋势在2023年仍被普遍看好。纵然NFT市场的过热泡沫已冷却，当代艺术家在这一领域的实验与商业合作仍在持续。其面向的截然不同的观众及消费群体则会为艺术家构建更广泛及深远的声誉、影响力或“品牌意识”，这不仅是一种培养未来潜在藏家的长远策略，亦是对于现有藏家群体动能的再次激活。同时，在规模化消费与传播的叙事下，为艺术家及画廊提供相关解决方案的服务方亦是更广泛的艺术产业中的新蓝海。
由考尔德基金会与TRLab联合发行的基于亚历山大·考尔德动态雕塑作品的《考尔德之问》NFT项目
2022年Art Dubai艺博会新设的数字展区聚焦NFTs、加密货币、影像艺术与虚拟现实
坐标两端的超高净值市场及大众市场都被看好，亦符合疫情以来贫富差距增大的K型宏观经济表现，而尚未被提及的中端市场，则是处于波动中较具风险的部分，它既缺少向上增长的宏观经济的催化剂，亦缺少稳固价值共识及供需关系的支撑，其中的参与者需步步为营，更谨慎而精确地选择时机及对个体作品的细微差别做出判断。其中的容错率相比艺术市场飞升时期已大幅缩减，极其考验专业能力。
超高净值市场的“旧套路”与“新游戏”
据各大拍卖行的公开数字统计，纵然面临疫情的阴影和经济衰退的挑战，2022年的拍卖市场仍取得了破纪录的拍卖交易额，其中佳士得的年度业绩达到84亿，为有史以来最高。如果以此为基准来预测2023的整体拍卖市场将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佳士得保罗·艾伦珍藏拍卖现场
实际上，微软联合创办人保罗·艾伦的个人收藏专场拍卖的16亿成交额是纪录背后的“最大功臣”。“3D事件”（Debt、Death、Divorce，即债务、死亡、离婚）是超高净值藏家的收藏再现市场的最主要原因，这一类偶然性事件驱动的大额市场销售，与总体的经济气候或艺术市场的宏观环境关系不大，也导致了整体艺术市场的衰退预期和比以往更高的销售数字同时存在。业内普遍认为2023年的超高额艺术品市场可能不会如同最火爆的“牛市”年份一般屡创纪录，却也将持续运转并为整体的艺术市场提供支撑，“皇冠上的珍珠”将保持其地位。
当负面的信号出现时，第三方担保是一贯被使用的重要“保险措施”，使市场“软着陆”，而不至于崩溃。这一极具金融属性的工具于1971年由苏富比首次推出，常用于超高估价拍品。
2022年5月纽约苏富比举行的“麦克罗威收藏”第二场拍卖中的每一件拍品均有担保
上一轮泡沫期间，苏富比发行了逾千万美元规模的担保，拍卖行、金融机构与为藏家提供的慷慨财务安排亦人为地巧妙支撑了艺术市场，使其能从泡沫中平滑过渡。（来自《艺术新闻》2011年的拍卖担保专题，作者乔治娜·亚当）而2022年末，随着拍场中的流拍及撤拍拍品数量的增加，第三方担保再次大量地出现在拍卖中，并相比11年前的设计结构更为复杂。如今，通过第三方担保可合法地抵减艺术品交易的增值税，也变相地促成了艺术品的定价维持在较高水位，而拍卖行亦可通过这种手段确保作品成交。在即将到来的2023年春拍中，这一周期性的模式或许将再现，以避免超高估价拍品流拍、撤拍的情形。
另一方面，随着拍卖行不再占据市场的绝对主导，种种迹象显示着，超高净值市场的一二级市场在逐渐融合，这一板块已出现“新玩法”以适配超高净值藏家的需求。
知名拍卖师与艺术品经销商西蒙·德普雷（Simon de Pury）有超过50余年的二级市场经验，他是苏富比的前欧洲主席，其对于2023年艺术市场的预测观点本文亦有涵盖
“一级市场拍卖”的模式自前年起蔓延，指的是直接将代理的艺术家作品使用拍卖的方法进行一级销售。苏富比通过这种方式直接参与一级市场，豪瑟沃斯画廊及de Pury（知名拍卖官西蒙·德普雷创立的艺术经纪平台）亦开始以拍卖的模式直接出售他们最抢手的艺术家作品。此外，前苏富比环球主席黄林诗韵（Patti Wong）不久前宣布成立PW&A艺术咨询公司，这是继寺濑由纪后又一亚洲区顶级拍卖行高管离开拍卖行进行新型艺术经纪与咨询服务的案例。而AGP（阿奎维拉Acquavella、高古轩Gagosian、佩斯Pace三大画廊的联合体）组合自前年击败拍卖行赢得了Donald Maron遗产委托并售出4.5亿美元后，已巩固成一个独立实体。
相比拍卖行，对于风险仍存的2023年，这几种一二级融合的新模式在一级销售市场的强大关系网及自由度中将对于拥有千万美金以上作品的藏家将有极强的竞争力。
在以上语境下，即将到来的2023年香港巴塞尔艺术展及春季拍卖将尤其值得期待。中国开放后是否真的迎来“报复性消费”？艺术市场是会崩盘还是软着陆，抑或全面复苏？亚洲藏家是否会贡献更多购买力？多方参与者小心翼翼维护的市场动态平衡是否会被打破？种种假设，将在今年春季得到验证，从而揭示2023年艺术市场的航向。
